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的氣氛忽然怪異起來，爭辯聲也越來越少，都閉嘴盯著桌案上的那幅畫，表情各異。

本應該傲視全場的慕書生鐵青著臉，雙手無意識的握緊拳頭，渾身顫抖。

王員外滿臉驚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彷彿看到了什麼最不可思議的東西，捨不得眨眼睛。

何大人已經忘了摸肚子，上下嘴唇抿緊，表情獃滯，彷彿丟了魂一樣。

至於其他人，也多是此類表情，驚疑與震驚凝固在臉上。

「神畫！這是神畫！」

王員外忽然大叫起來，臉上眉飛色舞，「來人，掛起來！掛起來！放在這幅『百川圖』旁邊，小心一點！染了一點墨，我要你的命！」

其他人也紛紛回過神。

「神畫？」

何大人看著正被王府下人小心掛起的畫卷，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什麼。

「哈哈！蒲兄！大才！大才！」

一直裝小透明的唐秀纔則圍著蒲秀才打轉，上躥下跳，「一幅畫竟然飽含數十幅畫，而且每一幅竟然都是絕頂佳作…

這，這簡直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你，你是如何做到的？這怎麼可能做到呢？」

他的話顯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紛紛點頭。

「是啊！這怎麼可能做到？」

「我竟然從這幅畫裡看到了『駿馬圖』、『廬山紫煙圖』、『玉龍瀑布圖』……」

「這麼多畫，竟然融成了一幅！而且每一幅都是佳作！難以置信！」

「這是人可以做到的麽？」

「我已經發現了三十一幅畫！不，三十二幅！也不對，這還有，三十三，三十四……」

「你才發現三十四幅？嘿！我可是已經找到了四十六幅！還有，現在是四十七幅！」

……

隨著討論著越多，爭論也多了起來，而話題的方向也詭異的朝著某個方向堅定不移的走偏。

滿院的書生、畫師、富商、員外，都在數著這幅畫裡究竟藏了多少幅畫。

直到某個問題拋出，話題才暫時告一段落。

「那麼，到底是這幅畫更好，還是那幅『百川入海圖』更佳？」

……

一雙雙眼睛開始看向人群最前方，一左一右兩個身影，蒲秀才和慕書生。

慕書生顯然也聽到了這句話，他張了張嘴，眼睛卻死死不離面前那張畫，「九十九幅…九十九幅畫，你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

蒲秀才笑而不語。

慕書生又問了幾句，聲音越來越低，只剩下呢喃自語。

「一幅畫，融入九十九幅畫，每一幅都互不干擾，清晰獨一，你……

如果單論每一幅畫，我自認我這幅『百川入海圖』，不遜色於你任何……」

「說什麼呢？」唐秀才猛然打斷他的話，面露譏諷，「慕師兄，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認輸？你一幅畫畫了多久，蒲兄這九十九幅畫畫了多久？半個時辰！

再說了，你說不遜色就不遜色？我看吶，這一幅『萬頃黃沙圖』就比你那個什麼『百川圖』好多了！

還有這幅『落日山河圖』，也是萬中無一的精品！還有……算了，我懶得說了，太多了！

慕師兄，你還不認輸？莫非要將讀書人最後一點臉面，都要丟盡麽？」

慕書生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喉嚨卻越來越乾澀，什麼都說不出來，像困在沙地上的魚。

「我……」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蹣跚著腳步，緩緩走到那幅「百川入海圖」下面，動作僵硬的摘下來，然後雙手不停的發抖。

蒲秀才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又按捺了下來。

嘶！

畫被撕作兩半。

場上靜若屏息。

只有慕書生遲緩挪動的腳步聲，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空隙，一如剛才的孫書生。

慕書生捧著破畫走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眉頭回頭，「這幅畫，可有名目？」

蒲秀才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千機圖。」

「千機圖……一千幅畫麽？」慕書生呢喃道，「輸給這幅畫……我心服口服！」

說著，他向院外走去。

看著他落魄的身影，眾人下意識看向站在人群中間的蒲秀才。

他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絲毫看不出剛剛獲得大勝的喜悅與得意，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一幕，讓不少人心中一凜，油然而生出一個念頭，「這個蒲秀才…真不不簡單！」

王老爺也閃過這個念頭，他比其他人的體會更加深刻，心裏苦澀一片。

他沒有料到，這次畫會會是這樣一種情況。

是，結果沒有變化，一如預想，蒲秀才獲勝，力壓城中所有讀書人，聲名大振，但是過程……實在歪得太狠了！

孫書生的出現，慕書生的橫插一手，將他的算盤摔得粉碎。

蒲秀才獲得畫會頭名，不在是因為他的鼎立支持，而是因為力挫孫、慕二生。

與之相比，他的貢獻不足一提。

更難受的，還得罪了何大人。

而最令王老爺心塞的是，他心裏還有些感激蒲秀才，感謝蒲秀才解了圍……

這算什麼？

賠了夫人折了兵+被賣還替人數錢？

王老爺陷入了迷茫。

與之相比，其他人的想法就簡單多了。

感慨之後，紛紛露出最熱情最自來熟的笑容，向蒲秀才拱手道喜。

「蒲兄之才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佩服！」

「今日有幸，得見蒲兄這幅千機圖，真是大開眼界！」

「千機圖出，蒲兄千機城第一才子的名聲，實至名歸矣！」

……

蒲秀才雖然不喜交際，但面對眾人熱切的馬屁，伸手不打笑人臉，也不得不認真對待，一一回禮。

「蒲兄，這幅千機圖，莫非裏面真蘊含一千幅畫麽？」有人忽然問道。

四周立刻靜了下來，不但是王老爺，就是一臉悶悶不樂的何大人，也看向蒲秀才，等著他解答，顯然都對這個問題十分感興趣。

蒲秀才搖了搖頭，道：「在下技藝尚淺，隻畫了九十九幅圖。」

饒是如此，眾人仍是面露驚嘆，再次引發一片議論。

「一幅畫上，竟然有九十九幅畫！」

「我才發現五十六幅畫！」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

一直沉默的王老爺忽然舉起手臂，語出驚人：「這幅千機圖，我願出三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