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月一進到屋來，就覺得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凝月連忙跪在地上，頭抵著地面，一句話也不說。皇帝端著酒杯，狠狠地看著凝月，仰頭喝盡杯中之酒，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案上，發出啪的一聲，嚇得把盞的美人的手一抖。

魏公公走到皇帝身側，耳語了皇帝一句。只見把盞的美人朝著凝月看了過來，凝月的後背又向下低了低，心中羞慚萬分，更覺無地自容。

只聽皇帝開口問話說：「下面跪著的是什麼人？」眾人聽皇帝問話，不再推杯換盞，也不互相耳語了，都看向了皇帝，又順著皇帝的目光，一齊朝凝月看了過來。凝月不願說出自己真實身份，恐怕羞辱了自己父母兄長，給裴家祖宗丟臉。

凝月低著頭說：「回稟陛下，民婦無名，夫家尊姓李。」皇帝不動聲色，語氣不善地說：「原來，還是願意當草民！」凝月不敢接話，聽見皇帝又說：「既然是草民，那就把頭抬起來，也讓在座的高門富戶人士瞧一瞧你，也算抬舉你了。」

凝月還是低著頭，不願意露臉。皇帝看著凝月的強勁，氣就不打一處來，厲聲說道：「怎麼，李氏還想抗旨？」

凝月心中明白，皇帝今日必定是有意要在眾人面前羞辱自己，此時如若自己一味地躲閃，恐怕皇帝會更加肆無忌憚，自己也將不得善果；惟今也只能是孤注一擲，賭一賭皇帝是否還迷戀自己的美貌，如此一想，凝月心中另一個強大的自己竟也是復活了。凝月平復了自己的怕使裴家受辱的膽怯心理，慢慢地抬起頭，眾人再看向凝月。

只見凝月笑顏春桃、蛾眉顰顰、顧盼生輝、唇齒櫻榴、膚如凝脂、鳳翥龍翔。只聽有杯子落在案上碎裂之聲，又有擦拳磨掌之聲響起。

皇帝來來回回看著席上坐著的各位，有些人竟然看呆了，忘了合上嘴。皇帝再看凝月，又見凝月一雙含情目，媚如秋月，只差就要流轉在席上的每一個人。

皇帝有些懊惱，又不甘心放過凝月。皇帝端起酒杯，重重地放在案上，眾人回過頭來，看向皇帝。

皇帝不高興地說：「李氏請舞一段胡旋舞來。」胡旋舞源於胡人，由西方傳入帝都，節律鮮明奔放，起舞的時候，有很多舉起雙臂，旋轉身軀，蹬踏腿腳的動作，胡人中的女子性情奔放，在男子面前不扭捏，跳起這胡旋舞，更是妖嬈嫵媚，風韻十足，隻為炫人眼目。

凝月聽見皇帝要自己在眾人面前舞蹈胡璿，竟然沒有羞澀扭捏之態，畏首畏尾，卑謙之樣。凝月站起身來，輕盈地屈了一膝，已是纖腰楚楚，待行欲止，美不勝收。凝月最是懂得胡旋舞的精髓，此時的凝月正有心要展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膽怯退縮了。

只見凝月左手扶腰，右手擎起舒展，寬大的衣袖垂落在肩頭，一條玉臂一覽無餘；凝月身形旋轉由慢漸快，象蓬草迎風蕩漾；最急時，雙腳離地，就象雪花在疾風中紛飛。凝月作舞大膽奔放竟也超過胡人百倍。

席上之人眼花繚亂，早已分不清楚凝月的臉和背了。舞蹈到了末了，又見凝月身形如扶風弱柳，搖曳生姿，嬌息喘喘，透骨生香。眾人看得著了迷。皇帝也沉入其中，迴轉心神，再看當場之人，個個皆是情有獨鍾，愛羨難耐。

皇帝怒不可遏，霍然起身，急步走到凝月面前，舉手就要落在凝月的臉上。凝月看著盛怒的皇帝，嫣然一笑，千嬌百媚，斂裙屈膝，盈盈一拜。

皇帝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如何是好。魏公公急忙上前大喝一聲說：「李氏大膽。」一句話喊醒了皇帝。皇帝也不理會眾人，直接走出了廳堂，魏公公連忙追了出去。眾人看著皇帝離開，再看著凝月，還是一樣從容，都疑惑不解傻愣在席上。

凝月還是被人帶進了一間小室，室內陳設簡單，凝月坐在案邊小凳上。夜色已深，凝月卻無睡意。屋門打開，凝月以為是皇帝，看見卻是小犀端著熱水走來。

小犀為凝月凈了臉手，又散開頭髮，凝月隻任由小犀服侍。一會兒，就聽小犀說：「姐姐還是躺一躺吧。」凝月躺在臥榻上，眼角有淚流下來。

第二日，康德來接凝月回了王家莊，才進當院，就聽見有歌者吟唱之聲。凝月不解看向康德。康德低著頭不看凝月。只見妙音之處，魏公公走了出來，看見凝月說：「娘娘，陛下有旨：請娘娘移駕西廂房。」

凝月款步走進西廂房，回身也想要關閉房門；只見魏公公在原地微微搖著頭，凝月無法，轉身進到房內。凝月在西廂房的臥榻上歪著看詩集，耳畔依舊是行腔婉轉之音；凝月也通音律，知道此歌者非了得人物不能。過了有一個多時辰，那腔調一直沒有停下來，凝月心中納悶，自忖，如此不歇一歇，歌者的嗓子怕是也要傷了。

直到日頭偏西，歌聲才停了下來。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魏公公來請凝月去正房用飯。凝月隨著魏公公來到正房，只見陛下正座上坐上，身旁有一位細膩可人的女子，端莊地坐在小圓凳上，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兒。

那女子見凝月走來，起身屈膝施禮，說：「小女綠蕙，拜見貴人娘娘。」皇帝也不看凝月，伸手拉過綠蕙挨著自己身旁坐下來，伸出右手的手臂，把那個叫做綠蕙的女子摟進自己懷中。凝月原本是要向皇帝施禮，也想扶那女子起身。

凝月看著皇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思量著皇帝應該也是不願見到自己。凝月退不能退，坐又不能坐，乾站著；面前的皇帝與那綠蕙又是如此情切，凝月真正是顏面全無。過了一會兒，皇帝生氣地說：「魏全，你想死嗎？怎麼還不擺膳嗎？」魏公公連忙命人擺膳，又對凝月說：「娘娘，快請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