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藍妖嗓音沙啞，卻分外平靜，「但並非毫無勝算。」

蒲秀才來了精神，或者說看到了救命稻草，死馬當活馬醫，急忙道：「怎麼說？」

「鬼王並不是我們的敵人。」藍妖道。

蒲秀才眉頭一皺，道：「但是之前那些鬼物明明來自鬼王府上！」

藍妖道：「那是鬼將。」

蒲秀才反問：「你是說鬼將自作主張追殺我們？但是為什麼？如此大張旗鼓，僅僅是因為我們夜晚出門？」

藍妖平靜道：「因為鬼王默許他們這麼做。」

「這……」蒲秀才犯糊塗了。

藍妖說道，「因為約定，我奉上往生石，它便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但鬼王性格詭異，做事往往不遵常理。如果覺得條件太難，便會找理由推辭。但第二個條件，他通常不會推辭。

所以我故意提出幫我成為妖王的要求，它果然食言。於是我提出第二個要求，毀滅血淵。它果然只能答應，但是毀滅血淵等同於加速這個世界消逝，這與它的立場相悖，即便往生石可以幫它逃脫毀滅的命運，它也不太情願。但礙於約定，它不能對我們出手，所以默許了手下的行動。」

蒲秀才聽完藍妖的解說，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來，那些鬼物追殺我們是為了討好冥眠？」

藍妖點頭：「所以我們面對的只有鬼將，撐過這三天。」

蒲秀才摩挲著懷裏的古劍，問：「鬼將？那隻骷髏鬼物也是鬼將？」

「不錯。」

藍妖看了他一眼，說道，「尋常鬼物，並無多少力量，隻與普通下等妖民等同，傷害不了生靈。若是怨念不散，煞氣沸騰，鬼物實力便會大增，已經能吸食生靈陽氣，可以稱之為鬼卒。煞鬼若能存世百年，通曉邪術，實力更上一層，就是鬼衛。鬼衛之上，才是鬼將。那具骸骨骷髏已經發生了變異，超越了本質，是鬼將一層的鬼物。」

「原來是這樣。」

蒲秀才大開眼界，「我殺死的竟然是鬼將！那麼我的實力豈不是……」

「你的法術對鬼物有克制，一成力可以發揮十成效果。」

藍妖看了他一眼，補充道，「劍也很鋒利，能斬斷骸骨骷髏的玉骨。」

「呃……」

蒲秀才帽子下的笑容凝固了，藍妖這是在說他打死那隻骸骨骷髏，靠的不是真本事嘍？

摸了摸懷裏的古劍，蒲秀才訕笑一聲，隨即認真道：「但那隻骷髏是我打死的。」

藍妖聲音依舊平靜：「骸骨骷髏的實力在鬼將中並不算強。」

蒲秀才撇了撇嘴，嘀咕道：「不強也是鬼將。」

藍妖沒有說話。

一人一妖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蒲秀才才開口。

「你早就知道我是人？」

「是。」

「為什麼不殺我？」

「為什麼要殺你？」

「那為什麼要幫我？」

藍妖沉默片刻，道：「我想看看人類是什麼樣子。」

蒲秀才啞然失笑，這是什麼理由？

但似乎又可以成為一個理由。

然而蒲秀才寧願相信另一個理由。

他握緊懷裏的古劍，平靜問道：「你認識青喬？」

這是他想到的藍妖唯一會幫他的理由。

要不然，一個妖為什麼會幫人類？即便只是半妖，就是因為想看看人類是什麼樣子這個可笑的理由。

藍妖平靜道：「我會幫你找到她。」

「嘿嘿……」

蒲秀才笑了起來，忽然狠狠拽下頭上的三角黑帽，露出真面容，冷聲道，「看！你看！這就是人類的模樣！」

藍妖轉過頭，果真靜靜地看著他，灰色的眸子凝固不動，人也不動，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

在這雙眼睛之下，蒲秀才心裏的怒火忽然煙消雲散。

他低下頭，沉默片刻，抬起頭看著一米外的半妖，笑道：「我的樣子你現在你已經看到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模樣呢。」

藍妖移開視線，道：「你不會想看的。」

蒲秀才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笑的，我覺得妖的長相也很有特色……」

話說到一半，便哽住了。

藍妖乾脆利落地取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超乎蒲秀才預料的臉。

在蒲秀才遇到藍妖的第一天，他便想過那隻奇特的三角黑帽下，會是一張什麼樣的臉。

青面獠牙？

鱗片密佈？

色彩斑斕的花紋？

亦或者是一張飽經滄桑的面孔？要不然嗓音為何如此沙啞？

想了很多，然而都不是眼前這張臉。

沒有獠牙，也沒有鱗片，更沒有什麼花紋，取而代之的是枯柴一樣的焦黑，五官幾乎皺在了一起，像個沒張開的孩子，又似年過耄耋的老人。

醜陋，妖異，邪惡…從這張臉上，甚至連性別都分辨不出。

若非仍能從這些畸形的五官上看出那抹特有的淡漠情緒，蒲秀才簡直就要以貌取人，當場翻臉了。

藍妖重新戴上帽子。

蒲秀才移開視線，尷尬一笑，勉強道：「藍妖兄果然奇人……奇妖也！」

藍妖側過頭，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半妖是人與妖的結合，相貌不是美艷驚人，就是醜陋不堪，這也是半妖會戴著錐帽的原因。」

蒲秀才這才恍然自己一身裝扮的實際意義，認真道：「多謝指點。」

同時大感慶幸，進城市時沒有妖要他脫帽，不然可不暴露了！

畢竟他長得不算醜，但也絕稱不上美艷驚人。

看著背過身去的藍妖，蒲秀才心裏替他默哀了一句。

二分之一的幾率都沒有碰到，藍妖兄你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安慰起來：「藍妖兄，男兒不重長相，以藍妖兄的胸懷和大義……」

「我是女兒身。」藍妖沙啞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咳咳！」

蒲秀才喉嚨卡住了，臉憋得通紅，連忙戴上錐帽，半晌才憋住一句，「女兒能有此豪情，更顯珍貴！」

說完，蒲秀才也覺得這套說辭有些單薄虛偽，連忙轉換話題：「藍妖兄……你，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

話音剛落，藍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要說話。」

蒲秀才心裏一凜，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