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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初回憶錄》明國:風起遼東 第九十九章 攻城(2)
阿克索翻出壕溝後,他所在的位置與土牆的距離,只剩區區一百米。站在壕溝邊上,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土牆上反射著耀眼陽光的刺刀。

原先空無一人的壕溝對面,此時已佈滿了倒下的後金兵屍體。橫七豎八的殘骸從壕溝開始,越接近土牆則密度越大;直到土牆邊上,被橫飛的子彈打死的建奴堆疊了幾乎半米高。

阿克索獃獃地看著面前的慘狀,過了半分鐘才清醒過來。他趕忙彎下腰,手忙腳亂地撿起博頓身旁的刀子,往前跑了幾步又反應過來把刀子丟開。他從背上把火繩槍取下,哆哆嗦嗦地拿出腰間的火繩,用攜帶著的火種點燃火繩一頭,再把火繩卡在槍尾的彎鈎上。

戰後,阿克索每次回憶起當時的操作,都深深地為自己僥倖從槍林彈雨的戰場上存活下來感到慶幸——在那樣一個每時每刻都有人被鉛彈打出一個窟窿的修羅場上,他竟然站在點燃搞了兩分鐘的火繩,而沒有被澳宋槍手注意到。

等阿克索再次把注意力轉移到遠處的土牆後,他發現沖在最前面的夷丁們已經架起雲梯。這面土牆防線只有一丈高,若是擺開手腳,阿克索可以踩在別人的肩膀上攀爬上去。

於是阿克索悄然燃起希望之火。他下意識地邁開腳步,忍著雙腳腳底的疼痛,和周邊數百名夷丁們一起吶喊著衝鋒。後方的壕溝已經被多處填平,後金炮手們推動著小炮越過壕溝,在盾車的掩護下忙活起來,已經將第一輪炮火投射到土牆上。

多久喜之郎捂著腦袋蹲下來。幾秒前一顆實心彈打在土牆上,保護他的垛口在一瞬間便變成碎塊飛出。一小塊石子擊中他的腦袋,好在戴著的澳宋產的鐵製頭盔救了他一命。等從暈暈乎乎的狀態清醒過來後,喜之郎看了一眼身邊的某個足輕。這個倒霉蛋跟自己站在一起,胸口被紛飛的石塊打中,現在嘴巴裡還在吐血,估摸著要不行了。

「建奴衝上來了!」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傳來。摸了摸頭盔上的凹坑,喜之郎咬著牙站起,將燧發槍從垛口伸出,對準下方。

他瞄準的是一個舉著盾牌的大個子建奴。那傢夥站在棱堡線的凹面處,似乎不知要從哪一面上牆。嗯,善於助人為樂的日本武士喜之郎君幫他解決了選擇的苦惱。在這個距離上,喜之郎可以看到那人發現自己被瞄準時,臉上露出的混雜了恐慌和絕望的神色。

「砰!」喜之郎面色猙獰地扣動扳機。燧石快速撞擊在鋼片上,砸出些許火星。這些火星點燃了葯室裡的火藥,並藉此將數百度的高溫傳遞到槍膛裡,引燃槍膛末端裝著的十幾克黒火藥。

鉛彈飛出槍口,越過十幾米的距離,貫穿了那大個子建奴的胸腔。熱血從身體裡濺出,灑在已經被其他建奴的鮮血染紅的大地上。沉重的身體帶著幾十斤中的鎧甲和盾牌一起倒下,宣告著古典防具在火器面前的無力。

被曲線牆面困擾的不止這一例。十五分鐘前,剛衝到牆下的建奴們幾乎全被折線形狀的牆面搞暈。這些久經戰陣的野蠻人立刻判斷出,這樣古怪的城牆會給他們造成多麼大的損失。

但在城牆上自由射擊的火槍手面前,他們沒有時間思考對策。隻停頓了一瞬,整條戰線上就有三四十個建奴被打死。

帶頭衝鋒的白甲們反應過來,嘶吼著命令包衣們——戰後我們發現,沖在最前方的建奴裡,有超過八成是被武裝起來的包衣——架起雲梯。

攀登雲梯是一項很危險的工作,能在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幾率恐怕不到十分之一。為了鼓勵包衣們為了大金的事業踴躍去死,皇太極親自下令,登上城牆的包衣可以直接抬旗,成為光榮的八旗戰士。若是能斬殺城牆守軍,還能分到包衣奴隸,一躍成為奴隸主階級。

被部署在最前面的是肥前藩附庸軍士兵。按照我國的武裝力量分級體系,最危險的活兒自然由低級軍隊去承擔。就這樣,跨越日本海前來助戰的日本士兵們頂在抗金第一線,用血肉之軀為我大宋的征途貢獻力量。

第一輪的打擊來自建奴火槍手的射擊。還在一百米外,剛剛越過壕溝的後金烏真超哈射手們便迫不及待地開火。顯而易見的,這種近似於超視距的打擊基本沒有造成傷亡。「在一百米外開火,打中目標的幾率和把鉛彈打到月亮上的幾率一樣大。」

被皮鞭和木棍牢牢教育過的附庸軍火銃手們保持平靜。在不斷濺起碎石,偶爾還有人發出慘叫的環境中,超過一公裡長的土牆上依舊是無言的沉默。

以班為單位的登州鎮士兵們巡視在土牆上,冷冷地望著正在快速逼近的建奴大軍。他們需要指揮身前的日本小矮人們,一個班十個人的登州軍負責控制一個連的日本附庸軍。在戰後,這些富有經驗的士兵們,很多都被提升去擔任新組建部隊的基層士官。

張金建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會在那年冬天開始的大擴軍中升級為連長,他當時隻曉得,自己得快點把彈藥裝好,對面牆上的倭人士兵已經舉著長槍準備跟沿著雲梯爬上來的建奴肉搏了。

長久的練習讓他能非常快速的裝彈。眼睛一邊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建奴,雙手一邊飛快地給彈倉裝好火藥和霰彈,再把彈倉遞給身邊的同袍,由對方將彈倉裝進左輪炮。十幾秒後,耳邊傳來「哢嚓」一聲脆響,那是彈倉已經卡入火炮的聲音。

「裝彈完畢!準備射擊!」

身後的射手將左輪炮的炮口壓低,對準下方的建奴們。這門火炮安裝在一處曲線城牆處,城牆在這裏是一個直徑四十米左右的弧形,每個進攻此處的敵人都會受到不少於兩面的火力打擊。

火炮上安裝的護盾響起「乒乓」的響聲,那是下方射來的弓箭打在上面。張金建小心地彎下腰,將身子隱藏在護盾後面。在聽到射手的喊聲後,張金建雙手捂住耳朵,身子下意識地側開,隨即耳邊便響起連續五聲巨響。

火炮打完炮彈,張金建又馬上站起,協助炮手將還在冒煙的彈倉退出。現在的彈倉高達上百度,張金建必須藉助特製的手套才能短時間觸摸。同袍接過彈倉拿去冷卻,張金建從彈藥箱裏搬出一個新的彈倉遞給炮手。

等到炮手開始裝填彈倉後,張金建抽空從護盾的間隙看了下方一眼。

一分鐘前還在雲梯上奮勇拚殺的建奴們已經全部躺倒在地上,被五發霰彈近距離噴了的建奴們死狀令張金建產生巨大的不適。他努力把目光移開,防止自己被那些破碎的景象搞得嘔吐出來。一個被打斷雙腿的建奴掛在雲梯上,正在發出淒厲的慘叫。很快,一支從對面土牆上伸出的長矛幫他解脫。

土牆後方,傳令兵們騎著馬從道路上跑過,每經過一段土牆便大吼一聲:「火炮全部換霰彈!集火把建奴火炮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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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索覺得自己一定會死在這裏了。

這場戰鬥從日上中天打到太陽西斜,他的皮甲早已佈滿鮮血。所幸,這些乾涸的血跡都來自其他人,其中包含了倭人足輕、漢人包衣和真夷余丁,最早的那些可能要追溯到那個被流彈打死的白甲。

他一直在戰場上奔跑,一會兒往前,一會兒往後。他從未想過這片戰場會這樣血腥,無窮無盡的後金兵像潮水一樣沖向土牆,又像潮水一樣從土牆上退去。來自遠東森林裏的女真人和日本的倭人、山東的漢人拚死搏殺,在土牆上,在土牆下,在土牆前。兩軍士兵從一開始的對射實心彈,到霰彈和火銃,到弓箭與標槍。等到後金兵第二次攻上土牆,頂住倭人火槍手的一輪齊射後,打紅眼的雙方爆發了最大規模的冷兵器戰鬥。

作為一名火繩槍手,阿克索不必舉著刀牌沖在前面。他是後金兵在土牆上站穩腳跟後才踩著幾米高的屍體登上土牆的。剛一上牆,巨大的喊殺聲和「蠕動」的戰線——對,蠕動,像波浪一樣攪拌在一起的兩軍士兵,讓阿克索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個詞——便讓他幾乎往後跳下土牆。

土牆後方是一片緩坡,反擊的澳宋軍隊可以直接踩著坡衝上土牆。失守土牆後,劉破軍立即組織反擊,當做預備隊的兩個倭人營架著長矛,在登州鎮督戰隊的監視下發起衝鋒。

阿克索記得真切,這些身材矮小的倭人喊著「板載」,穿著黑色的、形狀古怪的鐵甲,像發瘋的馬蜂一樣湧上來。弓手射倒了最前方的倭人,後面的倭人竟踩著倒下的同伴,頂著襲來的弓箭和鉛彈向土牆衝來。

長達三百多米的反攻線上,排成參差不齊的三條橫隊的倭人槍足輕和從土牆上衝下的後金刀牌手狠狠對撞。在密集的冷兵器隊列面前,生命消逝的速度比其他任何時候都快。那時的兩軍士兵經過一個白天的死戰,彼此都被怒火和悲痛沖昏頭腦。沒有恐懼,沒有猶豫,以及沒有理智。除了最基礎的隊列,日本附庸軍已經沒有了其他戰術。在對撞開始後,甚至連打完輪射的火槍手也裝好刺刀,大叫著沖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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