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幾天去考了個試，斷線了幾天，現在恢復正常。來吧，最近有什麼負能量快告訴我吧！」

蘇彤：「你當我想傳播負能量嗎？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它就是那個樣子的，沒什麼正負之說吧。我告訴你這件事也只是告訴你件事和我當時的想法，沒有什麼目的。不是抱怨宣洩，也不為一個公道結果，更沒想誰給我做主。」

十二月的夜裏，後廚內是熱火朝天的議論，後廚外是蘇彤獨身一人的荒涼。

她現在有種后宮猖妃被人舉報，皇后趁機公仇私仇一起報，盡數罪狀的代入感。親戚冷嘲熱諷如敵人已經不算什麼了，現在他們講到最初蘇彤對付混混的場面，什麼左手擀麵杖，右手切肉刀，面不改色心不抖，不見血光不收手。真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故事，還是他們自己的臆測。

就連在紅做了多年的宋勵文聽了這麼久也終於開口道：「老闆娘確實是個狠人啊。難怪路大師有次喝醉酒說老闆娘要是認真計較起來，能把閻王爺都踹了。」

換作以前，蘇彤會把這話當做稱讚，可現在心裏感受到的更多是嘲諷。閻王爺，多高的職位，能被她踹，豈不是說她比鬼還可怕？

想到這裏，再想到之前那些謠言愛好者們對她的免費宣傳，蘇彤忽然有一種進門把後廚砸了的衝動。

把這一切，她一點點佈置到今日的這一切全都毀了，好叫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可怕。

幸好，蘇彤的手剛按上門把時，她媽媽的電話就進來了。蘇彤盯著手機屏幕，不用接都知道她媽媽想說什麼。似乎是感應到蘇彤內心的腹誹，電話很快就被她媽就掛斷了。

不過也正是這十幾秒的停頓，蘇彤的手慢慢離開門把。

門內的人繼續著他們的熱議。

楚銘：「其實老闆娘這個性格比剛才那個愛佔便宜的什麼姑媽還可怕。眼尖心細，面上不說不作為，但冷不丁的就是會心一擊。」

張偉：「是啊！被你這麼一說，感覺老闆娘像背後靈一樣。」

宋勵文：「也沒這麼誇張吧，好了別說了，回頭給人聽到不好。」

蘇彤心道：已經聽到了。

他們說了這麼多，停都停不下來，最後一直沒開口的王師傅嘆了一句：「咱老闆娘啊，人不壞，就是對整個社會太嚴格。對自己是，對別人也是，總想著這個社會所有人都會按照統一的規則來。這樣日子肯定不會舒坦的。而且，老闆娘那個什麼姑媽，一看就是會來事的人。今天把她氣成這樣，以後肯定要加倍報復。哎，不能徹底消滅的壞人，最好不要把他惹成自己的敵人啊。」

蘇彤：……

張偉：「老王這句話說得對。我們老闆娘也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兒了。之前我們被全網黑，不也是那個新記的，還有她前任的現任搞得嗎。哎，都是老闆娘這性格惹出來的事兒。」

楚銘：「是啊，你說老闆娘沒本事滅了人家，幹嘛還招惹呢。這年頭又不是比誰說話響，說的難聽的咯。哎，不知道以後我們會不會像蘭姐和希姐一樣被連累哦。」

「怕被連累你就辭職。」安周的聲音忽然冒出來。

楚銘：「安哥，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老闆娘......就是人都有缺點......我們也就是工作壓力大，吐槽一下。」

安周：「你也知道人都有缺點啊？」

楚銘：「額......」

安周：「麻煩你們在指點別人缺點之前先想想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張偉：「安哥，一碼歸一碼。我們沒覺得自己是完美的，可是老闆娘很多事情的做法確實欠妥呀。」

安周：「那你可有高見？」

而後，室內一片沉默。

大約五分鐘後，宋勵文才開口道：「你們小點聲，被安哥聽到你們這樣說老闆娘，他會不開心的。」

宋勵文這句話後，張偉和楚銘確實安靜了幾分鐘。可是幾分鐘後，可能是宋勵文也出去了，這二人又開始嚼舌根：「安哥這麼維護老闆娘啊？他兩是不是有一腿？安哥現在不是住老闆娘樓下嗎？」

楚銘：「安哥不是喜歡菲姐的嘛？」

張偉：「屁咧，那個沈默書喜歡菲姐，安哥也喜歡菲姐，菲姐有這麼大魅力嗎？我覺得肯定是因為喜歡老闆娘。」

楚銘：「喜歡老闆娘......老闆娘這麼強勢，安哥也是個很強勢的人，他兩一道......」

張偉：「那就是棋逢對手。說不定安哥就喜歡強勢的，這樣吵架也是樂趣。」

楚銘：「張偉，你這個想法有點變態。我覺得安哥還不至於。」

張偉：「那你說他幹嘛這麼聽老闆娘話？老陳，路大師，他們同樣是合夥人，可多多少少對老闆娘有抱怨。就連希姐都會說：能按時付工錢你就別管這麼多。就安哥從來沒說過老闆娘什麼話。」

這時老王開口：「得了吧，你們安哥從來不說任何人壞話，何止對老闆娘是這樣?他剛才說的那幾句不就是這個意思。」

張偉：「那倒也是。」

楚銘：「哎，張偉，我說你一直就挺看不上老闆娘，又不辭職......你不會和那個陳晨一樣，是倪天派來的臥底吧！」

「我靠！我怎麼可能是臥底啊！」張偉一聽這個話立馬炸了，「我要是臥底，我早在外頭流言蜚語最厲害的時候抽身了好吧。我看李季走的那麼急，他才像臥底。」

這時，老王又道：「那可不一定。我聽說上次陳晨走了之後，老闆娘暗地裏把所有人都查了一遍，還重點調查過你。」

「我特麽......」這話頭轉到自己頭上後，張偉的嘴可就沒剛才那麼能說會道了，「得了，我不說了，多說多措。反正這店就快不是老闆娘的了，她愛怎怎吧。」

老王：「你怎知道就快不是了？」

張偉：「當然啦，那個倪天來了好幾次了。肯定是要賣給他了。」

老王：「之前那個倪天來過多少次，老闆娘哪次不是笑臉相迎，然後把人遣送走？」

楚銘：「這次不一樣了，我可以作證！我上次不小心聽到老闆娘和老陳說了，準備把店賣給倪天和上次來的一個什麼總。」

老王：「你確定？」

「確定。」楚銘再三確定自己沒聽錯。

然而門外的蘇彤卻很確定，他聽錯了。她從來沒和陳覺霖說要把店賣給倪天，倒是說過要賣給那對父子。楚銘八成是認為那對父子指的是倪天和瞿總了。

可是這些，現在都沒關係了。蘇彤聽了他們這麼久的對話，腦子和身體一樣，幾乎要僵了。

人都說，自己出來單幹無非是兩個原因：要麼是自己喜歡，要麼就是賺得更多。

可是想想現在自己的處境：自己喜歡......其實她並沒那麼喜歡西點：賺得多......錢也依然不夠用。甚至現在連開心和讓別人開心她都沒實現，好像這些年所有的用心都白費了一般。

所有的事，一開始都是鬥志昂揚，一副天下在手的樣子；可是最後成功的寥寥無幾。蘇彤曾以為自己會是少數人，可現在看來她也是芸芸眾生，沒什麼特別的。

後面的話，她不想再聽了。聽了，生氣；不聽，她也清楚自己在別人眼裏的樣子了。

走出暗巷，蘇彤媽再次來電。這一次蘇彤接通了。

聽筒那頭是她媽刻意壓低嗓子，詢問她究竟把二姑媽怎麼了。蘇彤嘆了口氣，簡略地回答了一句：「罵跑了，明天和二大伯一起回去。」

蘇彤媽愣了幾秒，而後便開始往細節處問。一邊問，一邊對蘇彤那些言辭評頭論足。末了，沉沉嘆氣：「你說你這種說話的方式，店怎麼能開的好，生意怎麼做的大。我以為你之前說你敢撕破臉是誇張，沒想到......」

「沒想到？」蘇彤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媽，以前在爺爺奶奶面前，老公不幫你，外公外婆也不挺你，很多事情你敢怒不敢言。現在我可以替你出頭去收拾那些打我們家歪主意的人，就算方法再不完美，你也用不著把我說的一無是處吧。」

蘇彤媽聽了這句話沉默良久，終於放軟語氣：「彤彤，我不是說你一無是處。我只是覺得你對二姑媽這個方式欠妥，會有後患。」

後患......是啊，這世道最噁心的就是這些小人。他們不是罪孽深重沒法嚴厲打擊，卻又總是三不五時找人不痛快。不痛快之後還不能反擊，因為心眼小如他們，會給你帶來無窮後患。就像是一個去不幹凈的病灶。

這些後患的可能性蘇彤是知道的，可是：「你們也從來沒教過我怎麼對付二姑媽這種人才是合適的。這麼多年來，每次碰到類似的人和事，你們都是忍氣吞聲，最後揣著心裏的不服帶回家，朝我朝任何一個在家的人發泄。這就不是後患了？」

言畢，蘇彤隔著電話感受到幾千米外蘇彤媽那邊逐漸凝固的氣氛。

蘇彤：「反正我話已經說了，無論你再看不慣都沒辦法了。如果，你們真的怕有後患的話，算我不孝，請你自己去和二姑媽緩和吧。只不過這樣一來，和我爸這些年對二姑媽一家忍氣吞聲，甚至犧牲我們這個小家的利益的行為就沒什麼區別了。」

蘇彤媽：「蘇彤......嘟嘟嘟嘟。」

蘇彤掛斷了這通電話，坐回車子裏，迅速撥打陳覺霖的電話：「老陳，你回家了？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陳覺霖：「你說。」

蘇彤：「幫我回復周總，他的條件我同意，等我家的私事處理好，馬上就簽合同。另外，我明天還有後面幾天要處理我奶奶的後事，麻煩你趁我不在這幾天，和路大師，還有安周說明情況。務必要讓他們同意留下來和周氏合作。」

陳覺霖：「好......不過這麼快決定了？你不是想拖到元旦之後的嘛？」

蘇彤：「等不了了。我今天又得罪人了，誰知道後面會遭什麼報復。趁著奶奶剛過世，我還是可憐人的人設，儘快把事情決定了。」

陳覺霖：「好，我會單獨約他們說的。」

蘇彤：「謝謝你......老陳......你......」

陳覺霖：「我什麼？」

蘇彤：「你會不會覺得我今天這樣對付我二姑媽，太過分了？或者說太欠考慮了。」

事到如今，蘇彤能想到的可以給她中肯建議的人也只有陳覺霖了。

這不，陳覺霖頓了一會兒，道：「如果你沒有曲解什麼，那你二姑媽確實活該聽那些話。至於是不是過分欠妥......話出口，箭離弦，回不了頭，就沒什麼好多想的。你要是真的擔心，不如想想怎麼一直立於不敗之地，讓她沒法報復你。最差最差，賣了店拿了錢帶上你爸媽，和我一樣逃到別處去，避風頭。」

蘇彤輕笑，陳覺霖不愧是陳覺霖。是她最初的老師，也是這麼多年來在她左右的合夥人。這大冷天的，能讓蘇彤虛心求教受教的大概也只有陳覺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