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予念見到陸放的那一瞬間，她隻覺得四下一片漆黑，而她只看得到陸放。

她想到自己一年半以前，也是像現在這樣抓著陸放的衣服下擺。

那時候她跟陸放說：「求求你……殺了我吧……」

現在，她對陸放說：「求求你……救救我吧……」

陸放眉頭擰了起來，他低聲跟薑予念說：「你先從車上下來，我帶你回去。」

這個時候的薑予念全聽陸放的話，他喊她從車上下來，她就從駕駛座上下來。

陸放見她身上隻穿著單薄的毛衣，就將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薑予念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將薑予念送到後座上，喊來司機開車，他陪著薑予念在後座坐下。

坐在後座上的薑予念轉頭看著陸放，她在車裏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陸放來了。

這個知道她那半年發生的所有事情的男人，知道她所有的骯髒和不堪。

「陸放……」薑予念抓著陸放的手腕，「我……我該怎麼辦？」

陸放用另隻手放在薑予念的後腦杓，輕輕的摩挲幾下。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而且，你是被逼的，不是你主動想做那些事情。」陸放安慰薑予念。

雖然陸放知道，這樣的安慰顯得很蒼白，很無力。

針不是扎在自己身上的，所以永遠沒辦法感同身受。

那些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可能都挺不過去。

薑予念當時挺了半年，每天都在經歷著身體和心理上的折磨。

如果不是陸放發現那個人做的那些事情……

「可是……我殺人了……」薑予念用空洞的眼神看著陸放，很想找到一個理由和借口為自己開脫。

但是，是她拿著手術刀的，是她親手做的手術……

她曾經那麼討厭蕭畫，那麼厭煩那個人的存在，最後卻變成了和她一樣的人。

她沒辦法原諒自己。

她腦海裏面都是當初穿上醫生的製服時宣誓的模樣。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踐行，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她曾宣誓，要成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最終卻拿著手術刀，做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薑予念緊緊地轉著陸放的手腕，「陸放……我該死，是不是？」

「薑予念，你冷靜點。」陸放喊了薑予念的名字，單手扣著她的後腦杓，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你聽我說，那些事情不是你主觀意識上想要做的，你是被逼無奈的。你不做，死的人就是你！」

「死的人又為什麼不是我？」她不明白，她鑽進了死胡同裏面。

因為，她死不了啊……

是就算她想要自殺，都死不掉的局面。

是她想要自殺，他們就會用無辜的人的性命來威脅她。

她真的很絕望，那個時候的她根本就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的。

「別想了，別想這些事情。」陸放用深邃的眸子盯著薑予念，「我當時就不該讓你回來。」

陸放後悔了，當時真的就不該讓薑予念回來的，哪怕只是想讓薑予念回來看看她的家鄉。

又或者是想要看看，薑予念能否想起來在她被催眠的時候，嘴裏一直喊著的男人。

——江敘。

當時他們做了很多次的催眠，薑予念的記憶被一次次的更改重置。

但是關於江敘那個男人，卻深深地印刻在薑予念的腦海中。

Allen那個時候跟他說，他還沒見過哪個病人在經歷好幾次催眠之後，還能牢牢地記住一個不想忘記的人。

陸放就覺得根本沒有忘不掉的人，所以他讓Allen又進行了好幾次的催眠。

最後，不還是忘記了？

只是在某一天，薑予念看到江敘的名字的時候，停頓了好半晌。

說了一句：「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陸放不太相信一個被催眠了的人，還能對曾經愛過的人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所以有試探，有好奇。

陸放讓薑予念回來了。

但陸放就覺得自己的好奇，將薑予念再次推到了深淵裏面。

可他明明都讓Allen加強了催眠的效果，可是沒想到薑予念就只是去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江敘，整個人都變了。

陸放一邊在想陸放在薑予念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一面又在想薑予念現在所有的痛苦，都不該承受的。

「薑予念，你要是覺得痛苦，我就讓Allen再給你催眠一次。」陸放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他知道那些事情對薑予念有多大的刺激。

如果她沒辦法自己走出來，那就只能藉助外界的力量，讓她忘記那些事情。

但是薑予念搖頭了，她不想再被催眠了。

她知道在一次次的催眠的過程中，她自己有多痛苦，就像是將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一寸一寸地從自己的心中拔除。

雖然忘掉了那些糟糕的回憶，但是也將所有和她有關的人一起給忘記了。

薑予念真的沒辦法再經歷那樣的痛苦。

而且，她更怕的是清醒過來之後，再次接受事實的痛苦。

太難受了，難受到……她恨不得現在立刻原地去世。

「不想催眠也行，那我陪你。」陸放跟薑予念說道，「我陪著你。」

薑予念點點頭，要是說在這兩年痛苦的時間裏面有什麼值得讓薑予念慶幸的，那就是能遇到一個像陸放這樣的人。

他知道她所有糟糕的經歷，但還是願意幫她，幫她從泥濘中走出來，幫她度過那段最艱難的時刻。

「謝謝你……陸放……」這些事情，薑予念這輩子都不可能告訴江敘，也不可能告訴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她不敢，她害怕跟他們說了，她就徹底失去他們了。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了。

要是失去了她的朋友，她的愛人，她覺得自己好像不能夠被原諒。

不值得被原諒，不值得被愛，不值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感情。

因為，現在不配的人，是她。

薑予念現在覺得自己配不上所有的美好的感情，配不上所有美好的人。

如果就算從現在開始消失了，他們知道她的那些事情，也不會為她傷心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