第二天。

照例是天還沒亮，整個應州城就從冰冷的冬夜裏蘇醒了過來。

無數考生冒著寒風，第二次向貢院進發，開始鄉試考試的第二場。

今天，蒲秀才比起三天前出發得更早，屬於最早趕到貢院的第一批考生。

然後他就站在外面等啊等，等著宋玉。

但是一直到差不多最後一批考生進考場，都沒有等到他，也沒有看到符伯。

「難道他來得比我還早，已經提前進場？」

蒲秀才心裏疑惑，沒有再等，隨著已經變得稀疏的人流走進考場。

仍舊是甲上六號考間。

他坐進狹窄的考間裡，一張猥瑣的臉無聲無息從前面的牆壁後探了過來，似不經意間問道：「蒲兄，你早上照鏡子了嗎？」

蒲秀才眯起了眼睛，臉色不變，問：「你呢？」

「我……嘻嘻！」韓大佑嬉笑一聲，將頭縮了回去。

「果然是五色樓的人！」蒲秀才也收回視線，心裏思緒翻滾。

他抬起左手，掌心中正握住那面玲瓏剔透的冰鏡，寒氣氤氳，卻沒有一絲一縷逸散出來，像是被什麼力量鎖住。

沒有過多的動作，蒲秀才收起鏡子，不動聲色的端坐在座位上。

俄而，數聲鐘響。

原本還有喧噪的考場立刻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第二場，開始！」

……

隨著一聲響亮的長喝，大隊小吏從前往後而來，開始分發試卷。

一時之間，只聽到嘩嘩作響的翻卷聲。

等小吏們發完試卷離開，考場再次安靜下來。

這一回，蒲秀才照例先將試卷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不過沒有像第一場一樣，看過之後就收卷，而是拿起墨筆，飛速答起題來。

十分有默契的，考場之上也沒有再像之前一樣，發生火災之類的意外事件，一切如常。

蒲秀才筆走龍蛇，但做題的速度卻遠遠慢於第一場，從清晨到中午，從中午到下午，他仍未放筆，期間也沒有任何休息。

一直到從窗外照進來的光線愈發黯淡，黑暗籠罩整個考場，有微弱的燈燭點亮，他才放下筆。

而答卷上，也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墨字。

蒲秀才將答卷收起，從考籃裡取出已經冷透的魚肉，細嚼慢咽起來。

忽然，他左手掌心一涼。

他抬起手臂，那面明晃晃的冰鏡上，正浮現出三個小字——洪元長。

「果然。」

蒲秀才面色如常，等冰鏡上的墨字淡去，才將冰鏡重新收起。

他拿起桌上的考卷，熄滅桌上的燈火，提起考籃離開考間。

因為此刻是夜裏，所以與第一場考試提前離場相比，這一次的影響要小得多。

剛走出考場，蒲秀才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蒲兄，等等我。」身後，傳來韓大佑的聲音。

他追上蒲秀才的腳步，手裏也提著考籃，笑嘻嘻地道：「蒲兄這麼巧，你也考完了？」

蒲秀才看了他一眼，腳步不停，口中笑道：「是啊，很巧！」

韓大佑眼珠一轉，道：「那……我們一起。」

「一起。」

蒲秀才點頭，走進貢院大堂，隨口說道，「上次的事，還要多謝韓兄。」

「蒲兄言重了。」

韓大佑一本正經地搖頭，「你是救火嘛，救了那麼多人，只要稍有良知的人，就應該站出來。我韓大佑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但一點良知還是有的，當然要幫蒲兄啦！」

「對了，」他話音忽然一頓，「蒲兄，你有沒有發現，上次的火災有些蹊蹺啊！」

蒲秀才臉一沉，冷哼一聲：「我知道是誰！」

「蒲兄心裏有數就好。」

韓大佑滿意地點頭，又似不經意般道，「說起來也奇怪，那麼大的事，洪大人身為主考官，竟然也不過問。」

蒲秀才臉上閃過一絲怒氣，沒有說話。

「是我失言了。」

韓大佑笑嘻嘻地閉上嘴，抬頭左顧右盼，「哎呀到了，蒲兄，我們去交卷。」

兩人並列走進大堂。

今夜大堂裡的人似乎格外少，除了幾名副考官，就只有洪元長一如既往地坐在最上方的高椅上。

「你們來做什麼？」兩人理所當然地被一名副考官攔了下來。

「學生來交卷。」韓大佑恭敬地說道，又指著蒲秀才，「蒲兄也是。」

「交卷？又是你蒲留仙！」

這名副考官先是一愣，隨即又反應過來，搖了搖頭，「跟我去見洪大人吧！」

他講兩人引到大堂下，稟報道：「洪大人，這兩人提前交卷。」

洪元長抬起頭，雙眉一皺，沉聲道：「你們都出去！」

「嗯？」副考官一愣，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出去！都出去！」洪元長再次呵斥道。

「發現了麽？」

韓大佑眉頭一皺，又舒展開來，他呢喃了一聲，牙齒咀嚼，似乎在嚼什麼東西。

下一刻，他眼中銀光一閃，眉心浮現一道滿月似的銀痕。

與此同時，他伸手在那名不明所以的考官背心輕輕一刺。

噗！

一聲輕響，韓大佑的手臂直接刺穿這名副考官的胸膛，握著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

「謔謔……」

副考官臉上的表情凝固，僵硬地轉身。

不等他轉過來，韓大佑面無表情的伸手將他推到在地，一邊把玩這手中的心臟，眼睛看向旁邊的蒲秀才，微笑著道，「蒲兄，開始吧！」

「啊！」

「你們……殺人啦！」

……

與此同時，剩下幾名副考官表情驚恐，大聲呼喚起來。

但無論是蒲秀才還是大變模樣的韓大佑，亦或者洪元長，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你！」

蒲秀才看著地上的屍體，一張臉漆黑一片，卻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猛然揮手，將掌心的冰鏡擲向霍然起身的洪元長。

「你們好大的膽子！」

洪元長怒氣滿面，一股壓抑的氣勢籠罩整個大殿，他揮袖一甩，罩向那面冰鏡。

寬袖湧動，如帷幕落下，將冰鏡罩住。

然而不待洪元長繼續動作，他那截袖子猛然爆開，寒氣爆發，將他整個人凍成一座冰雕，動彈不得。

「哼！真是狂妄，竟然敢硬接樓主的寒魄冰鏡！」

韓大佑嗤笑一聲，丟掉手中同樣被寒氣凍住的血色心臟，漫不經心道，「蒲兄還等什麼？殺了他吧！」

「不用你教！」

蒲秀才冷冷盯了他一眼，身形一閃，已經出現在高台上，閃電般揮拳，砸向被凍住的洪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