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們，讓來讓去的，還有呢，現在不比以前了，這分開單幹以後啊，家家的日子都好多了，今天啊我殺了兩隻雞呢，吃，都吃，不用讓來讓去的，老兒子、老閨女你們也吃，大姐、大姐夫你們都吃啊……」張國棟的變化的確是太大了。

「好好……都吃，都吃。」這頓飯大家吃的很開心，一路上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大家也就放心了。

「弟妹——還是這家裏的飯香啊！」張國英不由得讚歎著，「好幾年沒回家了，想家，想爹娘，也想你們……吃了飯你陪我去看看爹娘啊！」

「是啊，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我從小離家，這一走就是二十幾年，家鄉的一切都變了，唯一沒變的就是這濃濃的鄉音和血濃於水的親情啊！」姑父不免感嘆著，「這次回來一定要見見老親少友，好多年不走動了，都變得生疏了。」張國英的丈夫由衷地感嘆。

「吃完都早點休息吧，做了這麼久的車，也都累了。」王靜催促著大家，「大姐——這麼晚了，咱倆還是明天再去看爹娘吧？」

「也行。」張國英也覺得現在去看父母時間是有點晚了。

「當年，你離開家的那天……」張闖緊挨著媽媽，一雙手緊緊摟著媽媽的胳膊，把頭靠在媽媽的肩膀上，聽媽媽講述著他走後的事情，「那天，你爸看了你寫的那封信……」

思緒一下子飛回了五年前……

「闖啊，我可憐的孩子……」王靜看完張闖的信傷心地哀嚎一聲跌坐在椅子上，「都是我們不好，是我們把你給硬生生逼走了啊！」

「小闖怎麼了？」張國棟聽見張靜的哭喊呼地從炕上坐起來，披上一件衣服，趿拉著鞋緊走幾步：「問你那，啞巴了，哭哭，成天他媽就知道號喪……」

「你，你還罵我，都怨你，都怨你，是你把孩子逼走了……」王靜撲打著張國棟。

「啊——」看完信，張國棟出奇的安靜，手裏拿著信，獃獃地看著窗外，進而又緊跑幾步一把推開房門，跳到院子裏：「闖——闖啊——」那呼喊聲，聲嘶力竭，這其中包含著多少後悔，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從那以後，你爸整個人都變了，天天早早起來，扒灰、抱柴火、打水、燒火、做飯……也不喝酒了，也不打罵我了……」王靜默默地敘述著。

「那我爸還趕你出去嗎？」張闖不太相信爸爸一下子就有這麼大的變化。

「不了，不了……」自從你走了，你爸一次都沒把我趕出去過，看得出來，他後悔了，雖然嘴上不說，但是誰都看得出來，而且你爸他也特別惦記你，每天，只要一忙完家裏外頭的活兒，你爸就蹲在窗枱下發獃，你走的時候留的那封信，你爸一直保存著，時不時的就拿出來看看，每次都長籲短嘆的，有時候還掉眼淚……唉，可能也是年齡越來越大的原因吧，他脾氣改多了……」王靜和張闖一直聊到深夜，姑姑國英也睡意全無，聽著王靜的敘述，張國英覺得由衷的欣慰。

「闖——快起來，今兒是你結婚的日子，早點起來，收拾的利整兒滴，哈哈哈哈……一大早王靜就高興地喜笑顏開的，滿張羅著。」而張闖卻沒有感覺到多麼的開心，他總覺得冥冥之中似乎缺少點是麽，期待點什麼？是什麼呢？是大學夢的破滅？還是對美好而又浪漫的初戀的嚮往？或許是，或許都不是，此刻，他只知道，他不能辜負了今天將要嫁給他的這個女孩，那是他欠這個女孩的，是他該背負的一種責任。想到這，他晃了一下頭，想讓自己清楚一下，然後對著鏡子笑了笑，整理了一下新郎裝，快速地投入到忙碌的人群。

自從兒子回來，張國棟的眼睛始終追隨著兒子，兒子的細微變化他都真真兒地看在眼裏，深有體會的他知道，劉敏並非張闖所愛。想到這，他深深的自責起來：如果當年自己對王靜和孩子們好點，也不至於逼得張闖那麼小就離家出走、漂泊在外，也就不至於讓兒子那麼早就放棄了學業，否則，現在的張闖可能正在自己所嚮往的大學校園裏讀書，早已經有了自己心儀的女孩，正處於美好的熱戀之中……而如今……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壓在張國棟的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這懺悔也來得太遲了，他當年的執拗和肆意妄為已經深深的傷害妻子和兒女，而且還改變了大兒子張闖的一生。

「想什麼國棟？」張國英大聲叫著張國棟：「弟弟，快點過來啊，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

「哎，就來。」張國棟擦了擦眼睛，笑呵呵地走過。

「國棟，你坐這，一會啊，倆孩子還得給你鞠躬呢。」張國英拉過張讓他坐在王靜的身邊。

「他爸，咱們闖今天結婚了高興不？」王靜看著張國棟。

「高興，高興……」張國棟拍了拍王靜的手，「他媽，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他爸，今兒咱闖結婚，高興，過去的事兒啊不提啊。」不知不覺中王靜竟然也流淚了。

「哎哎，不提不提……」張國棟一時間百感交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張闖和劉敏恭恭敬敬地給張國棟和王靜鞠了一躬。

「媽——」在張闖的心中，媽媽地位永遠是至高無上的。

「爸——」張闖發自心底地叫了一聲爸爸，「爸——我不在家的這幾年裏，辛苦你了。」不可否認，儘管張闖一直憎恨這個爸爸，但是回家來這些天，媽媽王靜一次次地提及張國棟的改變，這無疑起了作用，畢竟血濃於水，張闖已經從心裏開始接受張國棟了。

「想什麼呢？」坐在返程的火車上，劉敏望著發獃的張闖，「你這是怎麼了？覺得你一直都不怎麼開心呢？是不是還在擔心父母呀？」

「嗯——」張闖只能將錯就錯，此刻的劉敏正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對張闖的不快並沒有察覺，「你還擔心什麼呢？你看咱爸現在也不像你說的那樣子了，媽媽也不再受氣了，弟弟妹妹也聽話，成績也好……你就放心吧。」

「嗯——好，放心。」張闖拍拍劉敏的手，疲倦地閉上眼睛，「好了不說了，我累了，我先睡會兒。」

「你睡吧。」劉敏乖乖地把臉扭向一邊和姑姑閑聊起來。

張闖心事重重怎麼能睡的著呢？為了不讓劉敏起疑心，他只能逃避話題假裝睡覺，閉著眼睛想著自己的心事。此時的張闖隻盼望著妻子能早點懷孕，能給他生下一個兒子。他一定會好好愛這個孩子，讓他有幸福的童年，快樂的少年。讓他能考上理想的大學，能有難忘而又甜蜜的初戀，能和心愛的女孩攜手一生，能完成他今生所有的夢想。

一切都回歸從前，張闖和劉敏也和原來一樣，每天一起上班、吃飯、下班……

「老婆——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似乎缺少點什麼嗎？」時間一長，張闖總覺得住在職工宿舍裡多多少少有點不對勁。

「缺少什麼呢？」劉敏倒不覺得，「不用做飯，不用買菜的，多好！」劉敏可沒想那麼多。

「唉——」張闖嘆了一口氣，心中不免升騰起一絲絲的遺憾，「一點靈犀都沒有啊！」

「你是不是覺得不方便啊？」劉敏看了張闖一眼，繼續她手裏的毛線活，「宿舍就是不比自己家，然來人往的，這宿舍和宿舍之間的隔音也不是很好。」

「嗯——是有點不方便。」張闖把雙手枕在頭下，望著房棚，「總覺的不像是過日子，好像缺少點什麼呢？」張闖仔細地琢磨著，「噢——我知道了。」張闖恍然大悟，「是廚房的味道。」

「廚房的味道？」劉敏疑惑地看著張闖

「對，就是廚房的味道。」張闖驚喜與自己的發現，「廚房的味道才是家的味道，一個家如果沒有廚房的味道，就不算是一個家。」

「我們出去租房子住吧？」張闖同劉敏商量，「那樣，每天下了班，我們一起買菜，一起做飯，柴米油鹽，吵吵鬧鬧，忙忙碌碌的多有意思！」

「聽你的。」劉敏永遠以張闖為中心，「你要是覺得那樣好，咱就那樣過，只要你高興就行。」徵得劉敏的同意後，張闖就在廠子附近租了兩間房子，正式安置了屬於他們兩個人自己的小家。

這樣一來，兩個人的生活費用就明顯的增加了：租房子、水電費、柴米油鹽；生活的瑣事也多了起來：洗衣做飯、買米買面……雖然忙碌勞累，可是張闖覺得這才更像過日子，這才叫生活，儘管單位廠子兩頭忙，可是張闖仍然樂此不疲。劉敏有時候也會抱怨幾句，但是看到張闖忙碌的那麼來勁兒，時間長了，劉敏也就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