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秀才渾身一僵，右手下意識伸進懷裏握住天闕筆，熟悉的觸感迅速傳遞到大腦中，他的心情才稍稍鎮定下來。

「青霞姑娘！」

蒲秀才臉上變戲法似的露出一抹特燦爛的笑容，急匆匆地走出船艙。

果然，就見一道絕美的身影靜靜站在漁燈下，黯淡的光影在她身上跳躍閃爍，更憑添了一分朦朧和神秘。

「蒲先生……」

白衣面具女人深情款款地沖蒲秀才道了一個萬福，然後可憐巴巴地道，「人家沒有打擾到你吧？」

「青霞姑娘說哪裏的話？你能來是在下的榮幸，在下求之不多，怎麼會打擾？」蒲秀才走上前，十分舔狗，「青霞姑娘稍等，我讓大白去抓一條魚來。」

女人微微一笑：「我已經讓大白抓來了。」

蒲秀才臉上的表情微不可察的一僵，撇頭一看，就見旁邊的沙灘上有一條黑色的大魚活蹦亂跳。

只是詭異的事，這條看上去還十分有活力的大魚，卻怎麼也跳不到距離不過一尺遠的江水中。

「青霞姑娘真是心思靈敏，想得周到。」蒲秀才心裏思緒起伏，勉強奉承了一句，就向那條已經在砧板上的魚走去，「姑娘稍等一會，我去把它收拾收拾。」

青霞笑盈盈地點頭，邁著優雅的碎步跟在他後面。

蒲秀才頓時在心裏叫苦：「這個妖女，怎麼跟上來了？」

他原本還想趁這個機會看能不能溜的。

之所以之前留下來虛與委蛇，而今天想溜，其一是因為鄉試在即，不能被這個妖女耽擱了。

其二，則是因為蒲秀才有一種預感，這個妖女今天來找自己，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一定會非常麻煩。

既然如此，不趁機溜了難道還真要留下來給她煮魚吃？

可惜的是，這妖女也不知道是看出了他心虛，還是真對他做魚很感興趣，竟然好跟過來看看。

「也有可能只是習慣性的動作……」蒲秀才蹲下身，從袖子裏掏出那柄飛劍，一劍結果了在沙灘上傻撲騰的大黑魚。

這條魚跟上次吃的那一條一模一樣，就是體型更大了幾分。

蒲秀才一邊將它開膛破肚，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若是我在這江邊再住上個一兩年，說不定這種魚會直接絕種了……不對，除了我之外，這個妖女也愛上這種魚，不用我來吃，妖女也會將它吃絕種。」

胡思亂想中，青霞忽然開口，：「蒲先生，你手裏這柄小劍好漂亮啊！」

蒲秀才連忙收斂心神，暗罵一聲疏忽了，把飛劍拿出來，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他努力裝出渾不在意的樣子，問道：「青霞姑娘對這柄劍感興趣？」

「是啊！」青霞十分認真地點頭，「這是飛劍麽？」

蒲秀才心裏一凜，沒有否認，答道：「對！這柄飛劍是我從一個叫白岩的道人手裏奪過來的。」

青霞問道：「為什麼？」

蒲秀才沉默片刻，道：「因為他想傷害青霞姑娘。」

「咯咯……」女人笑了起來，笑聲悅耳動聽，江中澎湃的流水聲都似乎小了起來，在側耳傾聽，「蒲先生，你說得是真的嗎？」

蒲秀才猛然跳了起來，無比認真道：「當然。」

「咯咯……」女人再次笑了起來，「人家相信你。」

蒲秀才重新蹲下，繼續收拾魚，一遍說道：「這道士十分可惡，是非不分，不辨黑白，我斬下他一臂算是便宜了他。青霞姑娘以後如果遇到他，一定要小心啊！」

女人彎了彎腰，長長的青絲自然而然地落在蒲秀才頭上，她輕聲問：「蒲先生是在關心我嗎？」

蒲秀才很想說是，但不知道怎麼的，話要出口時卻彷彿被什麼東西哽住。

他只能裝作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低下頭裝作認真地刮著魚鱗。

「蒲先生不要難為情啦！人家不問了。」

青霞忽然笑了起來，重新直起身，臉上的白玉面具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四周原本呼嘯的江風都有些嗚咽。

蒲秀才整個人都綳得鐵緊，生怕她忽然翻臉動手。

就在這時，青霞忽然開口問道：「蒲先生有喜歡的姑娘嗎？」

蒲秀才渾身一僵，緩緩搖頭道：「沒有。」

不待對方說話，他站起身向水邊走去，一遍道：「好了，洗一洗就可以開始烤了！」

女人望著他的背影，沒有再追問。

蒲秀才洗好魚，提著回到船上，並沒有避諱對方。

他從懷裏拿出天闕筆，先用水字元將魚再處理一遍，然後才畫了一道加強版的陽字元。

金色的光芒將魚肉完全包裹，彷彿鍍上了一層赤金。

蒲秀才和青霞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後者好奇地問：「這就是你烤魚的方法麽？」

「一點小技巧。」蒲秀才將天闕筆收了起來，轉移話題道，「再等半盞茶時間，就可以吃了。」

他回到船艙，拿出碗筷。

青霞在旁邊幫忙佈置，兩人分工明確，看上去十分和諧，彷彿一對恩愛的夫妻。

蒲秀才心裏有些怪異，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很快，烤魚上的金光漸漸黯淡，開始瀰漫出遊人的芳香。

「好了，可以開始了。」

蒲秀才拿起筷子，決定今天一定要吃個飽，不能像上次一樣，一條魚全被這個妖女吃了。

然而，他剛夾起一塊魚肉，青霞就像上次一樣，從袖子裏拿出一隻玉瓶，笑著說道：「蒲先生不飲酒嗎？」

蒲秀才動作一僵，魚肉重新掉進碗裏，心裏已經罵了不下十遍妖女，臉上卻露出狂喜，做足了酒癮病人該有的戲：「醉黃龍？青霞姑娘果然懂我！」

青霞一隻手拿著玉瓶，一隻手緩緩摘下臉上的白玉面具，露出那張完美無缺的臉。

她將玉瓶放在桌上，幽幽地道：「青霞想請蒲先生幫一個忙。」

蒲秀才心裏一凜，問道：「什麼忙？」

女人微微一笑，氣質與方才相比，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

她輕聲道：「幫我殺一個人。」

蒲秀才渾身一僵，勉強保持平靜，問道：「青霞姑娘想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