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德河上朦朧的月色投下神秘的影子，在水面上浮動不定的銀灰；水面就像一條綴滿寶石的長絲緞，風一吹，波光粼粼；河水在月光下靜靜地流淌著，像有了濃度的液體，柔柔的。河對岸邊上的蘆花靜靜地搖著，像個萬千婀娜的舞女，牽雲弄袖，豐姿綽約；在這夏日月色的籠罩下，影影綽綽，讓人看不真切。

袁南輝坐在岸邊，想起了裴凝月，那個聰慧美麗的，帶著重重的憂愁的女子，不知道她此刻兒在做些什麼，是否也像自己一樣獨自坐在這樣一個的夜晚裏，想著心事？袁南輝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裴凝月會不會也像自己想著她一樣想著自己呢？這樣想著，身上的血液又熱了起來，抬頭再看天空中的月亮，也覺得異常的明亮了起來。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袁南輝以為是來喚自己回去休息的僕役，沒有回頭說道：「你先回去，我再略微地坐一小會兒就回去了。」袁南輝說完，過了一會兒，也沒有聽見身後之人離開的聲響，有些不耐煩起來，轉過頭去，剛想要訓斥那個僕役，卻看見裴凝月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個兩個多月來一直讓自己盈盈繞繞的女子，如今全須全以兒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袁南輝快步走到凝月面前，激動的抓住凝月的肩頭說道：「你不是應該在河西嗎？怎麼來了帝都？難道是陸師兄？」說完放開凝月，稍稍向後退了一小步，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凝月，除了比自己離開時更清瘦了一些，倒也沒看不出別的不同，袁南輝的心漸漸地放了下來，面上的表情也輕鬆起來。

凝月見到他滿是關切和焦慮，心中突然有些內疚起來，眼圈一紅，說道：「先生受苦了。」袁南輝沒有料到凝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頭一陣驚喜，說道：「你說這裏？」凝月看了看惠德河，又看了看這廣闊的草灘，空曠寂靜，點了點頭。袁南輝笑著說道：「我很喜歡這裏，你會想相信嗎？」

凝月說道：「先生和旁人不一樣，能發覺發掘許多自然造化的道理；要說先生喜歡這裏，我相信。」袁南輝接著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凝月並沒有回答袁南輝的問題，而是說道：「難道先生願意在這裏呆上一輩子？」袁南輝聽得懂凝月話裡的意思，可也還是輕鬆地說道：「在這裏我除了照看好這些禦馬之外，也想要這裏的草灘更加豐美。」

凝月也有了興緻，問說道：「先生又發現了什麼？」袁南輝說道：「這裏鼠害嚴重，不但破壞了草灘，還盜取了大量的貯草；要是不加以防治，臘月的時候，這些禦馬也要忍飢挨餓了；而且翌年，鼠害會更加嚴重。」

凝月聽他說完，嘆息了一聲，說道：「老鼠和馬兒搶草料；蝗蝻和人類奪食；萬物從來都是此消彼長，無論什麼事物都不可能一味地強盛下去。」袁南輝聽凝月說到蝗蝻，也有感觸，說道：「道理是這樣；不過，人類總是關注自己多一些。」

凝月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人類畢竟和其它事物不一樣，沒有了吃的，什麼都能做得出來。」袁南輝說道：「河西爆發了蝗災，百姓們忍飢挨餓，各地的官員們把難題甩給了陛下？」凝月點了點頭。袁南輝說道：「陛下體惜受災的百姓沒有吃的，可是千百年來，蝗蝻並沒有因為歷代君主們的仁慈，又或者是殘暴；而不使百姓的莊稼遭殃。」

凝月說道：「先生說的是，所以陛下想要問一問先生，河西的百姓怎麼樣才能從蝗蝻的口中保住自己的糧食？」袁南輝看著凝月說道：「你是陛下派來想要說服我的嗎？」凝月不哂一笑，慚愧地說道：「裴凝月無顏面再見先生；先生不值得為了我，去富庶雷州。」袁南輝說道：「要是我說自己不後悔呢？」

凝月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抬頭看著袁南輝，說道：「先生並不知道我的心意。」袁南輝說道：「難道你不願意？」凝月說道：「承蒙先生看得起，可是凝月志不在此。」袁南輝說道：「你聰慧機敏，和我一起做一番造福百姓的事兒，不好嗎？」

凝月搖了搖頭，說道：「要是七八年前，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可是如今，我不能只為了自己，選擇安逸。」袁南輝說道：「我不這樣認為；你一心想要恢復自己身份，這樣值得嗎？」凝月說道：「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袁南輝說道：「真到最後落得個慘死的下場，你也不後悔？」

凝月說道：「那我也不願意讓人小覷了。」袁南輝說道：「我知道你性子剛烈，不想竟然剛烈到如此地步。」凝月說道：「我這個性子，怕是世上沒有一個人能懂。」袁南輝低笑了一聲，說道：「我說我懂你，是不是就說我也該放下你了。」

凝月說道：「先生心善，裴凝月慚愧。」袁南輝說道：「也罷，我本意不想讓你沒著沒落，尷尬難堪地存活在世上；既然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也不必糾纏；你說說陛下想讓我做什麼？」

凝月說道：「說來更覺慚愧，我是來勸婚的。」袁南輝說道：「為我說媒？」凝月點了點頭。袁南輝想到了任明蕊，說道：「我現在還不想成婚。」凝月說道：「先生的歲數也不小了，身邊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況且這個人就在先生的身邊；先生要是錯過了，會後悔的。」袁南輝說道：「是誰？不會是任明蕊吧。」

凝月說道：「先生說的不錯，任小姐就是先生的良配，沒有第二，只是唯一。」袁南輝說道：「只是太大膽了一些，沒有一點兒女孩子的矜持。」凝月說道：「先生少言寡語，要是夫人能活潑開朗一些，不是更好？」袁南輝聽了，聽了一會兒說道：「要是我不娶妻，陛下就不準我上朝，是嗎？」

凝月沒有回答袁南輝，只是說道：「一旦爆發蝗災，百姓們顛沛流離，無家可歸，先生不痛心？」袁南輝賭氣說道：「那是陛下該管的事兒，與我這個養禦馬的小吏無關。」凝月搖了搖頭，說道：「先生，現在不是孩子氣的時候。」袁南輝看著凝月說道：「陛下讓你來勸說我，你就沒有怨言？」

凝月說道：「陛下是有些小心眼，可陛下也不想河西的百姓活活地餓死。」袁南輝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本意是為了你好；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幸好一切還有迴轉的餘地。」凝月聽他這樣說，連忙施禮說道：「凝月代河西的百姓謝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