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兒討債的事只是一個小插曲，很快過去。

隨著時間臨近，越來越多的賓客湧進小院，座無虛席，熱鬧非凡。

蒲秀才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裡裏外外招待。

不多時，一聲炮響，長豐客棧的夥計開始端盤上菜，媒婆也湊到蒲秀才旁邊，小聲道：「新郎官，吉時到了！」

蒲秀才整個人一清，連道了三個「好」，向四周告了罪，就被趕來的唐秀才攙著進了屋。

身後，左鄰右舍的賓客也一窩蜂地更在後面，湧進廳堂，嚷著看新娘。

大堂裡，大紅喜字高高掛起，紅燭落淚，照得四周一片亮堂。

左右，分別坐著張道士和張靈兒。

前者神色溫煦，笑容滿面。

後者努力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但嘴都快要笑歪了。

這時候，蒲秀才哪裏顧得上她，心臟噗通噗通跳，比當年鄉試都緊張。

「新——娘——到——」媒婆忽然喊了一聲。

她笑容滿面的牽著一身紅妝的青喬，從新房裏出來。

人群轟的安靜下來，瞬間又變得沸騰。

「新娘來了！」

「這就是新娘！」

「可惜罩著蓋頭！」

「看身形……真標緻！蒲秀才是有福了！」

「就是屁股小了點，不好生養！」

……

四周喧嘩一片，蒲秀才卻什麼都聽不見，只是定定地看著那道走來的倩影。

「讓讓！讓讓！」媒婆趕走沿途的人，攙著青喬走到堂下。

唐秀才也是紅光滿面，拉著蒲秀才上前，他今天是主婚人。

「哈哈！」

堂上座椅上，張靈兒笑得嘴巴都變形了，傻笑道，「是不是開始了？快拜！快拜！書獃子，快跪下！」

張道士神情不變，仍是嘴角噙著笑，看著面前的這一對新人，只是隱約在新娘身上停留的時間更多一些。

啪！啪！啪！

啪！啪！啪！

這時，外面響起激烈的炮竹聲，震耳欲聾，特有的火藥味都飄了進來。

唐秀才眼睛一亮，高聲唱道：「吉時已到！」

「新郎新娘就位！」

唐秀才和青喬當即被攙著上前一步。

「新郎新娘上香！」

立刻，有人為兩人分別遞上三根燃香。

「跪！獻香！」

兩人齊齊跪下，手持燃香。

唐秀才再唱道：「跪！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

堂上，張靈兒樂不可支，等了一天總算等到了，快活大笑道：「起起！起來吧！哈哈！」

四周賓客見了，紛紛搖頭，心道蒲秀才上哪找來的瘋丫頭。

有人立刻解釋，乃是王府抓鬼的天師，頓時便息了聲，視若未睹。

儀式到了這一步，已經是關鍵了，不少人都自發喊了起來。

「拜堂了！」

「該拜堂了！」

……

蒲秀才也知道這個環節，情不自禁地握緊拳頭，手心滿是汗水。

他想伸手握住青喬的手，但很快就被唐秀才拉住。

「一拜——天地！」

蒲秀才渾渾噩噩地跪在地上，只知道跟著聲音長拜。

「二拜——高堂！」

堂上，張靈兒眼睛雪亮：「還有？太客氣了！哈哈！」

「夫妻——對拜！」

……

蒲秀才看著跪在面前的青喬，腦海「轟」的一聲：「我和青喬成親了！我和青喬成親了……」

……

「送入洞房！」

直到唐秀才特有的嗓音將他驚醒，他才猛然一震，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緊接著，便被人推著進了新房。

眾人轟然跟隨，都扒在門口，探頭往裏看。

「新郎官！」

媒婆手持秤桿，遞給蒲秀才，笑道，「該掀蓋頭了！」

早等得不耐煩的眾人齊聲起鬨。

「掀蓋頭！」

「掀蓋頭！」

……

蒲秀才獃獃接過秤桿，看著坐在床沿上的倩影，一時之間竟然如舉千斤。

眾人愈發等得焦急，聲音越大。

張靈兒在旁邊翻白眼：「書獃子，你怎麼磨磨蹭蹭的？不就是掀塊布麽？」

蒲秀才深吸一口氣，舉著秤桿輕輕挑著蓋頭一角，一點一點掀開。

原本還熱烈的呵噓聲突然消失，四周悄然靜了下來，只有幾聲呢喃。

「美……美……」

「好美！」

「這……這是哪位仙子？」

……

蒲秀才看著微微抬起的嬌艷，情不自禁喚道：「娘子！」

青喬呆了呆，似乎有些不適應這種場面，僵硬地應了一聲：「相公！」

四周頓時一片叫好，讚美聲爭先恐後。

「新娘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快喝交杯酒！」

「嘖嘖！新郎官害羞了！」

……

旁邊，一直旁邊的張道士注視著這一幕，目光閃爍，道：「我來傾酒。」

他手托著那隻葫蘆上前，看著青喬道：「張恨青，見過新娘。」

青喬動作更僵，抓緊蒲秀才手。

張道士自顧拔開壺塞，一股異香飄散而出，四周賓客都情不自禁地伸長鼻子，面露陶醉之色。

酒液入杯，異香更濃。

張道士收起葫蘆，道：「請！」

唐秀才舔了舔嘴唇，勉強抑住要流出來的口水，唱道：「新郎新娘，交杯！」

蒲秀才拿起酒杯。

青喬卻沉默了，一動不動。

蒲秀才隻當她見外，輕聲道：「青喬。」

青喬看著他一眼，歉意一笑，拿起酒杯。

兩人手臂互挽，一飲而盡。

眾人立刻鼓掌叫好，而後一窩蜂湧出去，飲酒開宴。

蒲秀才本來想陪青喬一會，他終究察覺到少女些許異樣。只是沒坐一會，就被唐秀才拉住，拖出了廂房。

外面的人，都還在等著他敬酒。

剛才熱鬧非凡的廂房裏，立刻冷清了下來，只有青喬一人坐在燭火下。

她目光獃滯，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的燭火，彷彿在想什麼心事出了神。

「張兄，唐……唐兄！」

蒲秀才手持酒杯，面紅耳赤，已經有三分醉意，「小弟…先失陪片刻。」

說來奇怪，他此刻體質不凡，卻絲毫擋不住那隻葫蘆裡的酒意。

「誒誒！慢點。」唐秀才立刻起身，攙扶著他，向院子裏走去，去向眾人敬酒。

張道士看著兩人穿梭在人群之中，默默喝了一杯酒，便以手拄頭，似乎不勝酒力，開始酣睡。

只是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世界裏，一道人影從他身體裡走出，穿過牆壁走進廂房。

紅燭下，道士沒有影子。

紅燭下，青喬身後多了三條雪白如雲的尾巴。

屋外，大雨傾盆，夜色如墨。

茫茫天地，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