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襲大綠色官服，上面綉著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

只是顯得有些過於臃腫的身材將這隻大公雞撐得有些變形，但無損他霸道的氣勢。

再配上身後一大隊手持木杖，魚貫而出的兵吏，氣勢就更加充足了。

沿途的考生如洪水般退開，如避蛇蠍。

大肚子考官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蒲秀才面前，兩顆鈴鐺大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帶著一股毫不遮掩的審視，再次大聲問道：「是你縱的火？」

蒲秀才的臉色也不太好，心裏火氣猶未散去，冷冷地看著對方，說道：「大人看到了？」

大肚子考官一愣，上下打量了蒲秀才兩眼，面露恍然，道：「原來是你——蒲留仙！我聽過你的大名，一畫萬金，靖王府的紅人……」

他摸了摸肚子，神色稍緩，點了點頭，「以你的名氣，沒有縱火倒也說得過去！」

蒲秀才臉一黑，心道這特麽什麼邏輯。

他拱了拱手：「大人，我的考間不在這裏。」

大肚子考官眉頭一皺：「不是你的考間你跑來這裏做什麼？」

「原來是個渾人。」蒲秀才明白了，眼前這個胖考官腦子怕是有問題，當然也不排除對方在裝模作樣，他耐著性子道，「學生來救火。」

「哦，你來救火……」大肚子考官面露恍然，摸著肚子笑了起來，「蒲公子果然是我應州城的名人，奮勇救火，值得褒獎！此事本官會上告主考官洪大人。」

說完，他抬頭在被火災燒毀的考間上張望了幾眼，就隨意道：「火已經撲滅了嘛，不錯不錯，說明我們提前預備水缸的政策還是正確的……」

蒲秀才無言以對。

「既然火滅了，就都回去重新考試吧！」

大肚子考官大手一揮，向四周的考生指揮起來，「那幾個燒了考間的，都去丙區，給你們重新安排。」

說到這裏，他忽然話音一轉，「不過，這次的事是個教訓，我們要慎重地吸取經驗，小心謹慎是其次，還要從根本上杜絕火源。來人，給本官把那些火爐都撤了，既然是考試，怎麼還能顧著享受呢？就三天的時間，吃冷飯喝冷水也死不了人，但鄉試是終身大事，十年寒窗就為今朝，想想你們的父母，是不是要把火爐給撤了？」

他正色厲聲，忽然伸手一指，「快快，從那裏開始。」

他伸手所指的方向，正是蒲秀才的考間。

「來了。」蒲秀才眯起了眼睛，閃過一縷寒光，卻沒有返回考間。

宋玉伸肘捅了捅他腰，輕聲問道：「喂，你就不管管？」

蒲秀才搖頭，側過頭，正看見那名大肚子考官對他虎視眈眈。

他拱了拱手，平靜問道：「還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

大肚子考官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很快就恢復若無其事道：「本官陶令先，添為此次鄉試科考副官，蒲公子有何指教？」

蒲秀才笑了笑：「原來是陶大人，陶大人可認識靖王殿下？」

大肚子考官陶先令臉上再次浮現出一絲猶豫，但下一刻便恢復了原樣，哈哈大笑道：「靖王殿下誰人不知？只是在下官位低微，不似公子這般是殿下面前的紅人，難見殿下一面吶！蒲公子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沒什麼。」蒲秀才搖了搖頭，在心裏嘆息一聲，「麻煩了。」

他知道，眼前這人是鐵了心要找他的麻煩了，連靖王的面子都不給。

果然，這個念頭剛剛落下，就見一個小吏從他的考間裡跑了出來，大聲喊道：「大人！」

陶先令迅速從蒲秀才身上移開目光，似乎不想多看他一個呼吸，「怎麼回事？」

「陶大人。」這名小吏看了蒲秀才一眼，眼睛裏閃過一絲遲疑，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

陶先令彷彿沒有看到他的顏色，大聲呵斥，「吞吞吐吐，成何體統！」

小吏終於鼓起勇氣，站起身道：「我們在甲上七號考間，發現了作弊小抄。」

這聲音一出，旁邊還沒有散去的考生頓時嘩然。

「小抄？」

「誰作弊？是誰在作弊？」

「甲上七號間？誰的考間？」

……

「考堂之上，豈能喧嘩！」

陶先令大吼一聲，面紅耳赤，「都給本官肅靜！」

說著，他雙手負背，挺圓肚子：「前面引路，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這麼大膽，竟然攜帶小抄入內，公然為禁！」

靜下聲來的考生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陶先令走到掛著甲上七號考間的考間外，怒視四周，大吼道：「這是誰的考間？究竟是誰？給本官站出來！」

「是在下的考間。」一片寂靜中，一個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

此言一出，四周空氣仿若凍結，呼吸可聞。

陶先令也是愕然，看著來人：「是你……的考間，蒲留仙？」

說話的人正是蒲留仙。

他無視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目光，微微點頭：「正是在下的考間。」

陶先令愈發愕然，「你抄襲？」

蒲秀才神色冷淡：「大人何出此言？」

陶先令臉色驟然一變，冷哼道：「敢做不敢當？來人，把東西拿出來！」

「是！」

一個小吏快步走進考間裡，很快就從裏面拿出半截饅頭，從裏面露出半截紙條，依稀可見寫滿了蠅頭小字。

「大人！」

小吏奉上饅頭，低頭躬身道，「小人剛才遵令撤除這間考間的火爐，卻發現這半截饅頭正在爐子上烤著……」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眾人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時之間，方才落在小吏身上的目光再次聚集在蒲秀才身上。

陶先令捏著饅頭，目光威嚴地盯著蒲秀才，彷彿在看著一個賊，聲音低沉：「蒲留仙，這是怎麼回事？」

蒲秀才搖頭：「在下不知。」

他怎麼會知道呢，他帶進的考場的食物裡，從頭到尾都沒有饅頭這玩意。

答案不言語，就像他之前預料的那樣，有人借用火災，調虎離山加栽贓嫁禍雙計並使，要陷害他。

所以他一點都不驚訝。

「你不知道？」

似乎被他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陶先令怒吼一聲，一把捏碎饅頭，撚著那張紙卷，「蒲留仙，是不是還要本官給你讀一讀？讀給在場的考生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