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綻放的金光，蒲秀才臉色大變，心裏既喜又驚。

喜之情，不言而喻。

而驚，則是因為這金光他異常熟悉。

這是陽字元的光輝。

陽字元的光輝、變異的天闕筆、騎在張靈兒紙鶴上的半妖……

腦海中忽隱忽現的古怪影像。

這一切不相乾的點開始串聯了起來，拚湊連接成一個荒謬的真相。

是什麼？

究竟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

「啊！」

蒲秀才嘶吼一聲，重重一劍，將飛撲而來的兩個猙獰怪物斬成四段，然後發了瘋一般向前面衝去。

他沖開阻撓的怪物，衝破黑霧的屏障。

金光已經在消散，但餘輝下半妖的身影卻異常清晰。

蒲秀才持劍看著他，半妖持筆看著蒲秀才。

四周，是無盡的黑霧，和隱藏在黑霧中的無數怪物。

蒲秀才持劍走去，半妖持筆走來。

陽字元金光徹底褪去，兩者相距一丈，看著彼此。

蒲秀才伸手，去摘頭上的三角帽。

半妖伸手，去摘頭上的三角帽。

一樣的帽子，一樣的動作，一樣的速度。

帽子被同時摘下。

蒲秀才看著那張臉，從那張臉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一張臉。

一如無數次，從鏡子裏，從水裏，從其他人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一張臉。

從這張臉上，蒲秀才看到了自己臉上的震驚，看到了自己臉上的難以置信，看到了自己臉上的恍然，看到了自己的明悟。

最後，他看到了一抹冷笑。

蒲秀才猛然明白，這一次，不再是自己。

是另一個自己。

刺眼的金光綻開，迎面而來。

蒲秀才一個激靈，渾身毛骨悚然，下意識橫劍去擋。

吼！

一聲嗚咽的嘶吼。

金光打在他身後的一頭怪物身上，好似火焰沾上了棉絮，灰黑色的妖民身上燃燒起淡淡的火焰，飛快消失，一絲灰燼也沒有留下，就像是憑空被抹去一般。

蒲秀才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張了張嘴：「為什麼？」

鏘！

回答他的是一個包裹在金光裡的拳頭，重重砸在橫在他胸前的古劍劍身，發出一聲清脆的悶響。

瞬間，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襲遍蒲秀才全身。

他整個人好似被全速平治的馬車撞到一般，直接橫飛出去，消失在黑霧裏。

另一個「蒲秀才」收回手，微白的臉上冷笑更加濃鬱，望著黑霧，「廢物。」

蒲秀才在地上翻滾了五圈，才停了下來。

「咳……噗！」

他掙扎著站起身，一口血奪口而出，又半跪在地，拄著顫抖不停的古劍。

沒有理會四周傳來的嘶吼，蒲秀才抬起頭，看著走出黑霧的另一個自己，臉上仍是不解，問：「為什麼？」

另一個「蒲秀才」不答，仍是冷笑，抬手揮拳向蒲秀才砸去。

只是在揮拳的一剎那，他身上的金光劇烈閃爍了兩下便消失了，以至於他的速度也隨之驟減。

蒲秀才一翻身，勉強躲過這一拳，揮劍斬向對方的腳踝。

另一個「蒲秀才」往後一跳，躲過劍刃。

即便是沒有了明字元的金身加持，他的速度仍舊比蒲秀才更快，以至於後跳躲過劍刃之後，尚有空暇持筆畫符。

天闕筆的筆尖掠過空氣，留下一道道扭曲的金色線條。

「脫紙畫符？」

「明字元？」

一劍斬空，躺在地上的蒲秀才看著這一幕，臉上剛閃過一絲驚愕，瞬間就被緊張所代替，顧不得爬起來，在地上連連翻滾，再次斬向對方的腳踝。

儘管蒲秀才心裏的疑惑重重，儘管他有無數話想說，但是另一個自己的惡意是如此的明顯，若是讓他畫出明字元，自己就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

正在凌空畫符「蒲秀才」冷笑一聲，手中的天闕筆不停，腳一抬一踏，便踩住削來的劍身。

不過，地上都是細膩的黑灰，也不知道鋪了多厚，是軟的。蒲秀才一擰劍柄，劍刃向上，斬向他的腳底。

此刻明字元尚未畫成，以古劍的鋒利，即便是穿著鐵鞋，也能切開。

但是另一個「蒲秀才」速度很快，力氣很大，比蒲秀才未受傷時都都快都大，現在差距更大，一心兩用，反應速度驚人，竟然在瞬息間收腳並腿。

動作雖然有些失措，但仍舊避開了上挑的劍刃。

與此同時，空氣中遊動的金色線條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亮，堪堪三十五道。

「最後一筆了！」

蒲秀才心裏焦急，站起身一劍橫斬。

「完了！」

另一個「蒲秀才」冷笑一聲，筆鋒下移，畫最後一筆。

只是最後一豎隻畫了一半，他臉色煞白，筆尖竟然停了下來，

空氣中另外三十五道金色線條閃爍了幾下，都迅速熄滅。

「機會！」

蒲秀才眼睛一亮，揮劍的速度更快。

另一個「蒲秀才」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慍怒，避無可避之下，倉促間竟然舉起了手中的天闕筆。

鐺！

一聲金玉交擊的脆響，天闕筆筆桿擋住了劍刃，但劍身挾裹的巨力推著他連連後退。

蒲秀才手中的古劍也顫抖不停。

他拄著劍站在原地，沒有追擊，他看著站穩腳步的另一個自己，道：「你的心力耗盡了！」

「哼！」

另一個「蒲秀才」冷笑一聲，持筆一揮，一個簡單的陽字元瞬息書成，金色光矢射向蒲秀才。

蒲秀才心裏一驚，沒想到對方畫符如此之快。不過他驚訝雖驚訝，卻沒有慌張，橫劍格擋。

嗡……

光矢擊打在光潔的劍身上，瞬間反彈，擊中一頭撲來的怪物。一聲嘶吼，怪物迅速燃燒，化作灰燼。

蒲秀才放下劍，平靜地看著對方，道：「陽字元對我無用，你應該留著最後一點心力。」

另一個「蒲秀才」攥緊天闕筆，蒼白的臉上仍掛著冷笑，道：「沒有心力，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蒲秀才搖了搖頭，道：「我說的不是我。」

他猛然揮劍後斬，凌厲的劍光將後背撲來的兩個怪物斬碎。

「我是說它們。」

蒲秀才喘了一口氣，道，「我們的事可以隨後再說。」

吼吼吼……

話音剛落，四周黑霧中無數嘶吼聲響起，此起彼伏，一道道鬼魅的身影閃爍，向兩人淹沒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