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自夜色深處》第八十五章 下葬之夜(二)
於迎曼稍一停頓,要搖頭道:「不太清楚。」那位年輕人隻給上了柱香之後,便匆匆離開了,沒有與任何人說話。
章深還想過去問問,可惜慢了一步。
於迎曼一直沒有什麼表情,只顧著和一些老人說話。
「回頭調查一下。」方豈說道。
章深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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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下葬之夜即將開始。
在方老爺的這些舊識中,還有些在靈堂前哭泣的,看來關係非常啊。
因為之間方豈就是在半夜下葬,雖然別人不說,但是心裏都明白,似乎對於方老爺在半夜下葬之事,沒有任何好奇。
我想起先前,方豈在半夜下葬後,外界傳聞是詐死,那些個老人一進來看方豈時,目光還帶著些許懷疑和畏懼。
即將到了半夜十二點,棺材要被抬起...
我緊緊盯著棺材,可能是心理泛虛,所以總覺得害怕別人發現棺材裏的不是方老爺。
於迎曼也不知道抽什麼瘋,突然喊停。
抬棺幾人剛準備用力,一聲『停』喊得,身子一哆嗦。
「夫人,怎麼了?」
夫人?
我一怔,這稱呼,怪怪的。
於迎曼伸手,沿著棺材蓋邊沿,邊摸邊走,她被對著所有人,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好長時間,旁邊的老人以為是於迎曼捨不得方老爺子,於是上去勸慰,「讓死者安息吧,哎...」
諸如此類的話,於迎曼站定,緩慢轉過身,面無表情,這次她雙眼看向方豈,眼神說不上什麼感覺。
章深蹙眉,小聲道:「什麼情況?」
「別說話。」我道。
章深回頭瞥我一眼,沒吱聲。
此時,靈堂兩邊的白簾幽動,白燭光隨之晃晃悠悠的擺動,燈光也變的忽明忽暗。
於迎曼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臉色隨著光線變幻,有點詭異。
我身子半掩進方豈的後背,注視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在場另外一些人,人老了似乎就相信迷信這種東西。
頓時看到這種情形,有些人顫顫悠悠的站起,有的甚至還說:「方老爺子回來了,所以顯靈了...」
他們都看著光線變化,沒有人注意始終站在棺材旁的於迎曼。
四五個抬棺材的人,都有些害怕的左顧右盼,一個給一個是使眼色,不敢輕舉妄動。
不會一直這樣吧?
我眯眼始終注意於迎曼,她此時不在看方豈,而是側身看向棺材,我看見她單手放在棺材蓋邊沿……
她想幹嘛?
我拽了拽方豈手臂:「你看於迎曼...」
方豈微低頭,側頭對我說:「看棺材下面...」
下面?
我目光移向棺材下,棺材並不是完全放在地上,而是被架在井字形的四根長木條上。
因為光線不好,加上我有些近視,隱約看到棺材底下有一團密密麻麻的,還黑黑的,那是什麼?
「看見了嗎?」方豈問。
「看見了,但是看不清,那是啥?」
「是棺材裏屍骨的原身。」
我抓著方豈肩膀,反正站在他身後,我也不太怕,在往前探著身子看了看,那團黑黑的東西裡,好像蜷縮一個人...
抬棺材的幾人隻抬頭看著上空,只顧著光線變化,卻沒有一個人看腳底!
抬棺人離棺材最近,他們稍微一動,棺材底下蜷縮的身子就顯露的越多...
白色蠟燭的光越晃越暗,幾個抬棺人來回動的越多。
我逐漸看見那身體更像是一層層厚厚蛻掉的蛇皮堆在一起,皺巴巴的,越來越多。
那麼多,棺材底下都被填滿露出來似得。
看著有點噁心,下午我就看著他們拿回來那個屍骨就怪怪得,這原身哪裏像個人啊?簡直是個怪物。
「喂,你怎麼了?」
章深突然拍了我的肩,一個激靈,瞪了他一眼。
「你這麼緊張幹嘛?」
我撇嘴,章深明顯看不見棺材底下的東西,好像只有我和方豈能看得見,至於於迎曼,她在那站了那麼久,是不是也能看見?
「哎呀……」
突然,抬棺的其中一人,驚恐的跳起來,一直拍打著自己的腳和腿,臉色難看,往自己腳下看了好幾次。
「你幹什麼你!別瞎叫!」
「我,我我我...」
「你什麼你!消停會兒!」
「我...」
那驚恐無措的抬棺人似乎低頭尋找著什麼...
這時,方豈突然朝著棺材走去,每靠近一些,我看著棺材下的黑團就小一些。
方豈拿起桌子上的蠟燭,錯開於迎曼一步步的往棺材周邊滴蠟水,每滴一滴,黑團裡的身子就動一下。
慢慢的,越縮越小,我親眼看見,那和黑團裡伸出一根手指,一溜煙,黑團帶身子全鑽進棺材裏去了。
靈堂前頓時無風,燭光恢復豎立狀,白簾緩慢落地,一切都恢復如初。
抬棺人一個個恢復了鎮定,只有剛才莫名跳竄出來的抬棺人還驚魂未定的模樣,還時不時的看著腳底,又看向方豈:「這..這是不是沒事了?」
「嗯,準備起棺吧。」
方豈走下來放下白蠟。
章深懟了我一下:「喂,方豈剛才繞著棺材走,那是在幹嘛啊?」
我搖頭。
章深摸著下巴,「他繞著棺材走一圈,這周圍好像一切都靜止了,他什麼時候還懂這玩意了...」
他自言自語的說著,我沒當回事。
於迎曼見此,臉色恢復如初,單手終於離開棺材:「起棺。」
「好咧...」
「別愣著了,動手抬啊!」
臉色異樣的其中那位抬棺人,雙手顫抖的抓著韁繩,他猛一用力,棺材跟著晃動了好幾下,前邊兩人不悅:「你穩當點兒的,這是棺材!你想掉地下?!」
「不,不,我穩..穩......」
棺材總算是被抬起來了,於迎曼站在原地看著棺材被抬出方家的門。
許多人跟了出去,於迎曼應該是時候跟出去的,我好幾次回頭看她,她埋頭走著,天黑,看不清她的臉色。
這次方老爺的下葬之路,都是避開光走的。
從山口進的時候,有人特意囑咐:「滅了所有燈光。」
連手機光都不行,一路簡直就是摸黑走。
那幾個抬棺人估計是經常乾這事兒,走的挺快,很穩。
我從進了這摸黑地,就死死抓著方豈的胳膊,緊緊跟著他的腳步。
章深走在我後面,好幾次都踩著我的鞋了,我皺眉,想發火,算了吧,這烏漆麻黑的地方,我都不敢大聲說話。
方豈一路很安靜,關鍵他沒有呼吸,不像別人,好歹還能聽見喘氣聲,哎...
我腳崴了好幾回,一次比一次疼,我強忍著沒出聲。
周遭樹蔭重重,這山裏風一刮,『嘩啦啦』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急促的朝自己趕來似的。
我只能隱約看到一點點遠方天空的光,太暗了。
這光,還不如沒有,我每一次抬頭,都覺得暗光中有陰影飄動。
前面抬棺人中,又突然一聲叫喚,聽聲音,似乎還是那個人,估計是被嚇怕了,怎麼著都不行了。
「你今天怎麼回事?又不是第一次抬死人!」
「這山裏難走,你可別閃人啊...」
「我,我知道了……」
最後說話這人聲音顫抖,明顯非常緊張。
「他怎麼了一直這樣?」
我悄聲問方豈。
他好一會兒才回我一句:「好好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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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墓地到底在哪?都快走了一個小時,在這裏,我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感覺他們一直走一走,我明明聽到他們都累的喘不上氣了,可沒人說要停下歇歇的。
他們體力都這麼好嗎!
連我身後的章深都氣呼氣呼的,只聽著章深的離我時近時遠的。
大約兩個小時多的時候,前面終於停下。
於迎曼是什麼走到前面去的?
聽見她在前面說著:「辛苦了。」
我擦著汗,額頭鬢角的汗,發潮發寒,頭髮絲貼在臉上,異常難受。
「夫人,我抬過這麼多年的棺,這地方說實話,太潮了,這麼好的棺木放下去,糟蹋了,別怪我多嘴,夫人要不要在找人看看別的地方?我們抬棺人也是有陰德的,該說的還得說。」
太潮?分明是太陰,我站在這裏,一直感覺到有寒氣嗖嗖的從我的鞋底往身上竄。
「這地方你知道嗎?」
章深趕上來問,氣息不穩。
「嗯,知道。」
「夠遠的,比之前...」
「咳!」
我故意咳嗽一聲,章深立即止住不再說下去了。
「放棺吧。」
於迎曼說道。
這麼黑、所以依舊不開燈,隻燃起三根香,火星亮起,紅紅的。
「我,我就不插香了,你..你們來吧...」
「看你那點膽兒,以前還一直吹牛自己膽子大呢?真是...」
「拿來,我來插香,都看準了方位在插香!」
抬棺幾人你一言他一句的,懂得不少。
我看不清,只能聽到有人來來回回走路的聲音,稀稀疏疏的,腳步很亂,他們是怎麼插香的?!
片刻後,突然一聲尖叫——
「救..救命啊,誰拉我一把,快快...」
「是誰?!」
「在哪?」
這一聲尖叫,頓時讓在場的人亂了手腳。
太黑,所有人什麼都看不到,全靠聽喊叫聲。
最後喊叫的人聲音越來越奄奄一息。
我緊緊挽著方豈的胳膊,感覺到腳下的衣服有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