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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千機圖》第三十八章千城畫會(三)
「來來來,蒲賢弟!」

王承平出口驚人,動作也十分嚇人,上前一把就挽住蒲秀才的手,拉著他往小亭裡走,一邊笑道:「隨為兄與何大人一道,去亭裡休息。畫會,即將開始!」

蒲秀才確實被他嚇了一跳。

他一個窮酸,何時被人這麼熱情招待過?

是,幾日之前,王員外確實對他很熱情,但當時是買畫賣畫,蒲秀才隻當他喜歡自己的畫。

但是只是畫而已,需要牽著手喊「賢弟」「為兄」麽?

蒲秀才猛然想到了什麼,渾身打了一個寒顫,一邊飛快地不著痕跡地將手從王老爺的手裏抽出來,一邊往向外靠了靠,訕笑道:「咳咳…您抬舉了,晚輩不敢當,不敢當。」

他是真不敢當,畢竟他走過的路雖然不多,但也偶爾聽過一些閑話,比如「龍陽」「斷袖」「餘桃」等等這些不可描述的事。

王老爺一愣,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操之過急,轉移話題,掩飾尷尬的氣氛,「來來,到亭裡去坐,到亭裡去坐。」

蒲秀才哪裏敢哪,他又咳了幾嗓子,同時面露歉意,道:「何大人,王員外,晚輩這幾日偶感風寒,兩位前輩都是金軀,晚輩若是靠得太近,怕是會連累二位前輩。晚輩還是到一旁就坐即可,愧對二位前輩好意!」

說完,他誠懇地行了一禮。

這話本是推辭,但王老爺卻信了。

他想起前幾日手下的稟報,便提到蒲秀才在家熬藥,如今正好對上了。

看著旁邊何大人閃避的動作,王員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他雖然看好蒲秀才,常年行商也不在乎區區風寒,但何大人在乎,就不能不重視了。

當下只能遺憾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強了。來,帶蒲公子去上首就坐。」

旁邊,已經有下人恭敬上前。

蒲秀才心裏鬆了一口氣,臉上卻露出感激之情,又拱了拱手,在下人的帶領下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王員外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深感遺憾。

讓蒲秀才到亭裡與他和何大人同席,是他的計劃之一。一如之前暗中推動城中讀書人站在蒲秀才對立面,使事態更進一步,徹底發展。

到時候,他再站出來力挺蒲秀才,又將之捧上高位。雪中送炭、錦上添花都做全,還能收服不了一個小小的秀才?

哪知,這書生竟然避開了去!

「是有所察覺,還是巧合?」王承平眯起了眼睛,微微失神。

「王老弟!」

這時候,腿短腹滿臉圓頭大,有彌勒相的何大人悠悠摸著肚子,笑眯眯道:「你也有走眼的時候啊!你相中的這個年輕人,本官掂量許久,除了有幾分不足道的傲氣之外,似乎毫無特異之處啊!還是說,是本官看錯了?」

王老爺哈哈一笑,不以為意道:「何大人眼界高遠,自然非在下所能比。來來來,不去管他,去喝酒喝酒!」

「好好!喝酒喝酒!」

何大人笑眯眯地摸著肚子,舒坦的受了這個馬屁,早把蒲秀才忘在腦後。

若非看在王承平這個肥碩流油的富商面上,他豈會對一個連舉人都未中的秀才另眼相看?

……

……

蒲秀才自然不知道一商一官的彎彎拐拐,他在王府下人的帶引下,來到首席坐好。

王老爺說是首席,確實是首席。

按照畫會現場的佈置,自然是以這片院落最中央的方亭為中心,也就是王員外和何大人的位置。

而參會賓客的位置,便是以這方亭為中心,呈圓形一層一層分列開來。

最靠前,距離方亭不過一兩丈遠,面向南方就是首席,也就是蒲秀才現在的位置,一人獨一桌。

他之後,才是其他人的席位,都是一人獨一桌。

但到第三排,就開始是兩人共桌,自然而然,不如前面寬敞自然。

而列坐這些席位的,大多都是秀才、書生、畫師一流。其他富家老爺、名流,即便撈不到與王員外、何大人同席,也能與蒲秀才同列。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當一眾兩人共桌,被剛才的畫面妒忌得眼睛發紅的書生們,看到蒲秀才一人坐在那裏,心裏未熄的火再次燃起。

「首席位上……可是蒲秀才?」

「哼!今朝畫會首席竟然是此人!」

「今日滿院高士,何以首席竟被一尚未及冠的孺子坐了去?」

「呵呵!人家蒲秀才攀上了王員外、何大人,區區一首席算什麼?」

「不當人子!不當人子!吾…羞於此兒同會!」

……

蒲秀才坐在首席上,總感覺有人在背後對自己指指點點。

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疑惑之際,一道人影竄到他身旁。

「唐兄!」

看清來人,蒲秀才略感驚喜,沒想到你能遇到熟人,當即笑道,「別來無恙啊!」

「蒲兄,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相比他的輕鬆,唐秀才就顯得有些緊張了,左顧右盼面露急色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眾矢之的啊!」

「眾矢之的?我?」

蒲秀才一怔,詫異地指了指自己,見唐秀才表情不似作偽。不由想起了剛才的慕書生一夥人,當即眉頭微皺,但表情仍舊平靜,問,「為什麼?」

「因為你那幅荷塘月色圖啊!」

唐秀才不假思索,急切道,「你那幅畫賣了五百兩,可是驚了一城的人!怎麼,你不知道?」

蒲秀才微微搖頭。

他確實不知道這件事,這兩天光顧著照顧青喬,幾乎沒有出門了。

「你可真是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唐秀才啞然失笑,看著他仍舊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也不由得有些佩服,「你那幅畫賣了五百兩,是千機城從來沒有過的事,不知怎麼的就傳開了。其他人聽聽還好,但是你我那些同輩、同行可就…」

唐書生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拍了拍蒲秀才的肩膀,嘆氣道:「他們是什麼路數,不用我說,你也清楚。」

蒲秀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自然清楚那些個同輩同行的路數,貶低傍高,暗地裏做文章,妒忌誹謗等等,都是這些人的慣用手段。

他從不參與城中讀書事,亦少交學友,未嘗沒有不屑與此輩為伍的心思在內。

唐書生看著他沉默不語,以為他有些泄氣,不由出聲鼓勵道:「蒲兄,我素知你為人,也欽佩你的畫藝,那幅荷塘月色圖,值個五百兩綽綽有餘,不過…」

頓了頓,他語重心長道:「此番情形有些反常,形勢更是前所未有的兇猛,你要有所準備,勿要讓他們得逞啊!」

蒲秀才面沉如水,心裏也有一絲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落的暗火,沉聲道:「我省得!」

隨即,他抬臂拱手,鄭重道:「多謝唐兄相告。」

「哈哈!」唐書生連忙攔住他,故作責備道:「見外了!見外了!」

他又正色道:「蒲兄,我相信你!只要你畫筆一揮,這些個宵小之輩,還不是一掃而空?」

這句話他說得真心實意!

其他人在聚眾作戰,摩肩擦掌,一片倒「蒲」,而他又何嘗不在站隊?

只不過他不是站人多,而是站蒲秀才一人。

自小擺攤賣紙扇的唐秀才算得精明,不說那幅荷塘月色圖的驚艷,就是蒲秀才身後明晃晃站著的王員外,這場以少對多的畫戰,天生就不對等。

而他,一開始就站在了勝利的這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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