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金田到松院的時候，沈重言已經回去了。

就沈老爺子一個人，坐在炕上想事情。當他聽說表弟要見他的時候，也是一愣。

從小到大，這個表弟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小老頭，每次看見他，都會靦腆的一笑，比那大姑娘還害羞。

靦腆的表弟，今個兒居然能主動找上門要見他，沈老爺子都覺得，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不用多想，還是早點兒讓他進來吧！要不然，保不齊你出去慢了，他難為情跑了。

「請表弟進來吧！」

「是。」

小廝躬身退了出去，不大一會兒，就見代金田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

「表哥。」

就像鼓足勇氣一樣，代金田輕聲的叫了一聲表哥。

「坐吧！」

「謝謝！表哥！」

代金田有些姿勢僵硬的，坐在表哥對面。

有些話，似乎很難說的出口。可是既然開了口，就會覺得，原來那些話，也不是很難。

沈老爺看著眼前，這個略帶不安的男人，與他記憶中，那個每天只會搖頭晃腦之乎者也的，小男孩重疊在一起，就覺得歲月真的很無情。

「表哥。」

見表哥在看他，代金田鼓起勇氣，準備說出自個兒的想法。

「嗯，金田有什麼事兒，你儘管吱聲。」

「是，表哥。」

局促不安的代金田，看到表哥鼓勵的眼神。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表哥，小軒他正月十六要開課的，可是…家裡實在拿不出銀錢給他交學費。小軒比我聰明，讀書也用心，我…想管表哥借幾兩銀子…給小軒做學費。」

代金田雖然鼓足勇氣，可是說話的聲音，卻越說越低，到最後已經是聲不可聞。

沈老爺子卻知道，自家表弟能說出來這番話，已經是實屬不易。忙開口問道：

「表弟，要幾兩銀子？」

「三…三兩銀子，小軒半年的學費是三兩銀子。」

代金田似乎怕表哥不信，說了好幾遍銀子的數目。

「嗯，三兩銀子好辦，只是家裡既然沒有銀錢了，那你們以後的日子要怎麼辦！表弟，可有打算。」

「關於以後的日子，我想過了。表哥…能不能…幫我謀個差事。我雖然做不了體力活，可是寫寫算算還成。」

知道表哥不會嫌棄他，代金田滿心期待的，說出來自個兒的想法。說完之後，卻不敢抬頭看錶哥。

知道了表弟的想法，沈老爺子很為他高興。畢竟之前的三十多年，老姑和老姑父，根本就沒有教過表弟的生存技能。表弟，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

「表弟，小軒的學費你不用操心，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過去。至於差事，這得過完年才能幫你踅摸。現在家家鋪子都過年關門了，咱們也不知道哪裡缺人。」

「行，謝謝表哥，讓表哥費心了。」

代金田從表哥那裡告辭出來，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忽然間覺得，自家的日子終於有盼頭了。

等他回到他們住的院子，小軒就在院子裡等他。見他回來了，忙上前說道：「爹。」

知道兒子惦記自個兒，代金田慈愛的想摸一摸兒子的頭髮，才知道，兒子已經長的比他都高了。

抬起來的手，最終落在了兒子的肩膀上，他無比認真的對兒子說：「以後爹爹來掙錢養家，我兒要努力好好讀書。」

聽見爹爹語重心長的話，代小軒的喉嚨有些發緊，說不出來話。可是他仍然用力的點點頭，告訴爹，他會努力學習，努力向上的。

屋子裡的老姑奶奶，知道兒子回來了，忙開口招呼：「金田，快進來，跟娘說道說道，你是怎麼跟你表哥說的？」

「嗯。」

代金田坐在炕沿上，把自個兒與表哥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跟娘學說了一遍。

老姑奶奶聽了，心裡有些難受。兒子再大，在她心裡也是兒子。

「金田，你難道真的要放棄讀書了嗎？娘知道，我兒，是最喜歡讀書的。」

「娘，兒子的年紀已經這麼大了，卻一直沒有考取功名。也許，兒子真的不適合讀書，或者說：兒子的天份不夠。」

「可是…？」

老姑奶奶知道，兒子主動放棄讀書，心裡一定不好過。

「娘，您就不用在勸我了。兒子讀了二十多年的書，卻只是個童生。卻拖累娘，還有娘子和小霞每天做綉活養家。兒子心裡有愧呀！兒子對不起您老人家。」

代金田哽咽的伏在娘的膝前，滿臉愧色的再也說不下去了。

想想那些，十幾歲就挑起家庭的重擔，養家糊口的人。他…真的很慚愧。他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被娘和娘子養著。

唉！真是一言難盡。還好，他現在醒悟過來，還不遲。

老姑奶奶，還想要說什麼！可是見兒子執意如此，她就把那些要強的話，咽了回去。

她知道，她真的老了，嘴上在要強，能管什麼用？她不止是頭髮白了，她的眼睛也模糊了，再也做不了綉活。

邱氏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站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她在這個家裡，人微言輕，就算她有想法，婆婆也不會聽的。

屋子裡，陷入了沉默。就在代小軒猶豫，要不要開口勸勸祖母的時候，就聽見外面傳來劉叔的聲音。

「老姑奶奶，在吧！我們老爺過來看您了。」

「在，在的。」

站在門口的代小軒，忙代替祖母迎了出來。

「表伯父，您過來了，屋裡坐。」

「哎！真是好孩子。以後小軒，肯定會有大出息。」

「謝謝表伯父誇獎，小軒以後定當加倍努力。」

「好孩子。」

沈老爺子是個識人的，說心裡話，雖然是第一次見小軒這孩子。他卻覺得，小軒比自家表弟有成算。

小小年紀，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已是難得。再加上他的對讀書上的見解，可比自家表弟深遠多了。

所以，沈老爺子願意資助這個孩子讀書，希望這個孩子將來有出息，老姑這一輩子，也沒白熬。

「表哥，過來了。」

代金田擦擦眼睛，也跟著兒子後面，迎了出來。

「嗯，咱們屋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