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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台-天下清官喻茂堅》第五十三回
真節烈喻母絕食

大孝子茂堅丁憂(1)

喻茂堅在真定府忙得不亦樂乎,剛剛處置了幾個侵吞百姓田地的鄉紳,又要忙著會見學子,忙著提學衙門出題考教秀才們的學業。從五鼓天明到半夜,只是不停歇地做事。楊慎的信送到真定府的時候,喻茂堅正在看秀才歲考的卷子,尋出幾分卷子細細品評著。信差風塵僕僕地進了知府衙門,將楊慎的書信雙手遞上:「喻老爺,我便在門房等著回信。」便辭了出去。

書信就放在桌案之上,上面是楊慎的親筆,一手二王底子的行楷,動若蛟龍。喻茂堅久久的矚目這封信,卻沒有去拆閱,正在飛快地思索,楊慎幾乎很少給自己寫信。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單純敘談這麼簡單吧。這幾日看邸報,雖然在邸報上刊載的事情往往語焉不詳。但是喻茂堅宦海數十年,還是能在字裡行間之中感悟一二。原來的殿閣大學士,如梁儲等,紛紛上書請辭。雖然皇上沒有照準,這些大學士也隱隱有避禍之勢。想來,楊氏父子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注視了良久,喻茂堅這才探出了手,拿過了這封書信,拆開看著,足足有七八頁紙厚,喻茂堅借著燈影展讀。此時,喻志善走了進來,這幾日因為公務繁忙,除了每天早晚給喻志善問安,其餘的時間,祖孫二人很少坐在一處閑談。喻志善原本去天井看泡菜罈子,見籤押房亮著燈,便走了進來。看見喻茂堅皺眉凝目,好像是在想些什麼。便問道:「我剛才看見楊府的信差了,怎麼,楊府那邊有信兒?」

喻茂堅苦笑了一聲,揚了揚手裡的書信:「姑父楊廷和,正在招兵買馬了。要詔我進京。」到了現在,喻志善已經不再處處幫著喻茂堅處置了,而是習慣於讓喻茂堅自己拿主意。「你自己心裡是什麼章程?」

喻茂堅嘆了口氣,將信放在了桌子上:「我看邸報,朝中正在醞釀著大變故。誰都能看得出來,我是真定府知府,手下這幾個縣令,都托門道,探口風,想著在風口浪尖上一飛衝天。唉,難啊。祖父,我在想一件事,為什麼我在陝西卸任,皇上免了我的陛見,直接來真定府做了知府,莫非皇上不願我進京?」

喻志善點了點頭,十分欣慰地看著孫子,他覺得,自己的一番心血栽培沒有白費,喻茂堅現在已經成熟了。「你能想到這一層,是不錯的,我是個有福之人,見過兩任皇帝,嘉靖皇帝別看年歲尚輕,但絕非凡品,這個時候絕不能自外於皇上。」

喻茂堅沉吟著點頭:「這幾日我一直在想,倘若沒有您定下來的家風,怕我現在已經失去方向了。」

喻志善嘿嘿一笑:「看起來我這病,還是要過一陣子才好,現在給你當一個拖累,也是很有用的。」

喻茂堅點了點頭:「我先送祖父回去安歇吧。我這就給我表弟楊慎寫回信。」說著,便攙扶著喻志善,往後衙走去。卻見馬青蓮和喻茂堅起居的正房的燈是暗的,房門卻是敞開著。

喻志善:「我已經一整日沒有看到馬青蓮了,是你委了她什麼差事嗎?」

喻茂堅賠笑道:「她一個女流之輩,我有什麼差事給她?您也知道,她是練武之人,平日也有切磋會友什麼的,想是現在還沒有回來吧。」

喻志善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雖然已經同意了你二人的婚事,但你自己的女人,還要自己規勸著些,一位府台大人的娘子,四品誥封的朝廷命婦,像現在這樣子總是拋頭露面的,到底於理不合。」

喻茂堅隻好說道:「是,孫兒明白了。」

喻茂堅回到了書房中,鋪紙提筆,略一思忖,在信上寫道:「敬太子太傅,翰林編修升庵。下官真定府知府喻茂堅拜上。你的信收到了,詳讀之後,不禁唏噓。你素來知道我,文采不堪重用,除了在小事上能夠勉力為之,盡綿薄之力。勉勵辦差而已。先祖父志善病著。我也是一步離不開,愚兄才疏學淺,恐貽笑大方,還請表弟見諒。」

楊慎足足七八頁紙的書信,感情真摯,卻換來了喻茂堅幾十個字的回信。楊慎拆讀信件的時候,感覺心裡像是押著一塊大石頭,喘不出氣來。楊廷和正在熏爐向火,嘆了口氣說道:「茂堅已經活明白了,事情也看透了,我早就料到有這一層了,就他那個性子,哼哼。」

楊廷和忽然說道:「今日在早朝之上,皇上說要尊興獻王入祭太廟,我上言直諫。後續可有什麼動靜嗎?」楊慎想了想:「今日筵講,皇上一如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只是話裡話外的總是提張璁。說張璁對《周禮》、《儀禮》、《禮記》造詣頗深。看起來張璁是明著面地站在皇上那一邊了。」

楊廷和眼睛熬得通紅,順手端起來雞缸杯,喝了一口涼茶:「時局在變,聞風而動的人不在少數,只是這張璁不顧禮儀,諂媚君上,實在是居心不良。你既然說皇上愛重喻茂堅,那茂堅的話,皇上說不定能聽進去。叫吏部擬一個票擬,叫喻茂堅任禮部。看看皇上做何反應。」

果然,票擬被駁了,皇上依舊沒有說什麼。越發地讓楊廷和摸不著頭腦,在冬暖閣的嘉靖皇帝,守在熏爐旁邊,看著群臣上的奏章,有的時候皺眉沉思,有的時候輕鬆的一笑。便放在了旁邊,守在下面伺候的太監是王寶,這人也是個極其靈通的性子,他是正德十五年凈身入宮的。原本想著換了皇上,就會換一大批太監,自己命苦,剛剛凈身,就沒有了出頭之日,可是沒有想到,正是因為他精心管理冬暖閣的炭火,被嘉靖皇帝叫到了身邊伺候。

已經過了巳時初,王寶實在沒有忍住,打了個哈欠,卻正好被嘉靖皇帝看見,笑著說道:「朕都還沒有困,你便先念起了佛。什麼規矩呢?」

王寶慌得跪地磕頭:「是奴婢在君前失禮,請皇上責罰。」

嘉靖皇帝擺了擺手:「我叫你去打探的事情,你可打聽清楚了?」

王寶思索了片刻:「皇上,奴婢是凈了身子的人,又是皇上身邊伺候的,就有什麼話,也傳不到奴婢耳朵裡,但聽伺候文淵閣的貴子說。文淵閣這幾日都是通宵達旦,繼位庭臣閣老都徹夜不回,商議國事。也是辛苦的很。」

嘉靖皇帝冷笑了一聲:「他們那裡是商議國事,無非是在引經據典,搜索枯腸地找聖人的話,好來反駁朕。王寶,朕問你,如果有人告訴你,清明祭祖,就不能在給自己親爹的墳磕頭,反倒是給你兄弟的墳磕頭燒紙,你可願意嗎?」

王寶不明就裡,磕頭答道:「奴婢雖然不認識字,但是也還懂些道理,祭拜雙親祖先,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奴婢不願意。」

嘉靖皇帝望著熏爐,苦笑了一聲,說道:「瞧瞧,連一個小太監都知道的道理,這些朝臣們飽讀經書,竟然也跳出來阻止朕,真真是可笑至極。」

正說這話,送奏章的太監抱著一大遝的奏章,進了冬暖閣。王寶忙將這些都長轉呈到了嘉靖皇帝面前,上拜說道:「皇上,這是今天新呈上來的奏章。」嘉靖皇帝這才猛然回到了現實,繞著桌子走到了奏章前,先是看了節略,然後才一份一份地打開了詳讀。王寶又著太監將熏爐抬近了些:「皇上,也好晚了,您還是早點歇息吧。皇上每天都要看摺子,當心龍體啊。」嘉靖皇帝擺了擺手。製止了王寶的話,

這些摺子,卻都是地方督撫提鎮們上的摺子,涇渭分明的分為了兩路,一路如張璁,支持嘉靖追認興獻王入祭太廟,並說道:禮非從天降也,非從地出也,人情而已矣。故聖人緣人情以製禮,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異同,明是非也;還有一路,便是和楊廷和一個意思,說道:在前為君的就是父母,親生父母應稱為伯父母或叔父母。還列舉了漢定陶王、宋濮王為例,說明改父之事千允萬當。

當翻到一半的時候,嘉靖皇帝的心緒越來越差,將福建道禦史的摺子狠狠地丟在了地上,說道:「禦史,就該做禦史的事,福建道清軍禦史梁九功也來這裡湊趣。哼哼,」

王寶嚇了一跳,忙將奏摺雙手捧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勸解道:「皇上息怒,奴婢給您上進一碗蓮子銀耳羹。」說罷,忙不迭地去了。嘉靖怒氣未減,又扯過了梁九功的摺子,拿起了硃筆,飽沾了硃砂,在上面批複道:「你既是清軍禦史,辦好你本職的差事,不要求非分之福。福建三衛守軍定額是多少?每季耗多少糧餉?目下兵額是多少?上次清軍禦史清點的兵額是多少?速奏朕知道!」

嘉靖皇帝將硃筆丟在筆山上,喘息了一陣,又復拿起了一個奏章,卻是真定府知府喻茂堅上的奏本。嘉靖皇帝顏色稍和,打開之後,見上面是規規整整的一筆字兒,一望而知是喻茂堅的字體,此人勤政,謄寫奏摺都是親力親為。

只見上面工整寫道:「直隸正定府知府臣喻茂堅啟奏皇上。去歲直隸真定府雖雨水豐沛,但田地卻顆粒無收。臣妄自揣測,並非是天災,而似是人禍。民戶衣食無著,隻好變賣田產於鄉紳。若是土地兼並嚴重,不利於皇上的江山社稷。故臣請派禦史巡按,徹查本地鄉紳和官吏。臣喻茂堅拜上。」

不知道為什麼。嘉靖皇帝看過喻茂堅的奏摺,頓時心情大好,精神也為之一震,復提起了硃筆,在摺子的空白處硃筆批複道:「朕知道了,朕曾在藩邸,也常見農戶春種秋收,哪有雨水充沛而赤地千裡之理?定然是其中鄉紳欺詐,官紳勾結,逼迫百姓買地,朕知會戶部,免了真定今年的錢糧,並派禦史巡按真定。此事務必徹查。民乃國之根本,需愛惜民力。另外,朕聽聞令祖父志善仍在病中,現抄錄固表回春湯藥方與你,好生照看為宜。」寫畢,嘉靖皇帝長嘆了一口氣,將奏摺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晾乾。

三日後,嘉靖皇帝的硃批便直郵至真定府。喻茂堅站著打開了竹筒,抽出奏摺仔細讀著,方笑了笑,對祖父說道:「皇上仁愛,古今無有出其右著。您看了沒,皇上親自賜葯了。說祖父病著,要用固表回春湯,還親自錄了藥方在硃批之上。」

喻志善接過了奏摺,卻皺起了眉:「葯是好葯,也對症,只是這配藥講究君臣佐使,這裡卻沒有看到當歸啊。莫非是皇上疏漏了?」

喻茂堅一怔,忙取過了硃批又仔細地看了看,又仔細去看藥方的時候,果然沒有當歸。不由地喃喃說道:「當歸?當歸?唯獨缺了當歸?」

喻志善笑著說道:「正如你說的,當今萬歲仁愛,這是在提點你吶,朝局紛亂,勸你不要卷進去。」

喻茂堅苦笑著:「何其難也,您不知道,在知府衙門,我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地,生怕說錯了話,被有心的官吏拿去做文章。平山縣令這幾日,總是往知府衙門跑,話裡話外還是打探朝中的利益之爭。真要是到了要選邊站隊的時候,還真是很難自處啊。」喻志善點了點頭,沉吟地看著堂下爭食的麻雀,略有所思。

而朝堂上的大禮儀之爭,卻漸漸地從上書陳奏,搬到了朝堂之上。嘉靖皇帝坐在乾清宮禦座上,看著下面站著的兩班臣子,一言不發。而楊廷和卻侃侃而言,對張璁怒目而視,說道:「君為父,這是必然之理!若按照法度,則應先入嗣,後繼承大統。理應尊憲宗為父。」

張璁卻沉穩了很多,不急不緩的頂上了一句:「周公定周禮,乃是為了定親疏,決嫌疑,別異同,如今連生身父親都不能相認,豈不是違背了周禮的宗旨?」雙方各執一詞,絲毫沒有推讓的餘地。嘉靖皇帝憤而退朝,在眾朝臣詫異的目光下,乾清宮冬暖閣大大門霍當一聲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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