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璃當即黑了臉，想著將她趕走時，驀地想起剛才的夢。

夢裏的場景歷歷在目，餵給他仙丹的仙女容貌也與秦偃月重疊。

那，應該不只是夢。

他或許，真的從地獄走了一遭。

將他帶離地獄的人，不是什麼小仙女，而是……秦偃月。

心底，湧起些許複雜的情緒，那股情緒上頭時，他竟有些不忍心打擾她，而是輕輕地抽回手。

此時，秦偃月正處於半睡半醒之中。

迷糊中感覺到手腕一震，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手下抽走，她打了個激靈，人也清醒過來。

「杜衡？」秦偃月皺著眉頭，「你回來了？」

屋子裏並沒有杜衡的影子，但，東方璃的手腕卻從手裏抽了出去。

她愣了愣，「東方璃，你醒了？」

東方璃閉著眼睛，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唇卻是蒼白的。

長長的睫毛微微閃動，那張好看的臉並沒有因為蒼白不堪而變得憔悴，反而多了些病態的絕美。

「是做夢麽？」秦偃月打了個哈欠，手放在東方璃額間。

裝睡的東方璃感覺到額頭上的溫熱觸感，不著痕跡地抽了抽嘴角。

「還有一點點發燒，真不讓人省心。」她抓過他的手腕，趴下來，準備再眯一會。

東方璃微微睜開眼睛，那雙眸子裏一片漆黑。

他沒有太多的力氣，好在這次秦偃月只是將手腕搭在他的手腕上，快速撤回。

「你果然醒了。」秦偃月道。

東方璃依然閉眼，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話一般。

空氣突然安靜，氣氛也沉默得壓抑。

秦偃月看著裝睡的東方璃，揚起眉梢，眼中含笑，光芒如寒星。

「呀，七王爺，不好了，您停止呼吸了，這可怎麼辦？我來給你渡氣吧？」她說著，深呼吸一口，湊到東方璃臉上，吐氣如蘭。

東方璃額角跳了好幾下，他感覺到秦偃月正在慢慢靠近。

他若是再不睜開眼，這女人真的要給他渡氣。

「秦偃月！」

「王爺你終於醒了。」秦偃月眉眼彎彎，笑容卻是森森的，「你再不醒來，我也只能給你渡氣了。」

東方璃臉黑得厲害，「你怎麼在這裏？」

「杜衡請我來的。」秦偃月說。

「杜衡呢？」

「不在。」秦偃月捏了一塊蘋果來，「這屋子裏只有我們倆。」

「別擺出這種臭臉。」她將蘋果塞到他嘴裏，「你喝了太多葯，嘴裏發苦，吃個蘋果壓壓驚。」

東方璃歪頭，面色冷峻，將蘋果吐出來。

「你跟蘋果較勁幹什麼？蘋果很無辜。」秦偃月拿了手絹將蘋果捏走，「消停點吧，你現在還不能動彈，只能任我宰割。惹怒了我，對你沒好處。」

「……」東方璃好看的眸子蘊滿了風雨，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發生了什麼？」

「我們之間嗎？」秦偃月說，「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秦偃月！」

「你發了高燒，情況很危險。」秦偃月嘆了口氣，「昨天晚上，你差點死了。」

東方璃不語。

在夢裏，他也差點死了。

蠟燭燃燒的時間過長，燭芯影響了光芒，屋子裏也變得暗淡，秦偃月將蘋果盤子放到桌邊的矮凳上，起身剪了燭芯，紅燭跳躍了幾下，恢復明亮。

從東方璃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的側臉映在輕煙薄霧中，衣鬢鬆散，挽髻輕輕垂下，慵懶隨意。

在紗帳的遮擋下，她的身影如天邊的軟雲，與夢中出現的那位小仙女重疊。

「看夠了嗎？」秦偃月掀開紗帳，端起一碗葯來，「看夠了就把這碗葯喝下去。」

東方璃臉立馬黑了幾度，將頭扭到一邊。

「你不喝葯的話，我就餵給你。」秦偃月說，「你的燒還沒退，很容易反覆。」

「你，出去。」東方璃閉上眼睛。

「你折騰了我一晚上，才醒來就將我攆出去？」秦偃月重重地將葯碗放到一旁，「忘恩負義。」

「折騰你？」東方璃的臉上結滿了冰霜。

「額。」秦偃月察覺到話語中的歧義，「你昨夜發了高燒，要不是我出手，你現在怕是已經燒成了傻子。對待救命恩人，你就這種態度？」

「救命恩人？」東方璃冷笑。

「我的確是你的救命恩人。」秦偃月也冷下來，「你腿上的傷口相當不對勁，東方璃，這一個月以來，你可感覺到不適？」

東方璃蹙眉。

夢中，腿上的傷口化為一條毒蛇，毒蛇將他拽入到赤焰地獄中。

又對了上了！

他想看看那個傷口，掀開被子之後，震驚地發現，他，近乎沒穿衣裳。

一股難言的感覺湧上來。

羞赧，震驚，生氣……

各種情緒湧出，雜亂不堪。

他的眸子裏陰氣重重，聲音肅殺，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誰脫的？」

「我。」秦偃月眨了眨眼睛，「你的被子，我扔的，你的衣裳，我脫的。」

「杜衡呢？」

「不在。」

「本王是問他去了哪裏。」

「進宮，找林太醫。」秦偃月說，「你會高燒，是因為腿上的傷口，那個傷口不是一般的傷口，外面結痂，裏面卻不斷潰爛。」

她拿了一塊蘋果來，「就像有的蘋果，外表看起來很漂亮，裏面卻已經壞透了。根據我的推測，若是再耽擱七天，這條腿就算是廢了。」

東方璃的眉頭緊緊擰起。

那股湧上來的寒意和怒氣也被她這番話壓下去。

一個月之前，在皇家圍獵場，他不小心中了一箭，箭傷並不嚴重，陸修也沒發現箭頭上有毒。

經過處理後，傷口慢慢癒合，會隱隱作痛，因疼痛不厲害，他也沒太在意。

腿上的傷口，高燒不退，又與夢裏的相應。

他現在可以確定，剛才夢到的，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

「看來你也察覺到了。」秦偃月說，「昨天白天，你頭疾發作，又挑斷了手筋，前所未有的虛弱。」

「那個不斷潰爛的傷口也趁機擴大，導致你身體吃不消，傷口發炎，高燒不退，也幸虧如此，我才能發現那個隱藏至深的可怕傷口。」

「東方璃。」秦偃月盯著他，寒色微茫，「假如，我沒有給你注射甘露醇，你的頭疾會如何？」

東方璃沒有作聲，那雙好看的眸子輕輕垂下，隱起了翻湧不停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