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清凈過來羅家之前，她就跟兄長他們透露過，自己會和羅家做一筆生意。

起初許清泉是持著反對的態度，於他而言，羅家是海盜起家的，根本就沒有中原儒商的氣質，與這類人合作，無異於是在與虎謀皮。

清凈卻一再勸說，極有信心：「我這方子能賺的錢不可想象，然而並不是一下能見成效的，羅家若想要成果，就得聽我的。」

也就是她有方子來震住羅百萬。

見妹妹態度堅決，許清泉不得不得退一步：「行，那就先按你的方子來做，如果場面不利於我們，到時你就得聽哥的話，不再糾纏，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對於兄長的信任和貼心，清凈心裡暖暖的，正因為有他們在背後默默支持，她才能「恣意妄為」。

等待的時間裡，羅百萬帶著僧侶出去，客廳便只剩下羅少東家陪客人說話。

屋外天井處。

陽光跳躍，綠樹盎然，即便冬季來臨，南粵的樹葉仍然翠綠喜人，一點也沒有北地嚴寒的氣息。

羅百萬等小廝擦乾石椅子，先是恭敬請僧侶入座，自己緊接著大刀闊斧坐下，眼裡驚疑不定，連連問：「大師，這女子真的古怪，我半百的年歲，第一次所見。」

當初也是這位僧侶提醒讓羅少東家去一趟益州。

僧侶面色嚴肅，雙掌合十，念了一聲佛號。

平緩開口：「貧僧並不是第一次見，羅施主不必大驚小怪。」

羅百萬後背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他抖了上身，試圖散去一身的驚悚，先前僧侶說起許家有古怪，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只不過兒子聽到「大周獨此一家」後，甚是感興趣，有高人陪同，他也就沒說什麼。

一個月前兒子回來，確定了許家女是有古怪，羅百萬於是趕緊請大師過來商討。

大師讓他安心等待便是，這一等，就等到了十月份。

上一次和許家女見面，他並沒有看出對方奇怪之處，私下還在懷疑是不是讓大師給騙了，今天這場談話，他內心的震驚是一波接一波，若不是他嚴肅慣了，當場就要失態。

「為何她能得知遠在十萬八千裡的事？還能知道秘葯的配方，大師能否告知一二，不然我今晚要失眠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清凈說的道士雲遊四方的鬼話，道士哪裡會想去天竺，說是高僧還有可能性。

「宿慧，奪舍，皆有可能。」僧侶極為淡定。

「啊？」羅百萬茫然了，「那她還是原先的許家女不？」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聽著這模稜兩可的話，羅百萬的頭更暈了。

「還想讓我兒娶了她，如今看來，不是好的決定。」羅百萬糾結了半天，打算再觀察一陣，「大師可有辦法讓他們多留一些時日？」

僧侶頷首，隻說了兩字：「崔家。」

羅百萬進客廳，見他兒一雙眼神采奕奕盯著清凈，聊到異域的風土民情，他擔心自己兒子陷進去，趕緊清了清嗓子，打斷他們熱烈的談話。

「咳咳，還不給客人添茶，對了，去拿芝城的貢茶北苑茶過來。」

北苑茶是團茶，工序複雜，一塊餅茶不足一兩重，可卻是價值黃金二兩，當真是貴不可言，是京城皇宮禦用的貢茶。

能喝得上貢茶，清凈再次感嘆，山高皇帝遠的，都沒人敢管了，羅家山大王當得很安穩。

貢茶還沒煮完，陳刀子他們先過來，客廳一半站滿了清凈的人。

羅百萬食指對著陳刀子，臉朝著清凈，帶著上位者的威壓，漠然道：

「能否帶走他們，取決於你提供的方子，記住，要能讓我受益的。」

若是讓他再聽到什麼糖水作坊的不入流的方子，那他必定要翻臉。

為了撈出崔蓬，她能給嚴提舉提供改良印刷術的方子，不說價值幾許，若是真的能有成效，報上朝廷，嚴提舉必然要官升一級。

沒道理他手上掌握陳刀子的性命，得到的利益反而是最少的。

清凈不受他威脅，慢悠悠地看著婢子煮貢茶，隨後望向斜對面的羅少東家，說起剛剛的話題：「你問那本書上還說了什麼，有個我記得可牢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盯了過來，就連陳用九眼裡同樣頗感興趣。

「裡面就說到如何種植胡椒苗的方法。」

「！！！」

羅百萬腦中轟隆一聲，心跳如打鼓，一下一下重擊他的胸腔。

太值錢了，太值錢了！心中所思所想只剩這一句在回蕩。

「書中是怎麼說的。」他身子往前傾，儼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忘了先向身後的僧侶確認一番。

「不不不，等一下，管事你快去準備紙筆，要寫下來才行。」

他的臉頰嘴唇在抖動，極力剋製心中欣喜的狂浪。

羅百萬高興得要發瘋了。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羅施主稍慢，待貧僧問過一二再來確認也不遲。」

一聲佛號頓時讓激動萬分的羅百萬冷靜下來。

對方深呼吸幾口，隨後點頭：「對對，大師您請問。」

羅百萬的心跳漸漸平緩，眼裡的狂熱消退了去，只剩下對清凈的懷疑。

不會是框他的吧？

那僧侶再念了一聲佛號，睜開清亮的雙眼直視清凈。

「貧僧在伽色尼待過十來年，他們種植胡椒苗的方法不外傳。

世人皆知胡椒珍貴，但沒有哪個國家真正得到種植方法，你說你會，要如何證明是真假，畢竟等胡椒成長所需時間不短。」

「三年之內即可。」清凈聲音涓涓，「胡椒苗並不是只有伽色尼王朝有，為什麼別的國家不能種植，是因為胡椒苗的生長環境極為苛刻。

而且與其說是種植，不如說是餵養。」

餵養二字一出，僧侶的瞳孔有一瞬間顫動。

他失態了。

羅百萬不知僧侶的神態，可羅少東家可是看得清清明明，不用僧侶確定，他自己就明白，許清凈確實擁有胡椒苗的種植方法。

壓下內心的震撼，羅少東家給失了魂的管事一個眼色，讓他快去準備紙筆。

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眉梢更顯溫柔：「真想親眼看看道士給的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