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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之咒》第五章 作秀而已
一周後,鄒家外婆的葬禮在一片鬼哭狼嚎聲中結束。

在梁禕的印象裡,上一次參加追悼會是10年前外公病逝,也是由鄒晴姨媽讀悼詞,帶頭哭,然後永濤舅舅他們再加入哭的行列,一切水到渠成。

現在看來,這樣的形式和流程應該就是所謂的「追悼會習俗」吧。

在「鄒維祖母死於非命」這個微博話題徹底下架後,除了申吉之外,家裡再沒人問過複查外婆死因後的結果。

雖然他們不過問正好也幫梁禕省去了準備一套說辭的工夫,但由此也可看出,家裡這些人對外婆是不是死於非命好像沒有很在乎。

追悼會的氛圍確實很催淚,就算梁禕腦子裡一直轉著查案的事,也難逃流淚。她看到鄒晴姨媽的墨鏡被扔在地上,露出一雙核桃般的紅眸子,跪在外婆身邊哭得泣不成聲。

鄒迪姨媽和永濤、永忠舅舅在鄒晴姨媽身後推波助瀾,哭腔此起彼伏,毫不懈怠。鄒維舉著手機拍外婆的遺像,鄒玨夕和鄒良宇站在鄒維身旁小幅度地抖動著肩膀,想必也是在哭泣。

於遠翔站在鄒良宇旁邊呆若木雞,他的另一邊顫顫巍巍地立著張翩翩。從背影看,她聳動著肩,可能也在小聲啜泣。

張姨怎麼會站在小輩堆裡?梁禕心中剛生出一個疑問,但馬上又替自己做出了解答——張翩翩是鄒永濤的第二任妻子,比他小了將近30歲,父母那一輩人都不太接納她,可能是認為,在很多年前,她一個20幾歲的姑娘嫁給一個50出頭的男人,動機不單純吧。所以這種家庭活動,她大概也是自知站遠一點比較好。

不過,就梁禕個人而言,她覺得老夫少妻並沒有什麼問題,只要張姨不是小三。而且她知道,濤舅是在原配過世後才和張姨結婚的。

申吉孤獨地站在距離鬼哭狼嚎區域大約有5米遠的地方發獃。她沒有哭,也沒有任何錶情,眼神癡癡地盯著某個點,像個盲人。

傷心過度的表現會有兩個極端,一個是嚎啕大哭,另一種就是神似木頭人的狀態,申吉屬於後者。

梁禕踱到申吉邊上,在她耳邊輕聲問:「申吉,你很難過吧?」

申吉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上忽然擠出幾條苦笑的皺褶,「還好。」她深吸了一口氣,刻意控制住了眼睛裡的晶瑩,接著故意笑著說:「他們怎麼哭得這麼厲害啊,好做作哦。」

梁禕覺得申吉只是用這句話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悲傷。

她沒有回復申吉,只是用手摟住她的肩,把自己的手掌撫在她的肩頭,希望能將掌心的熱量傳遞給她。

「你媽媽哭得倒不厲害。」申吉看了梁禕一眼說。

梁禕抬眼看向自己的母親鄒卉,後者只是靜靜站在外婆的遺體邊上,表情悲傷地望著外婆。

「外婆生前該盡的孝都盡了,外婆過世,確實也沒什麼好哭的,畢竟外婆也活了87年,算是高齡了。」申吉像在為梁禕的母親解釋也像在為自己辯解。

走出葬禮內堂,梁禕不禁感嘆——外面的空氣真輕鬆啊,剛剛在裡面,那些親屬的臉比外婆的遺容還晦氣,哭聲加上哀傷的西洋樂曲伴奏聲,更是加劇了空氣的凝重程度。在裡面每呼吸一次,似乎都是在免費為內堂的空氣做一次人體過濾。

「Shirley,等一下外婆會被送去火化,姨媽和舅舅他們會處理後面的事,你們小輩就先自己回去吧。」鄒卉走過來攬著梁禕的手臂說。

「好吧,媽,我和小吉一起走。你呢?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鄒卉忽然倚在她耳邊說:「我跟你們不同路,我下午約了我帶的研究生,我們要在披薩店,邊喝下午茶邊討論課題。」說完,鄒卉給了梁禕一個俏皮的眨眼,似乎在讓她替自己保密行程。

梁禕還陷在哀傷裡,被母親這調皮的動作驚到了,她瞪著眼睛和母親對視,心想:外婆追悼會上面無表情,外婆遺體還沒火化掉就去和學生喝下午茶,這……媽嗎這樣做好像不太合適吧。

在那一瞬間,她不得不在自己的母親身上添上一筆謀害外婆的嫌疑。

在外人看來,她的媽媽鄒卉恐怕是外婆生前最不盡孝道的孩子。因為,在外婆癱瘓的近10年裡,她沒有照顧過外婆。

前幾年,梁禕問過母親為什麼不和姨媽、舅舅他們一起輪流去外婆家照顧她,她說他們五個子女已經商量好了,她負責支付外婆的生活費,另外4個人負責出力氣照顧外婆的起居飲食。

「我還在工作,他們4個已經都退休了,他們比我有時間去照顧你外婆。那我出錢,他們出力,分工明確,再說我也有時會去看望你外婆,陪她聊聊天,她可喜歡聽我說我和學生之間的趣事了,你怎麼能說我不孝呢?」那時,鄒卉是這樣解釋的。

當大學教授的說話難道都是這般有理有據,梁禕霎時噎住了,母親的這番解釋的確考慮到了各方面的問題,沒有漏洞。

「小卉阿姨,您先忙吧,我媽媽她們會處理好外婆後事的。」申吉似乎在替梁禕應答鄒卉的請求。

鄒卉刻意抑製了一下剛要明媚起來的微笑,「小吉,你媽媽啊,可是最受你外公外婆信賴的女兒,她辦事,大家都很放心的。」

和兩個女生揮手告別後,鄒卉便卸下腰上的紅繩和頭髮上的白花,揚眉吐氣一般走了。

「我媽可真不孝啊……」梁禕為母親此時樂呵呵的樣子感到有些羞恥。

「哪有啊?小卉阿姨是做大學教授的,就算她的母親過世,也不能耽誤她教書育人吧,這是她對工作的尊重。難道你希望你媽媽因為母親過世,就……就一蹶不振啊?」申吉十分明顯地站在了鄒卉這邊。

「能像你這樣想的人恐怕很少,要是讓鄰居知道我媽這會兒還踩著高跟鞋去和別人喝下午茶,鐵定被人罵不孝子,白眼狼。」

「這倒是。那我們就幫她保密吧。」

梁禕決定轉移話題:「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兒?」

「我想去隔壁的櫥窗墓看看蛾子舅媽,你要和我一起嗎?」

蛾子舅媽……蛾子舅媽……?

這個名字好像有10幾年沒聽到過了,但被申吉這一提及,梁禕又覺得很熟悉。

「原來永濤舅舅的原配夫人就被安置在這裡啊?」梁禕像發掘了一個奇珍異寶似的說。

「是啊。」申吉望著櫥窗裡,江蛾子的照片,淡淡地說。

「但這裡看上去很乾凈,是不是永濤舅舅和鄒維常來看她?」梁禕問。

「不知道,但我是常常會來看看,大概3個月來一次吧。」申吉居然有些哽咽,似乎要把剛剛在外婆葬禮上沒流的眼淚一股腦地在這裡釋放。

梁禕和這個蛾子舅媽不太熟悉,但她知道舅媽是因為得了晚期的脊髓小腦變性症而過世的。

「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是住在永濤舅舅家小區對面。有一次我去你家找你,你媽說你去看舅媽了。」梁禕不知道現在提這些往事合不合適。

「那時候,我們家還住在臨街的矮平房裡,家裡條件不好,沒有淋浴洗澡的地方,我幾乎天天都會去濤舅家洗澡,然後和蛾子舅媽聊天。她生病後,說話口齒不清,但我都能聽懂,這連我媽都覺得很神奇。」

「你們會聊些什麼?」梁禕覺得氣氛不錯,申吉似乎挺樂於回憶往昔的。

「什麼都聊,她會和我說她看的電視劇,會給我猜謎語,腦筋急轉彎。我也會跟她說說我學校裡的趣事,我的事。」申吉臉上掛著的微笑漸漸弱了下去,就像是嘴裡原先明明嚼著一顆蜜棗,卻慢慢嚼出了藥味,「如果我不陪她說說話,舅媽她其實……挺寂寞的。」

「我記得蛾子舅媽在得病前是在麵包房做糕點師傅的,我們小時候過年,她總會做好各種小蛋糕、小餅乾送我們每家一大盒。在那個時代,大家經濟狀況都不寬裕,我爸爸媽媽在學校教書,工資很低,總說蛾子舅媽這個工作最好了,每天都和各種糕點打交道。他們還開玩笑說,就算舅媽的單位發不出工資,也會拿一堆麵粉、糖、油、牛奶來抵工資,鄒維肯定餓不了肚子。不像他們,學校要是發不出錢的話,恐怕會拿一堆書來抵工資,他們還說讓我做好啃書的準備。」

申吉被逗笑了,樂呵著說:「那時候我也最期待過年,舅媽的手藝真好,放到現在,她做的蛋糕也一定是網紅蛋糕,排隊都不一定買得到的那種。」

「不過,我們現在也是有口福的,張姨也是在西點店做糕點師的,之前我班上的小朋友過生日,就是在張姨店裡定的三層蛋糕,我看到隨蛋糕附送的名片上寫了張姨的名字,後來我也去店裡拜訪過她。她現在工作的那家西點店挺高端的。下次我帶你去坐坐吧,店裡還有咖啡或者茶可以喝。」梁禕抿了抿嘴,似乎在回味蛋糕的滋味。

「永濤舅舅的口味真是一成不變呢,兩任妻子都是做糕點師傅的。」申吉戲謔般說。

「還真是這樣,不過張姨做的是西點,比蛾子舅媽更洋氣一點。」

「時代不同了嘛,十幾二十年前,在花都,哪有什麼洋氣的點心店。但現在,遍地都是,女孩子都喜歡去這樣的甜品店打卡,然後拍好看的照片發在朋友圈。」雖然申吉說的是事實,但從她不屑的語氣裡,梁禕覺得她似乎不滿意張翩翩代替了蛾子舅媽的位子。不過舅媽生前和申吉的關係那麼好,申吉不承認張翩翩這個「新舅媽」,倒也沒什麼不對的。

「Shirley,你看這張照片,」申吉指著櫥窗裡的遺像說:「這是蛾子舅媽得病之前的樣子,那時候她臉上還肉嘟嘟的,看上去挺有福氣的,但得病之後就一天比一天瘦了,病入膏肓的時候,瘦得像是一副被摔在椅子上的骨架。」申吉把手抵在櫥窗上說:「那年的寒假,有天濤舅舅還在上班,他給舅媽請的保姆提前回老家了,我就陪著舅媽一個下午,樓下有兩個小孩打的羽毛球掉在他們家的窗檯了,就跑上來拿,我開門放他們進來,是兩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見到舅媽就著急忙慌地跑了,羽毛球都忘了拿。我喊了聲怎麼回事,他們跑得更快了,嘴裡還罵罵咧咧地說見到鬼了。」

「這句話讓舅媽聽見了嗎?」

「舅媽當然聽見了,她很難過,她說她那個骨瘦如柴的樣子是很像鬼,我說那倆孩子太沒禮貌了,她說小孩子看得到大人看不到的一些東西,她還說這樣證明她的時間也快到了。然後她痙攣著手指,把電視頻道調到我喜歡的電視劇,她說要陪我看。後來……2個多月後,她就過世了。」

「那兩個小孩的確太沒禮貌了,我可不相信他們看到了舅媽身上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不過,我印象中好像沒有參加過舅媽的……追悼會。」梁禕的聲音逐漸變弱,她怕會擊中申吉的哭點。

「是沒有辦過,當年濤舅舅只是給舅媽安了個櫥窗墓。鄒維哥哥當時還在外地,沒趕回來。直到一年後,外公過世,他才回了花都一趟。」申吉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語氣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呃……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們走吧。」

這麼說蛾子舅媽也已經過世11年了,比外公還早。

梁禕被申吉拽著走,她很少看到申吉因為想要努力剋製情緒,而導致眼角和嘴角都在微微抽搐,以前她還從來不知道申吉對已故的蛾子舅媽有那麼深的感情。

這個櫥窗墓的牆上嚴絲合縫地排列著逝者的信息牌,簡直像個巨大的迷宮。

申吉在一個轉彎口停駐下來,朝某一面牆望了一下,然後拉著梁禕頭也不回地走了,若不是有申吉這個領路人,梁禕覺得自己絕對會被困在這個迷宮裡。

自從微博上出現關於鄒維的兩條負面話題後,鄒維就再沒敢發過微博。本想著負面話題已經平息了,借著參加外婆葬禮的機會發幾張哀悼外婆的圖,在微博上拗一回「孝子」人設的,沒想到弄巧成拙,這趟借勢竟把他已經有點垮了的人設搞得愈加難看了。

「我說,鄒維!你這種虛情假意的圖文還發它幹嘛呀?」杜伶的手機被她扔在了沙發上,彈了兩下,卡在了坐墊縫裡。

鄒維在妻子杜伶面前似乎永遠是個受氣的綿羊,被斥責的時候隻敢發出一些哼哼唧唧的聲音。

「你以為網上的人都是沒腦子的嗎?你這種這麼明顯的作秀微博,只要有一點點智商的人都看得出來好嗎?」杜伶氣憤地坐在沙發上,從坐墊縫裡掏出手機,劃了幾下,冷笑了一聲:「我來給你讀讀,你聽好了。『先搞定外婆的房產,才幫外婆辦追悼會,你們做子孫的可真夠功利的。』這條說得挺有道理的,只是……我幫你撤下的熱搜到現在還記在別人腦子裡,這幫人的記性怎麼這麼好,這可真讓我有挫敗感。還有下面有人說,鄒維你外婆是被人害死的,你怎麼還有心情曬葬禮,你該不會是同夥。還有人說看著你就噁心,上節目寫幾個破毛筆字也能火,現在你這把火離熄滅也不遠了。還有一大堆,嘖嘖,都是些刻薄到讓我難以啟齒的話,我就不讀了,你自己看吧。」

看著鄒維乖乖地用雙手接過自己的手機,杜伶撇了撇嘴,心道:真是只聽話的笨狗,讓你看罵你的話,你還真打算做閱讀理解啊。

此刻,在這碩大的雙層別墅裡,只有他們夫妻倆坐在一樓的客廳沙發上,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鄒維卻坐在太陽照不到的陰影裡。

他滑動著那些惡意的評論,覺得自己像一個被點燃引線的炸/彈,再看幾條,他就要抵達爆炸點了。

屋外的一聲犬吠將鄒維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他倏地立起身,站在一束陽光裡,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去。

趁著鄒維瀏覽評論時,杜伶吩咐王姨端來了鮮奶蛋糕和熱茶,伴隨著叉子在精緻瓷盤上刮蹭的聲響,杜伶預言般地說,「你這條微博底下這麼熱鬧,恐怕你的名字又快要上熱搜了。」說完,便優雅地將小叉子上的蛋糕送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你……能不能再幫我把這個負面熱度……給消掉?」鄒維看著手機上那些叫人發怵的話,接著就馬上有種吃軟飯的羞恥感湧上心間。

杜伶正嚼著蛋糕,被鄒維這句話逗得差點笑出來。她用紙巾抹去嘴角邊的奶油,居高臨下地說:「你現在知道來求我了?」

鄒維坐回沙發上,別過頭去,不敢看杜伶。

「再等等,我還想看看段子手還能寫出什麼好戲來。你別著急。」杜伶咯咯發出嘲笑聲。

「你……」鄒維重重咽了一口唾沫,像說夢話一般地叨叨:「我是你丈夫……」

杜伶像被戳中笑穴似的,捧腹大笑起來,她非常使勁地控制,才收終於斂住了大笑的慾望,「你不過是杜家的倒插門女婿,哦,那還是過去,現在啊……我隻把你當杜家的一隻狗而已。」她又舀了一杓蛋糕放進嘴裡,奶油的香甜馬上刺激到了她嘴上最刻薄的神經:「不對,你還不如一隻狗呢,我給狗住好,吃好,睡好,狗還會朝我搖搖尾巴,你呢?你的老二還沒狗尾巴靈活。我們家真是白養你了。」

杜伶的倒數第二句話徹底把鄒維激怒了,雖然佝著上身,但他雙目盡赤,瞪圓了盯著杜伶。對男人來說,被老婆嘲笑老二還不如條狗尾巴,可以說是最嚴重的侮辱了吧。

只是他敢怒不敢言,隻好揣著一肚子火走回自己房間去。

「作秀就做做徹底,別一邊過著小白臉的生活,一邊又不承認自己小白臉的身份。」杜伶在鄒維身後唏噓諷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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