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秀才恍然：「竊取人間的天地元氣麽……」

「確實如此。」

青霞微微頷首，話音一轉，「但是現在，為了捕獲你們和那道昭聖神君的分身，這裏快要重回以前的樣子了。」

蒲秀才挑了挑眉：「同歸於盡？有這個必要麼？」

在他眼裏，五色樓主雖然未必能勝過那頭金龍，但逃脫的機會還是有的。

青霞似乎能看穿蒲秀才的想法，搖頭道：「昭聖神君是九州大地所有元氣的神靈，就算只是天龍令召喚出來的一道分身，也不是宮主能抵擋得了的。但是這裏不一樣，這裏在人間九州之外，昭聖神君的分身會喪失力量，不再是宮主的對手。」

蒲秀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他心裏百轉千回，仍舊有無數疑問，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蒲秀才認真地看著面前只剩下一道鏡相的美麗女子，問道：「青霞姑娘，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想請蒲先生殺了宮主。」青霞神色平靜地開口。

「殺了她？」蒲秀才一怔，情不自禁問，「為什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如果她死了，青霞姑娘你恐怕……也會死。」

「我知道。」青霞坦然一笑。

隨即，她臉上出現絲絲悵然，漫聲道：「自從撿到那面破碎的鏡子以後，一切都變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停了下來，問道：「這個故事我倒是想說給一個人聽一聽，只是那邊的時間……恐怕來不及了，蒲先生你真要聽麽？」

「來不及了？你是說……」蒲秀才臉色一變，急忙道，「還請青霞姑娘帶路！」

青霞微微點頭，身影一閃而逝，而那道鏡面自動裂開。

蒲秀才不敢耽擱，立刻走了進去。

……

轟！

轟！

荒寂的空間裡，到處是鏡面被打破後的碎片，發出不絕於耳的刺耳聲響。

原本每一處面積不過數十丈的牢籠空間，已經被開闢除了十幾倍的範圍，上方的空間也被打破了不知多少層。

「咯咯咯！你們今天都要死在這裏！」

伴隨著尖銳的狂笑，一道身影砸飛出去，破麻袋般翻滾了幾圈，正是青年模樣的梁司使。

此刻，他再不復往日的威風凜凜，身上到處是血痕、傷口，就連手中那柄長刀，都斷了小半截。

轟！

又是一聲巨響，白岩道人同樣摔飛了過來，口中鮮血狂湧，臉色煞白一片，佈滿了惶恐。

而在戰場最中心，只剩下洪元長、中年儒士傅克柔和宋玉還在苦苦支撐。

至於其他三位幽人，則不見蹤影。

洪元長操縱著一尊巨大的巨神兵，比起那日在考場貢院召喚出來的更高更大。

這尊宛若實質的神兵之影足有近十丈高，手持一柄燃燒著文氣火焰的重戟，每一次揮動，都有摧城破軍的力量。

與他相比，中年儒士亦不遜色，周身文氣沖霄，那尊高冠博帶的儒士虛影快速誦讀著各種詩句古文。

這些詩文每一句都能化作威力不俗的攻擊，或挾裹風雷的飛劍，或開山裂石的斧光，或融金銷鐵的火焰……

如果說兩人的攻擊勢大力沉，那麼宋玉的攻擊就顯得更有技巧了。

她手持觀世鏡劍，一身深厚的浩然正氣盡皆化作鋒利的劍氣，或挑或刺，或抹或切，如庖丁解牛，展現出深厚的劍術，比起蒲秀才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然而，不管是洪元長的巨神兵，還是中年儒士的律令金言，亦或者蒲秀才的長虹劍氣，都奈何不了五色樓主。

此女縱聲狂笑，面對洶湧而來的攻擊，只是伸手劈掌，立刻就有一道氣勢磅礴的鏡像屏壁憑空出現，不但擋住了三人的聯手攻擊，更是逼得他們連連後退。

眨眼之間，洪元長的巨神兵就被擊中了兩次，已經佈滿了裂痕，搖搖欲墜。

宋玉身上亦被無處不在的鏡像碎片劃出了數道傷口，血流不止。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洪元長的巨神兵第三次被擊中，他踉蹌著連連後退，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低呼道：「梁司使，白岩真人，快！」

梁司使拄著殘刀站起身，體表繚繞著一條寒螭虛影，再次沖了上去。

但白岩真人卻連連後退，呢喃道：「沒有勝算了……贏不了的……昭聖神君不在，我們勝不過她的……」

他忽然轉身，向後方逃去。

「白岩真人！」

洪元長目眥盡裂，卻挽留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道人遠去。

看著戰場中心大展神威的五色樓主，他心裏同樣忍不住開始動搖。

轟！

一道身影砸飛過來，墜落到他旁邊，正是宋玉。

緊隨其後，中年儒士傅克柔和梁司使也倒飛而回，滾在兩人旁邊。

「哈哈哈！」

五色樓主狂笑不止，漂浮在半空之中，俯視著地上落敗的四人，得意道，「你們這些正道之士……已經輸了！」

宋玉、洪元長四人臉色灰白，眼神決然，已經有了捨命的打算。

「嗯？」

就在這時，五色樓主臉色忽然一變，望向前方，低喝道，「是誰？給本宮出來！」

前方的鏡面自動破裂，現出一道人影，一道影像。

看著那道人影，宋玉狂喜出聲：「蒲留仙！」

洪元長等人同樣先是一喜，又瞬間黯淡了下去。

在他們心裏，蒲秀才之前雖然表現不俗，令人意外，但比起五色樓主仍然相差甚遠。

再多來一個，也還是送命。

「是你！」

五色樓主先是一怒，但看到蒲秀才旁邊另一個自己的影像之後，不由得一怔，「你……在做什麼！」

「蒲先生。」

青霞對她的質問置若罔聞，只是微微欠身向蒲秀才輕施一禮，溫聲道，「拜託了！」

「不敢！」蒲秀才側過身，默默揮動天闕筆，開始書寫。

「拜託了！」

青霞看著這一幕，微微一笑，身形一晃，已經出現在五色樓主面前，融入她的體內。

「你！」

五色樓主大驚失色，隨即冷笑起來，「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敢串通外人來對付我！這一次，我要徹底抹滅你！」

「我早就活夠了！」青霞的聲音在她體內響起，「銀琅，讓我們一起死吧！」

「大膽！竟敢直呼本宮的名字！」五色樓主怒吼連連，「一起死？本宮長生不老，怎麼可能會死？就憑你？」

「我當然不行，但蒲先生可以！」青霞平靜道，「我只需要為蒲先生爭取一點時間就可以達成心願了。」

「你做夢！咦？我……我怎麼動不了了！」

「銀琅，你忘了，這具身體本來就是我的！」

……

「不！」

五色樓主面容扭曲，容貌不停的變幻。

她看著遠處手持天闕筆，疾速書寫的蒲秀才，心裏竟然出現濃濃的恐懼，「那支筆！」

就在這時，蒲秀才忽然停筆。

他身前，兩道看上異常繁瑣的字元輕輕跳動，彷彿蘊含著世界的真理。

「合！」

蒲秀才低喝一聲，奮力催動體內殘存的心力。

哢哢哢……

兩道字元緩緩靠近，閃電與極光交擊，一股彷彿能摧毀世界的恐怖氣勢瀰漫開來。

下一刻，字元融為一體，衝天而起。

所過之處，上方無數鏡面摧枯拉朽般破裂，直至擊穿這個殘破的世界，抵達黑霧籠罩的荒墟之地。

「不！」

五色樓主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奮力揮動雙手，將裂開的層層鏡面重新拚湊在一起，重疊融合，化作一層厚重、龐大的鏡面晶壁。

「這個世界是我的！我不能讓你摧毀它！你毀不了它！」

轟！

無量的光雷在鏡面晶壁後面炸開，揮霍著無盡的光和熱，穿透黑霧、晶壁，將整個世界都照亮。

最終，最璀璨的那道光照在這個世界的中心，那道如仙如妖的倩影上。

一副陌生而普通的臉，徹底定格。

蒲秀才緩緩閉目，遮住那不能直視的強光，在心裏喃喃自語。

「青霞，」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