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權衡改卓異池州改風救喻女（2）

祖孫兩側耳仔細聽，風吹過樹梢，發出一陣陣暗沉的呼嘯聲，其中夾雜了一兩聲特別的聲音，卻像是一個孩子的哭啼！

祖孫二人也顧不得喝水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沖了過去。喻茂堅搶在前面，分開了茂密的灌木，這聲音越來越近，這回聽得真切，還真的是嬰兒啼哭的聲音。

轉過了一棵大樹，忽然在樹後面竄出了一個人，和喻茂堅撞了個滿懷。咒罵了一聲，朝著樹林外跑去。看背影，竟然是個跛足，也可能是太緊張，這人被藤蔓絆倒了，然後在地上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外跑。

「這人是怎麼回事？」喻志善說道：「別想了，先找孩子要緊！」說著，兩個人又在樹林裡找了小半個時辰，才在一個草窠裡找到了個繈褓。喻茂堅奔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

喻志善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小心的揭開了繈褓。只見是一個剛降生的女嬰，頭上還沾著胎盤的血水。死死地閉著眼睛，攥著拳頭，一味地哭，只是哭聲越來越微弱了。祖孫二人對視了一眼，說道：「這是個棄嬰，剛才那個跛足扔掉的。」

喻茂堅咬著牙，憤憤地說道：「草菅人命！我去追！」

喻至善一把拉住了喻茂堅，說道：「追什麼追！周圍都是青紗帳，你能找到嗎？」

喻茂堅說道：「到了任上，我要繪影圖形拿他歸案！」

祖孫二人也不顧天氣炎熱了，加快了腳程，喻茂堅拉著走騾的韁繩，喻至善坐在走騾上，抱著孩子，一邊催促道：「茂堅，快一點，快一點！孩子已經哭不出聲來了，再快一點！」

「您坐穩著點！」喻茂堅說著，又狠狠地抽了走騾一篾條。

喻至善頂著日頭，一隻手拉著騾子的鬃毛，說道：「別廢話，人命關天！」

當兩個人急匆匆地來到城門的時候，衙門的衙役都在城門外迎接。為了在新任的縣太爺面前站住了腳步，皂吏們使出了渾身解數，將衣服漿洗得乾乾淨淨，筆挺地站著。看了看時辰，料必也快到了，遠遠地看見兩匹走騾飛也似的朝著城門趕來。

為首的皂吏問道：「你們都問了？只有兩個人，外加兩匹走騾？」

驛卒答道：「問清楚了，絕對沒錯。」

皂吏頭兒頓時打疊起了精神，說道：「留神了，縣太爺來了。」

喻茂堅看到了出迎的衙役，頓時喜上眉梢，對祖父說道：「這會有救了。」加快了腳步，來到了眾人面前。

眾差役紛紛跪拜了下去，齊聲說道：「恭迎喻大人赴任！」

沒想到，喻茂堅卻急吼吼地說道：「衙門裏有奶娘嗎？快！快！」

為首的衙役就是一怔，冷汗就流了下來，驛站傳來的信息沒錯啊，只是兩個人，並沒有官眷，怎麼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奶娘？幾個皂吏相互看了看，瞠目結舌。

皂吏頭兒支支吾吾地說道：「這……下屬疏忽，並沒有預備下，那下屬這就……」

喻茂堅催促道：「快快！走，進衙門！進衙門！」

眾人跟著來到了衙門，雞飛狗跳的狼狽不堪。廚娘將孩子接了過來，臉色一變，半晌才說道：「哎呀，這孩子出生就沒吃奶。眼瞧著哭都沒勁，。等到頭兒找到乳母，孩子非餓死不成。」

這時候，一個年輕一點的皂吏說道：「王嫂，您生養過，這個怎麼辦？」

王嫂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道：「要有蜂蜜，興許能吊住命，可是這東西金貴得很，去哪裏找呢？」

喻茂堅一拍腦門，說道：「騾子上有一壇，是我在榮昌帶出來的。快，取過來用。」

眾人七手八腳地安置孩子不提，喻茂堅面色鐵青地開到了正堂，說道：「去！找衙役，繪影圖形，捉拿棄嬰的跛足！」

讓喻茂堅頗感意外的是，仵作繪製圖像的時候，喻茂堅前後調整了十幾次，又著重地寫了案犯的特點：跛足。可是張貼了半個月，案犯卻始終沒有拿到。

喻茂堅痛斥了幾個差役辦案不利，也沒有太多的精力放緝拿案犯上。因為緊接著，讓喻茂堅更加摸不著頭腦的事情發生了。一夜之間，衙門口的上馬石上，竟然又出現了兩個棄嬰。這次，竟然連案犯都沒拿到。

一方面苦苦拿不著正犯，一方面，喻茂堅拿出了自己的俸祿雇了三個乳母來餵養這些孩子。這樣的事情，立刻及成了臨海街頭巷尾的談資。

在一處茶館中，一個中年閑漢扯著嗓子說道：「喻大人真是閑的，這件事他管不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半眯著眼，曳著老腔說道：「不管怎麼說，喻大人也是菩薩心腸，阿彌陀佛。」

而此時的喻茂堅，卻坐在衙門裏，一手執筆，望著遠處黑漆漆的天際，正在思索什麼，片刻之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點了點頭，展紙濡墨，寫道：「弘治三年，督查院曾定製《處置故殺子孫賴人淹死初生男女》條例。大明律裡《殺子及奴婢圖賴人條例》也說得很詳盡，人乃萬靈之長，並非野獸，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忠孝仁愛，人之根本。棄嬰溺嬰，乃草菅人命，如若發現，定然重判！」

此時，喻志善走了進來，嘆了口氣說道：「幾名棄嬰都收養住了，可是咱這裏是衙門，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唉，人的心都是肉長的，他們的父母怎麼這般狠心，若是飢荒災年，此事不可避免，可是臨海比較富庶，令人費解啊！」說著，便湊過來看告示，點了點頭說道：「法理人情，都要兼顧，我想，他們若是養上個把月，和孩子有了感情，舐犢情深，估計也就不會棄養了吧。」

喻茂堅眼神一亮，說道：「祖父聖明！正是這般的！」復坐了下去，提筆寫道：「自今日始，若產下女嬰，則可至義倉取米一鬥。以示官府養民之心。」寫罷，著人抄錄張貼。

書吏雙手接過了榜文，一躬身說道：「喻大人，明日便是水龍會了，按照常例。知縣大人需親臨會場，對最好的救火隊表彰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