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秀才這次運氣不錯，座位靠內，旁邊沒有窗戶，就算突然下雨，也淋不到他。

這時候，陸續有考生、巡場的小吏走過，做最後的檢查。

忽然，一個驚喜的聲音從他前面：「你是蒲留仙？」

蒲秀才抬頭一看，正見一個尖頭鼠腦的書生從隔牆邊上探出頭，雙眼雪亮，彷彿看到什麼稀罕物似的盯著他。

「你……是？」

蒲秀才很客氣，畢竟對方似乎是他的粉絲，相當於一台人形聲望製造機，客氣一點沒壞處。

「我叫韓大佑！」

尖頭鼠腦的腦袋伸得更長了，眼睛看上去比剛才還要亮，「沒想到竟然能和蒲兄這樣的名人坐在一起考試，真是孔夫子保佑。」

「……」

蒲秀才勉強一笑，有些頂不住對方炙熱的眼神，「過獎了，過獎了！」

「蒲兄千萬不要謙虛。」長相滑稽的韓大佑認真地說道，「你可是我的偶像。」

說著，他搓了搓手，猥瑣的動作配上猥瑣的長相，簡直猥瑣到極點，還舔著舌頭，油膩的道：「一萬兩黃金，可羨慕死我了！」

蒲秀才的表情僵了，正要說話，一個小吏遠遠走了過來，大聲呵斥：「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再聒噪，就算你們合夥作弊！」

「沒事的，大人。」

韓大佑喊了一聲，沖蒲秀才擠了擠眼睛，不情不願地把脖子縮了過去。

等他轉過身，蒲秀才的表情迅速恢復平靜，用僅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這就是你們找的人？我倒要看看，究竟能玩出什麼把戲！」

他沒有理會走過來的小吏，開始磨起了墨。

「你們剛才……」

那名滿臉橫肉的小吏走過來，正要說什麼，待看清他的長相之後，神色微變，將後半句話咽進了肚裏，徑直離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厲害！」韓大佑又伸出了腦袋，沖蒲秀才豎起大拇指。

蒲秀才恍若未聞，繼續專心致志地磨著墨。

前者撇了撇嘴，嘟囔道：「好大的架子……」

蒲秀才抬頭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韓大佑訕笑一聲，將腦袋縮了回去。

「確實只是一個普通人。」

蒲秀才在心裏呢喃了一句，感知向四周擴散，試圖搜索出任何可疑的傢夥。

既然知道洪慎和衛無暇要對付自己，他自然要做些準備。

本來他是修行者，對方只是兩個普通人，以力破巧是最好的方法。

但現在身處考場，就不能這麼做，不然就算收拾了對方，也丟了功名，得不償失。

天時和地利，都在對方那邊，所以他們如果出手，就一定會選在這裏，選在考試期間。

蒲秀才雖然已經是修行者，但不會小瞧普通人。

更何況事關聲望大計，更加不容有失，浪費一點力氣，也在所不惜。

他粗略掃了一遍，但並沒有什麼發現，前後左右的考生，也全都是普通人。

這讓蒲秀才有些疑惑了。

真要用普通人對付自己？

雖然他不會小瞧普通人，但是再厲害的普通人終究只是普通人，加上陰謀詭計也不行。

實際上，蒲秀才想過對方會用什麼方法對付自己。

比方說陷害，買通附近幾個考生，一起誣陷他抄襲。

亦或者，製造混亂，毀壞他的卷子。

除此之外，還可以直接讓監考官洪元長出手，直接罷免了他的卷子。

前兩個伎倆蒲秀才都能輕鬆應付，後一個則有些麻煩，需要請動靖王。

不過對方既然知道他與靖王的關係，應該不會使用最後一個方法。

而且根據宋玉所說的關於洪元長的評價，他覺得這個人做事應該比較謹慎，不會如此肆無忌憚。

換而言之，他只需要考慮前面兩種可能。

當然，他想到的對方肯定也能想到，而他想不到的對方或許也能想到，說不定待會就會用他意想不到的方法來對付他。

蒲秀才並不著急，反而有些期待。

他優哉遊哉地繼續磨著墨，等著考試開始。

鄉試考試耗時極久，一共有三場，每一場又有三天。換而言之，總共需要九天之久。

這麼長的時間，吃飯、睡覺、拉屎、撒尿都在考房裏，除了每場結束之外，都不能外出回家。

所以鄉試不但是腦力活，更是體力活。

今天才是第一場，所以蒲秀才一點都不著急。

當然，他可以提前交卷，不過蒲秀才不準備這麼做。

因為在考場雖然有洪慎幾人虎視眈眈，但是離開考場那個五色樓的妖女說不定又會找上門來。

相比之下，無疑是待在考場更安全，

蒲秀才準備在這幾天的時間裏，不但要考完試，更要把第二十一幅圖完成。

如果可以的話，甚至要畫成更多的圖。

等實力有了增長，至少可以自保，他才會安心地離開，出去真正會一會那個妖女。

沒有讓蒲秀才等太久，隨著幾聲號響，幾個輔官開始分發考題、答卷。

考題答捲髮到蒲秀才手中，這一場考的是四書五經。

他沒有急著答題，而是從頭到尾將考題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即便是看得十分用心，以他的眼力和心力，仍舊速度飛快，一目十行。

隻用了一盞茶的時間，他就看完了，心裏就差不多有數。

不過，蒲秀才仍舊沒有答題，而是將考題和答卷都收了起來，靜靜地坐著，心神開始進入千機圖世界。

就在這時，他心裏忽有所感，中斷了心神的凝聚，抬頭望著前面的走道，「好強的氣息！」

伴隨著十分富有節奏的腳步聲，一個身穿青鳥官服的中年人踱步而來，身後跟著兩名低眉順眼的官吏。

中年人面目俊朗，氣度非凡，但第一眼給人的不是凜然的官氣，而是乾淨，讓人想起池塘中的蓮花。

不用介紹，蒲秀才就知道對方是誰。

主考官，洪元長。

洪元長巡視考場而來，所過之處，所有的考生不由自主地端正坐姿，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目不斜視，一步不停，而且速度極快，邁步又極大，以至於後面兩個隨行官吏都要小步跑動起來，才能跟得上。

在路過蒲秀才的考房時，忽然停了下來，注視著他，問道：「你就是蒲留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