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彤：「你說什麼是真正的佛系？嗯，可能就是課本裡寫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管別人的生活如何，我都不會太羨慕，專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專心於自己的目標，這個就算真佛系吧。」

溝通，有時候一件很難的事。對蘇彤來說，特別是和家人溝通。不管設想如何，開頭如何，他們家三人最後總會陷入一種「為什麼不明白我的用心良苦」的怪圈。

既然誰都說服不了誰，那就數數誰做的好事兒多，造的罪孽少，最後所有人都是狼狽離場。

蘇彤發了微信說今天回家一趟後，她爸立馬在群裡道：家裏沒人，你不用回來了。

蘇彤：那我去療養院看奶奶。

她爸現在無非就這兩個地方來回跑。

果然，等蘇彤到家時，她爸媽都在。

蘇彤媽人在廚房，還是那股熟悉的煎魚的氣味。而她爸坐在沙發上，充耳不聞開門聲，一心只看電視劇。

蘇彤放下東西，進入廚房。原想幫著做點什麼，可是她媽媽煩她：「得了得了，出去獃著吧，別進來給我惹麻煩。」

惹麻煩……蘇彤心裏苦。

你不幫忙，他們說：「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幫父母做點事。」

你要是去幫忙，他們又讓你走開，覺得你乾不好。

都說做父母難，蘇彤想，做兒女也不見得容易到哪裏去。

這不，她剛剛遵母命滾出廚房坐著時，她爸就走過來道：「說回來就回來，說走就走，你把這裏當賓館啊！」

蘇彤來的時候想的是這件事她錯在先，要好好和他們溝通。可是她爸這個語氣一出來，蘇彤這心氣就不順，一個沒忍住懟道：「你們從小把我趕去學校，要麼趕去親戚家裏，現在倒說我不回來了？」

蘇彤爸一聽這話，當即火了：「那你現在滾！永遠別回來！」

蘇彤：「……」

蘇彤媽：「你們父女兩煩不煩？拿碗筷去。」

蘇彤深吸一口氣，然後轉入廚房。一邊拿碗筷一邊聽她爸在外頭批評人：「回來也不知道幫父母做點事，就知道吃飯。拿碗筷都要別人提醒。難怪人家沈默書寧願喜歡蘇琳菲也不要她。」

蘇彤媽：「你說什麼呢！」

沈默書看中蘇琳菲一事，蘇彤沒什麼好說的。但是關於碗筷，蘇彤爸媽家的碗櫃在爐灶下頭的抽屜裡，她媽媽燒菜的話，自然開不了抽屜。這個問題，蘇彤以前提過，可是她爸媽當即回：「那你出錢重新裝修？」

其實，拿不拿碗筷也沒什麼好說的。

三人坐下來開始吃飯後，場面一度陷入尷尬。沒人開口講話，只有動筷子的聲音。

蘇彤一直不太喜歡他們家吃飯的氛圍。別人家吃飯總是談一些輕鬆愉快的話題，或是分享一些所見所聞。可蘇彤家吃飯要麼沉默如一個人，要麼就會吵架，互相數落，不管話頭原本是什麼方向，最後都是不歡而散。

比如看到電視裡放留學生生活紀錄片他們要說蘇彤不出國念書；看到家庭調解他們要說蘇彤不結婚；最誇張一次，電視裡放廣告，他們覺得那廣告明星還沒蘇彤漂亮，卻能紅上半邊天，住別墅開跑車穿名牌：「蘇彤，你看看你整天在幹嘛？浪費爸媽給你的基礎資源啊。你倒是也推銷推銷自己呢？」

想到這些前車之鑒，蘇彤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提沈默書。

等到魚湯喝的七七八八了，確定沒人會一激動卡刺，蘇彤才開口：「昨天的事情……我想解釋一下。」

蘇彤爸：「解釋？你說說看，你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要騙兩家人？」

蘇彤喝了湯，原本已經平復心情想要道歉，想要耐心解釋的。可是被她爸這麼一戳，火也上來了：「我騙人還不是被你們逼的？你當我很閑啊，找個假男友，還要顧忌他們家人？當初是誰在親戚面前吹噓我找了個什麼留英歸來的男友啊？又是誰三天兩頭要我相親，不去不成功就成日說我不孝的？」

蘇彤爸：「行啊！都是你有理！天下就你委屈是吧！你這麼委屈，你上法院告我們啊！你去找律師起訴我們這當父母的虐待你了，逼得你連做人最基本的誠信都不要了！你去啊。」

蘇彤冷哼一聲，她爸又出新金句了啊。

蘇彤：「行啊，我去找律師。再帶上沈默書一起，你覺得怎麼樣？」

蘇彤媽終於是受不了這兩人，筷子啪的一聲排到桌上：「你倆能不能好好說話！扯什麼律師法院？家和萬事興，你們兩一見面就吵吵吵，難怪這個家永遠沒好事情了。」

蘇彤爸：「你當我想和她吵？要不是她乾這個荒唐事，誰不想好好說話！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女兒！」

蘇彤媽：「狗屁我教出來的！會想這種餿主意對付自家人是跟你學的好吧！你當年欠錢，騙我們去外地找朋友幫忙，實際上自己躲起來，把我們娘兩拋給那些債主，你乾的這些好好叫比她假戀愛噁心好吧！」

蘇彤爸：「我躲起來？你老年癡獃還是妄想症！我沒拿錢回來嗎？最後還不是我回來把錢還上的嗎？」

蘇彤：……

蘇彤媽：「我懶得和你翻舊帳。」

蘇彤爸：「是我要翻嗎？是你自己講出來的！你們女人一個個都是我最有理，成天就知道說你們有苦衷，你們不容易，你們被生活逼的怎樣怎樣。別人都沒有壓力的是吧！就你們可憐是吧！」

看吧，不管開什麼話題，歪樓才是他們蘇家永恆的主題。

蘇彤聽他們越扯越遠，已經開始吵奶奶的醫藥費和退休工資，蘇彤想，沈默書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吧。

洗好碗，收拾好廚房。蘇彤回到暫時休戰的客廳道：「我騙了你們確實是我不對。外頭你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我無所謂。至於沈家那邊，我會去道歉的。」

蘇彤爸：「呵，你就是料定我們會維護你的形象是吧。說說說，你有什麼好說的！簡直是讓我們做父母的羞於啟齒！」

蘇彤：「……是，我知道。我從來都沒能讓你們如願，我一直都是讓你們失望的孩子。可我既沒有犯罪也沒有啃老，我只是沒讓你們光鮮亮麗地把別人比下去而已。或者你告訴我，我怎麼做你才滿意，你才開心？結婚嗎？生孩子嗎？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找個人去結婚！」

蘇彤爸：「呵，你當自己是仙女啊，三十幾歲，講難聽點都是剩女了，誰要你？連蘇琳菲都有人要，誰要你？」

誰要你？

這話從自己親爹嘴裏說出來，殺傷力有點大。

蘇彤當即紅了眼睛，而後憤然掏出電話，打開免提：「安周！我想通了。我愛你，咱倆結婚吧！現在就去登記！」

蘇彤爸：……

蘇彤媽：……

安周：「……今天民政局已經下班了，我要不看看明天能不能約上。」

蘇彤：……

蘇彤想，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幹這種事。而安周也一定是被她嚇傻了才會順著說下去。

可是看到她爸不可置信的眼神，蘇彤感覺，這一次「出格」很值：「聽到吧，我不是沒人要。而且安周在我眼裏比沈默書好得多。人家是白手起家，是寒門貴子的料！」

蘇彤爸被蘇彤這一頓操作整的半天沒反應過來。最後還是蘇彤媽接話：「你還說蘇彤是我教的。白手起家，她能覺得白手起家的安周比沈默書好，還不是因為你！看中白手起家的人，還不是因為她爸就是白手起家靠自己的！真是……我倒希望她能聽我的。一輩子這麼短，就是要找條件好的人家，能少吃苦就少吃苦，有什麼不對！白手起家……白手起家之後幾個男人會對老婆好……」

蘇彤爸：……

蘇彤：……

蘇彤從沒想過她對安周的讚賞會和她爸有關。但是深究一下，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安周雖然是白手起家，但他的家還不大，可以說和沈家差了十萬八千裡。這樣的情況，要說佩服是有的，可要說比沈默書好，這是誇張。

可是蘇彤下意識地這麼一說，現在回想，非但沒有覺得自己是一時衝動嘴快，反而越來越覺得自己說得對。

沈家的家族優勢確實很好，可是蘇彤沒有多羨慕，多渴求。雖然真心覺得他們厲害，但其實內心毫無波瀾。

原來真的不是所有人都會羨慕別人。

不論如何，蘇彤媽這句話一下點在關鍵處。蘇彤爸緩了緩語氣，道：「這件事說到底是你不對。給我們道歉，有的是機會。但是你有沒有去和沈家爸媽道過歉？幫了你這麼多，他們才是最委屈的。」

是啊，是委屈。

可正當蘇彤打算回答時，她媽忽然道：「委屈？他們委屈也是他們兒子先道歉吧！假戀愛又不是彤彤一個人的錯，說到底是誰先提出來的他們也沒說。如果是沈默書先提議的，那就首要責任在他們兒子！給沈家道歉……他沈默書也沒和我們道歉啊？彤彤，從昨天到今天，他沈默書找過你嗎？」

蘇彤：「沒有……」

蘇彤媽：「呵，你看看。這就是書香門第出來的？」

蘇彤沒想到她媽媽這次會維護她，沒有把責任落到她一個人頭上。

蘇彤媽：「彤彤，就算你要去道歉也要叫上沈默書一道去。昨天我聽你們的對話，這事他也有責任，他爸媽憑什麼全都賴你！」

蘇彤爸：「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怪沈默書？人家親兒子回家自會收拾，不在你面前說罷了。」

蘇彤媽：「哦，你倒是知道啊。那你昨天為什麼不去罵沈默書，要說自己親女兒呢？」

蘇彤爸：「你沒說？再說了，出問題先找自己的錯，這才是有教養！」

蘇彤爸媽前後矛盾，為了誰先道歉一事又吵了起來。

蘇彤心累地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誰都有理，誰又不願退一步。

如此反覆，難怪兩看生厭。

不過，家裏這邊總歸解釋過去了。雖然蘇彤知道日後少不了要被翻舊帳，可是至少現在還不算大浪。

真正的大浪恐怕是沈默書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