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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診所》第八十六章 死亡
老張牽著乖乖直奔老白家而去。他初時走得極快,路上遇到熟悉的鄰居,都顧不得停下腳步。等能看到那棟和周圍居民樓別無二致的多層建築後,卻是放慢了腳步。

乖乖也變得磨磨蹭蹭,不敢往前走了。

老張鼓足了勇氣,也是攥緊了狗繩,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乖乖說話:「別怕啊,我們就是去看一眼。這不看一眼,我不放心吶。那個人……唉……怎麼就會變成那樣……我這心慌得呀……還有小成的侄子,那小夥子可別……唉……」

這麼咕噥著,一人一狗總算是走到了樓棟前。

老張瞄了眼路燈,又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乖乖也物似主人形,扭著狗頭,還不停嗅著空氣中的氣味。

老張沒瞧見方熙,小區還是尋常的小區,就彷若昨晚的一場驚嚇只是個夢。天亮了,夢醒了,那些夢裏的東西自然消失了。

乖乖逐漸放鬆下來,不像老張依然緊張。

老張猶猶豫豫,在樓棟前站了一陣,直到乖乖委屈地嗚嗚叫,他才往前邁步,按了房門號。

門鈴聲是熟悉的音樂調子,在小區裡時不時就能聽到。門鈴響了一輪,沒人接,便又重複起來,直到響了三輪,自動關閉。

老張這心跳也跟著不斷加快,門鈴聲還沒斷,他就摸了口袋,結果摸了空。

早上匆忙出來,他口袋裏空空如也。

老張一拍腦門,踩著停止的門鈴聲,拉著乖乖往回走。

乖乖這次反抗起來,還有些焦急地要往旁邊路燈和綠化帶跑。

老張卻是不管不顧,埋頭往家裏趕。

乖乖可強不過老張,也不敢硬扯,只能不情不願地被拖了回去。

這麼一圈跑下來,老張額頭見汗,像是晨跑了一圈似的。他手上汗也不少,指紋解門鎖的時候,第一次還沒成功。

他大早上一聲不吭出了門,回家的時候仍然是一言不發,都沒給乖乖好好擦腳,是扔了狗繩、蹬掉鞋子就往臥室跑,讓乖乖蹲在玄關委屈得不行。

王嘉已經吃過了早飯,正準備出去買菜呢,見狀不由大罵:「哎喲,你個死老頭,大清早的發什麼癲呢!昨天晚上就這樣,今天一大早又來!你做什麼呢!早飯也不吃!粥和鹹菜我給你放桌上呢。」她一邊罵著,一邊幫乖乖解了狗繩,擦了腳。

乖乖蹭著王嘉的腿,還蹦跳著要去夠狗繩。

王嘉疑惑起來,轉頭看向臥室。

她聽到了說話聲。

王嘉摸了摸乖乖的狗頭,進了屋。乖乖這下更是急得團團轉。

「……哎?是嗎?哦,這樣啊。他們沒什麼事就好。啊,不是……也沒什麼……好的好的。你繼續旅遊吧。嗯嗯。玩得開心點。」老張這時已經講完了電話,卻沒放下手機,還在手機裡尋找著什麼。

「你打電話給誰?小成?」王嘉猜測道。

說起旅遊,他們認識的親戚朋友裏面只有成曜現在在外頭旅遊。

老張沒回答,只是點了手機,又打起了電話。

「你這死老頭子!」王嘉沒好氣地拍了一下老張,便聽外面乖乖叫了起來。她將老張丟在了一邊,又去看乖乖的狀況,「怎麼了喲,乖乖?乖乖怎麼啦?」

老張對老伴遠去的聲音和之後響起的罵聲叫聲充耳不聞。

電話剛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道:「老崔!我老張啊,問你個事情!」

「啊?」

「我問你啊,你還記得當年來我們車間的那個方熙嗎?我記得你之後去了辦公室,還跟方熙一起開過會吧?」

電話那頭的老崔愣了一會兒,才答道:「你大早上的打電話來問方總幹嘛?」

「也沒什麼……」老張支吾起來。

老崔感到奇怪,但還是答道:「我是之後也見過幾次方總,不過都是開行業代表大會的時候,那場合,人家是發言人,我坐下面聽的。我可沒機會跟他說上話。人家也不一定記得我。」

「那,嗯……」老張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茫然地看著前方。

他能聯繫到的人裏面也就老崔後面還見過方熙。方熙和他本來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也就只有那麼短暫的一點交集。

而且他現在去打聽,又能打聽出什麼來?打聽出來後,又能做什麼呢?

老張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雙映著紅光的眼睛。

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背後的汗毛都跟著豎了起來。

「你說起方總,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老崔忽然說道。

「什麼事?」老張急忙問道。

「我們那會兒不是總議論方總一個剛畢業的小夥那麼厲害,一線的工作都那麼熟練嘛。」老崔說道,「我參加那幾次行業大會才知道,方總是家學淵源啊。就是家裏背景比較複雜,好像是私生子什麼的,戶口都是黑戶,後面才給辦下來的。我也就是站在外圈聽一嘴,有些個人跟方總打招呼,還問到了方總的父親,說什麼虎父無犬子,還有什麼他跟他爸長得一模一樣之類。」

老張愣住了,「長得一模一樣?」

「那幾個人是這麼說的。」老崔答道。

老張琢磨起這話來,「長得一模一樣、長得一模一樣……長得一模一樣……」

「你魔怔了呀?」老崔打斷了老張的念經,「你這大早上的問我方總,你到底碰到什麼事了?」

老張苦笑,「我……我昨晚上,見到了個跟方熙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還是個年輕人。」

老崔「啊」了一聲,「那你沒上去打個招呼?說不定是方總的兒子。哎,也不對。方總之後都出國定居了吧?他回國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沒上去打招呼。那個人……」老張想到那雙充滿惡意的恐怖眼睛,一個激靈,話都說不下去了。

「碰到了也沒什麼,這和你也不相乾吧?」老崔不以為然。

老張嘆氣,「是啊……就是,心裏面老想著這個,還做了一晚上的夢。」

「你這也想太多了。」

是他想太多了嗎?老張們心自問,想要附和老崔的話,卻又覺得彆扭。

他突然想起當年登龍山旅遊時瞥見的孤寂寥落的方熙,想起當年那個意氣風發、驕傲自矜的方熙,又想到昨晚上那個……老張剎住了自己的念頭。

那種恐懼感還殘留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老崔又閑話兩句,就掛了電話。

老張握著手機,久久出神。

等他被人拍了一下,才受驚般跳了起來。

王嘉捂著胸口,搶先道:「你要嚇死人啊!」

「我才是要被你嚇死了。」老張也捂住了胸口。

「你這從昨晚開始,到底發什麼神經呢?怎麼了?昨天晚上遛狗遇到什麼事了?昨天還問我什麼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到底看到誰了?」王嘉在床上坐下,放軟了語氣,詢問老張。

老張也坐了下來,唉聲嘆氣了一會兒,才將昨晚上的經歷說了一遍。

「不就是個以前認識的人嘛?」王嘉不能理解老張的心有餘季。

老張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總有種莫名的驚懼情緒在,總覺得那樣的方熙很詭異、也很危險,好像要發生什麼大事情。

「真要是你們廠以前那個方熙,那和小成侄子又有什麼關係?」王嘉提出了疑問。

「會不會是那個姑娘的緣故?我也沒看清那姑娘的臉,說不定……」

「我看你就是閑得慌,想太多了。」王嘉打斷了老張的話,「快點吃早飯吧。我剛帶乖乖下去上過廁所了。你趕緊吃了早飯,下棋去吧。別窩在家裏胡思亂想了。」她說著,又道:「那個《死怨咒鈴》也不要你陪我去看了。我讓兒子陪我去看……」說到一半,她狐疑地瞅著老張,「你是不是為了不陪我看電影,才整這麼一出啊?」

「你想什麼呢?我看你才是胡思亂想。」老張沒好氣地說道。

王嘉哼了一聲,「我去買菜了。你吃了早飯記得洗碗。」

……

成曜這一早上有些忙。先是老張那邊來了個電話,旁敲側擊又問起了他「侄子」的事情。

成曜總覺得老張語帶恐懼,好像受到了驚嚇,說話也有些吞吞吐吐。昨晚上老張這樣還好理解,畢竟是撞到了別人家的「尷尬事」,跟著尷尬,那也情有可原,但他早上這會兒的不安就令人費解了。

成曜掛了電話後,就轉著手機,陷入沉思。

他腦中閃過了靈光,卻是沒來得及捕捉到,就被新的電話給打斷了。

來電話的是他高中的老同學薑毅凡。

兩人是一個足球隊裡的好搭檔,球場上配合默契,球場下也是同桌,成績還差不多,考上了同一個大學的不同院系,進了大學也一同加了足球社。成曜結婚時候的伴郎團,就有薑毅凡一個。薑毅凡結婚的時候,白曉已經去世,成曜獨自赴宴,給薑毅凡包了個大紅包。宴席結束後,薑毅凡丟下新娘,留了成曜去酒吧單獨喝了一杯酒,他這新郎官才回了酒店上層的套房。

之前兩人的聯繫不算頻繁,卻也固定。薑毅凡婚後有父母妻兒要照顧,成曜也要撫養四位老人,總歸是各有家庭負擔的成年人,不可能跟讀書時候那樣整天湊一塊兒玩。

現在倒是好了。兩人都退休了,時間大把的。

薑毅凡首先問了成曜嶽父的身後事處理得如何——追悼會他有參加——接著才說道:「我退休手續剛辦好,就想著出去轉一圈。你也辦好手續了吧?」

「嗯。我在外面旅遊呢。」成曜推脫道。

「啊?」薑毅凡十分驚訝,「跟誰一起呢?」

「就我自己一個人出來走走。」成曜說這話已經有些熟練了。

「一個人也挺好的,想去哪兒去哪兒。我還想叫你一起自駕遊呢。再叫上成暘,三個人輪流開車,也輕鬆些……你是開車出去的?」薑毅凡說道。

他和成曜關係好,自然也認識成暘。

「成暘可還沒退休呢。」成曜笑道,「他之前打電話給我,也說退休後要自駕遊,要拉我一起。」

「哈哈。是哦,他還有一年吧?退休了麽,就那麼幾件事。對了,你看到高中群裡的消息沒?他們要搞同學會呢。」薑毅凡說道。

「我是去不了了。」成曜說道,不覺得可惜。

本來高中畢業,大家就分道揚鑣了,都沒能全留在一座城市裏讀書,能考上同一所學校的也少,聯繫自然也跟著逐漸斷了。

如今大家都到了退休的年紀,再來提同學會,也不過是閑得無聊,找個由頭出去玩,可不是為了什麼同學之情。

薑毅凡倒是準備參加同學會。他從小就家境不錯、讀書不錯、畢業後找的工作不錯、伴侶也很是不錯,幾十年後的今天,他生活美滿幸福,一對雙胞胎女兒很爭氣,同他一樣學習不錯、工作不錯,就是還沒找對象。他屬於能在同學會上炫耀的那類人,當然願意參加這種大聚會。更何況他當年在班上人緣挺好,當了三年學生會成員,在其他班也混了個臉熟,叫得上名字,又是足球隊的一員,在學生時代可稱得上是風雲人物。

「班級同學會你不參加,我們足球隊的聚會你總該來吧?」薑毅凡隨口說道,「我開車去接你。你坐飛機還是火車回來?」

聽到這話,成曜頭一回生出了一絲遺憾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年輕的手,看著嶄新的婚戒,笑了笑,「恐怕趕不上了。」

「這有什麼趕不上的?買張機票不就回來了?你在哪兒旅遊呢?不會是跑什麼山溝溝裡了吧?附近有機場、火車站嗎?」薑毅凡追問道。

不同於成暘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打算,小心翼翼地勸說成曜,薑毅凡很有為成曜拿主意的氣勢。

白曉去世那會兒,薑毅凡也是這樣硬拉著他出門,參與各種社交活動。

「剛離開龍城,隨便坐上一輛車就走了。我也沒什麼計劃,就帶著錢出門了。」成曜有些無奈地胡謅。

「你這也太隨心所欲了吧。別進了深山老林,遇到危險啊。」薑毅凡不滿又擔心地說道。

「我都坐公交呢,能跑到什麼深山老林啊?就是隨便走走、看看,看看其他城市,感受一下不同的人文風情。」成曜換了語氣。

薑毅凡繼續不滿地說道:「行吧,你去體悟不同人文風情吧。嘿,你不來,老隊肯定得打電話說你。去年他和副隊可是頂著颱風坐飛機回來參加聚會的。今年我們這一屆的退休聚會,當事人居然缺一個……群裡消息看了沒?大學足球社的聚會日子還沒定下來,你到時候可得回來啊。」

「唔,也說不好。」

話一出口,成曜幾乎能想像到薑毅凡瞪眼睛的模樣。

不過,薑毅凡磨破了嘴皮子,也沒法說服成曜,只能悻悻然掛了電話。

成曜看著手機,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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