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盤麻辣兔丁端上桌的效果是驚人的，雪白的兔肉混合著紅艷艷的辣椒，間雜著翠綠的青筍，嗅一口誘人饞涎欲滴直讓人食指大動。

一道簡單而經典的蜀中名菜，因為其第一次在大明閃亮登場，以及顧子軒世子身份親自掌杓的加成，襯得其餘諸般美食暗淡無光。

這裡是主桌，只有顧子軒和顧偉奇、朱由校三人。

客氏和姚崇古的身份在這個場合是沒有資格上座的，但考慮到二人身份特殊，加之顧子軒有意成全姚崇古，因此特意吩咐廚房為二人單開一桌。

經過在廚房共同料理野兔和添柴加火的磨合，客氏對姚崇古好感大增。

她入宮多年早已是久旱慕甘霖，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客氏如今正是猛於老虎並渴望吸土的年齡，如果這樣老姚還搞不定，那就活該他注孤生了。

因此主桌之上的三位體面人在大菜面前卻無人動筷子，麻辣兔丁雖然色香味俱全，但辣椒那嗆人霸道的氣味，足以讓眾人忘之色變，朱由校和顧偉奇表現出了對美食前所未有的謹慎。

朱由校在廚房被辣子下油的時候爆起的油煙嗆得咳去了半條命，而顧偉奇也沒有見過這種新奇的菜品，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躊躇著不敢動筷子。

顧子軒看到兩人的慫樣兒，鼓勵道：「動手啊，你看涼白開我都給你們準備好了，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們，一旦吃過一回這東西，你們一定會終身難忘。

一隻野兔分作了兩份，就這一盤子還不夠我一個人塞牙縫的，你們不動手我一個人幹完了可別怨我不講究！」

說完再不管兩人如何糾結，他夾起一筷兔丁就開動。

久違的辛辣刺激一路從喉嚨衝到天靈蓋，終於找回了那股熟悉的通透乾爽，顧子軒爽到靈魂都在顫抖。

他仰天大呼一聲道：「爽啊，如果天天能夠有辣椒吃，這日子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說完自顧地一口兔丁一口辣椒狼吞虎咽根本停不下來。

他的靈魂對辣椒欲求不滿，這具身體卻未經歷辣椒的調教，幾筷子下肚後渾身毛孔全部打開，面色通紅渾身大汗淋漓。

但他越吃越過癮，乾脆擼起了衣袖扯開了領口，甩開膀子吃得更加投入，一大盤兔丁和辣椒轉眼間讓他一人幹掉了一小半。

顧偉奇臉色大變，自己兒子的德行他比誰都清楚，吃喝玩樂講究無比，對吃之一道更是追求極致無上限，他從未見過顧子軒這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這個東西真有那麼好吃，老侯爺有些疑惑，不過眼見一盤子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他終於坐不住了，立即提起筷子夾起一塊兔丁咀嚼。

朱由校也不傻，見顧家父子的動靜後再無顧慮，也夾起一筷子兔丁入口。

……

「啊……」

片刻後兩人同時一聲慘叫，毫無體面地吐出了兔丁，然後伸出舌頭喘個不停，揮起手袖不停得擦拭著眼淚鼻涕。

兩人不約而同地低頭捧起涼白開一通猛灌，一口氣喝下半碗白開後，這才放下海碗，活見鬼一樣盯著顧子軒。

妖孽啊，這個海椒入菜竟然性如烈火比燒刀子還要猛烈，一口入喉如同一道燒紅的鐵條從喉嚨捅進了肚腹。

兔丁已是如此霸道猛烈，可想而知單獨咀嚼海椒會是怎樣一種酸爽的體驗，而顧子軒這個變態竟然一口兔丁一口海椒吃個不停，還一口白開都不喝，他的舌頭和腸胃是鐵打的不成？

顧子軒一口氣吃得過癮，終於停下了筷子長長呼出一口氣，抹著滿頭滿臉的汗水大笑道：「通透！」

朱由校傻眼道：「我怎麼感覺又被你坑了？」

顧子軒拍了拍他肩膀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有了好東西不吃獨食與你一起分享，你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你兔丁也吃了，水也喝了，現在你再感受一番滋味，一定會有別樣的回味。」

他說這話眼神也看著顧偉奇，二人聞言立即再度感受那股辛辣過後的感覺，隻覺全身毛孔已經全部敞開，整個人如同在冬日雪天浸泡了半日溫湯，渾身上下無比輕盈，天靈蓋一片澄澈清明直欲羽化飛升而去。

朱由校和顧偉奇對視一眼，眼神中滿是驚奇和不可思議。

這個叫海椒的東西竟有如此神奇的魔力，讓饕客先經歷一遍地獄的洗禮，而後讓人飛升直入三十三重天，短短數息的功夫讓人在地獄天國之間走一個來回。

世間再無第二味菜食令人如此食之入魔、畏而後求，朱由校眼前一亮，也顧不得回答顧子軒，主動積極地吃起了兔丁。

顧偉奇也是感嘆不已，琢磨品味一番盡得美妙後，目露驚奇道：「不錯，此物果然是天下第一奇食，小兔崽……軒兒果然沒有誆騙為父！」

說完也是提筷開動，自此三人對「麻辣兔丁」達成了共識，齊齊開動之下，剩下的兔丁很快見底。

食髓知味後，朱由校猶自大呼不過癮，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然嘗試著夾起一顆辣椒細細咀嚼，吃到一半終究還是被乾吃辣椒的地獄級難度逼退，赤紅著臉吐出了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東西。

……

一頓飯三人吃得酣暢淋漓，顧偉奇畢竟腸胃比不得年輕人，吃得時候過癮，現在卻是坐不住了，與朱由校招呼一聲後去了書房飲茶消食，去一去那股子回味百轉的辛辣。

朱由校捧著肚子道：「萬萬沒想到啊，海椒這個東西不光看起來賞心悅目艷麗至極，入菜烹調後更是讓人懼而不舍、癡迷沉醉，這滿天下可找不出第二味如此食材。

我不得不承認皇爺爺的確也沒有吃過這道菜，服了，今天我輸得心服口服。

願賭服輸，我答應你的三件器物一定會給你的，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我會做啥都能成。」

顧子軒笑道：「過癮吧，哈哈，你現在享受的待遇比陛下更高哦。

讓你做啥玩意兒我還沒想好，這事兒不著急，哪天想起來了再給你說吧。

不過你放心，你痛快我也不是不講究的人，我答應你的三道美食，改日一定做給你嘗嘗。」

「君子一言啊，這事兒我可在心頭了，一定得是今天這樣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好東西呢。

擇日不如撞日，要不你今天先做一道讓我嘗嘗鮮？」

朱由校興奮得眼睛冒光，顧子軒現在的地位比禦廚還高，他對顧子軒的手藝再無懷疑。

顧子軒嗤笑道：「美得你，想吃我做的東西，尋常時日十天半月也沒有機會的，今天過了癮你就知足吧，別想著得寸進尺啊。」

朱由校頓時焉了，他以手托腮靠著餐桌上嘟囔道：「摳門兒啊沒勁……

哎今兒我可是真真沒有想到啊，海椒如此神奇的東西竟是生於海外番邦之地，我大明天朝上國居然無人知曉此物的神奇效用，此殊為憾事也。」

顧子軒翻著白眼道：「文盲就應該有文盲的自覺，這裡只有咱們兩人，這會兒你就好好說話，不要學那些酸腐文人滿口之乎者也，尤其想到你大字不識一個，聽著特彆扭你知道吧。

還有啊，由校同志，哥哥我可得嚴肅批評你了，你的思想有問題眼界也很狹窄啊。

這個世界很大的，有很多美妙的事物是大明沒有的，其他的國度也有很多鬼斧神工天地生成的神物，你這樣自認大明是世界的中心，這是非常危險的你知道嗎。」

朱由校疑惑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孫師和父親可都教導了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無物不有無物不豐，大明以外的番邦諸國從來只有仰賴大明，大明可從來沒有仰仗番邦的規矩。

還有啊，同志是什麼東西？」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顧子軒非常不爽，這話深深地暴露了朱由校的無知與狂傲，可這並不是他的錯，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能夠開眼看世界的人，整日裡給他灌輸的便是家國天下和大明舉世無雙的念頭。

作為未來的帝國繼承人，這樣的思想是非常要不得的。

作為過來人，顧子軒比任何人都清楚中國人因為閉關自守故步自封，進而被列強摁在地上摩擦得有多麼的慘痛。

他語氣凝重道：「阿校啊，做人呢最好是謙虛一些，大明並非是這個世界的中心，有很多番邦的好東西我們都是求之而不得的。

就拿這個海椒來說吧，這個東西來自幾萬裡之外一個叫做美洲的地方，那是一片非常神奇的土地。

那裡不僅有海椒，還有玉米、馬鈴薯、番薯這些產量奇高的糧食作物。

咱們大明金銀銅這些貴金屬無一不缺，所以咱們的銀錢從來都是無比緊張。

而在美洲，那裡卻有著這個世界上最龐大豐富的金銀銅礦，如果能夠征服這一片土地，咱們大明從此將再無貨幣短缺的困擾。」

朱由校聽得目瞪口呆，他從來不能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大明更加富庶的國度，顧子軒的話將他反駁得體無完膚，但對方言之鑿鑿不似誆騙。

他遲疑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你能說出那些國家的名字嗎，為何我從來就不知道這些事情，父親和孫師傅也從來沒跟我說過。」

可憐的娃，坐井觀天害死人吶，顧子軒無比耐心道：「我當然知道，那個銅礦豐富的國家叫智利，其銅礦儲量是大明的百倍不止。

那個盛產銀礦的國家叫玻利維亞，其銀產量是大明千倍不止，佔到整個世界所有國家加起來的一半！

而在大明的西邊，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也沒有到達的地方，有一個叫做南非的地方更加不得了，其金產量同樣是大明的百倍不止。

世界之大浩瀚無邊，每一片土地都有他獨特的地理優勢與劣勢。

對此，你作何感想？」

一連三句百倍、千倍不止，驚得朱由校大張著嘴半天合不上。

如果當真如此，這些漫天神佛眷顧的土地都應該是大明所有才對，那些番邦蠻夷憑什麼佔據如此富庶的國度。

在顧子軒這個魔鬼引路人的誘導下，朱由校眼中燃起了貪婪而瘋狂的光芒，宛若魔鬼的火焰般跳躍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