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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媱嫦》第十六章 一告再告
媱嫦忽而勒馬。

宋秋反應不及,緊趕著停下時,距離媱嫦已有三丈。

媱嫦靜坐在馬上,始終微蹙著的眉緩緩舒展開來。

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困惑總算是有了答案。

一個是羌余的細作;

一個是左武衛大將軍長子;

而這第三個,是宮中貴人的密友。

他們三人到底有何關聯?

媱嫦不禁憶起方才鄭子石家中那小丫頭的話:

「姨娘平素話不多,但很是寬和。她喜歡寫字,不過姨娘寫字慢,也不喜奴婢伺候,總是自己一個人。其實昨夜姨娘也有些不適,不過因夫人病重便沒驚擾老夫人,自己早早的便睡下了。」

媱嫦輕眯著眼睛,琢磨著有關織花的一切。

瞧宮中那位的做派,這織花大概是她極看重的密友,便是不能讓她也入宮,至少也能嫁於官家做正室才對。

她卻以教習的身份被送到寧府,又被賞給了從七品上的鄭子石做妾。

樁樁件件,無一尋常。

「大人?大人!」

前邊傳來宋秋的呼喚聲。

媱嫦回過神來,沒多言語,打馬前行。

雲樓位處延德坊,在陳記酒肆所在的豐陽坊北邊,再往北便是鄭子石找到貓屍的居義坊了。

雲樓緊挨明池而建。那是京安城內最大的湖,夏日裏有千畝荷花,不過現下卻只有一池清冷池水。北風吹皺湖面,連帶著岸邊的畫舫都跟著飄搖不休。

延德坊內多秦樓楚館,戲院也多。不過今日卻甚是冷清,一來因出了人命官司,二來也是因為名角都各府被請走了。

雲樓是官家教坊,與旁處大為不同,入門便覺清幽雅緻,過了垂花門卻是另一番景象。

「宮裏的鮄車再三刻便到,姑娘們都醒著神兒。今日宮宴,斷不敢有分毫差錯,否則非但你們的腦袋保不住,連帶著整個雲樓都要跟著遭殃。」

「箱籠都歸置好了吧?萬不可有所疏漏!這般雜活你們不必管,只在心裏再想著禮儀樂章便是了!」

宋秋沒心思管她們如何,自顧自的趴在媱嫦耳邊提醒:「大人,您可得時刻記著,這雲樓現下非往昔可比。他們有宮中貴人撐腰,您可萬萬不能在此逞凶,言語間一定要客氣些……」

媱嫦看著眼前的鶯鶯燕燕,側頭對宋秋說道:「我這些年就只聽過阿姊吹笛,多年不聞絲竹管弦了。」

宋秋的話被截斷,哀怨的看了媱嫦一會兒才低聲回道:「大人,您若是替我拿了刑部罰銀,日後我每日給您奏樂可好?」

「別,我最不耐煩這些,你別擾我清靜。」媱嫦搖著頭,繼續道,「你可認得雲樓管事?」

宋秋連連搖頭:「這延德坊我都是頭一遭過來,這邊……太貴。」

媱嫦不禁低笑。

雲樓內一應皆是女子,守門的武吏也不得入門,是以也隻給她們指了路,說過了垂花門便找得到人了。

但現下這裏邊管事姑姑模樣的便有七八個,餘下的歌姬舞姬數不勝數。

媱嫦看得眼花,隨手拽過一個瞧著年紀不大卻挽起髮髻的姑姑:「綉止府辦案,你們管事呢?」

宋秋這次用不著媱嫦去拿她的腰牌,自己把腰牌接下來遞了上去。

姑姑愣了半晌,這才在媱嫦的盯視下行禮:「奴家輕昉,雲樓樂司教習,給大人請安。」

她微垂著頭,看著媱嫦腰間的障刀,頗有些緊張:「主事媽媽自三日前便犯了頭風,一直臥病在床,大人有何吩咐盡可以問奴家。」

媱嫦瞥了眼一旁堆積著箱籠的馬車,問:「那車上的都是你們今晚入宮要帶的舞衣?」

「是,還有些樂器,不過已於昨夜送入宮中了。」

「箱子不少。」媱嫦走到馬車旁,掀開罩布一瞧,車上儘是些尺許長的小箱子。

輕昉緊跟在她身後,聞言立即道:「為著便利,這些箱子都是姑娘個人的東西,入宮後也不必再分衣裳了。」

媱嫦輕輕頷首:「今晨明池裏撈上來一具女屍,你知道吧?」

輕昉的眼睛都瞪圓了,不敢置信的看著媱嫦,甚至都忘了禮節。

媱嫦緊盯著她的眼睛:「經核查,那人叫織花,曾經也是雲樓的教習。」

「織花?」

輕昉驚呼出聲。

她掩住唇,眼眶立時便紅了。

她容貌甚美,身量纖細嬌柔,便是沉悶的青色教習衣飾都遮不住她的好顏色。

「怎會?她不是嫁於驍騎衛校尉了?怎得會出這樣的事?」輕昉柳眉輕蹙,她搖著頭,完全不信媱嫦的話。

媱嫦也不在意她是否相信,繼續道:「她的身上穿著件紅羅衣,是你們雲樓的東西。」

「紅羅衣?」輕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看著眼前的馬車,聲音都急促了許多,「今晚要向聖人獻舞,羅衣早已發給舞姬,這若是少了一件……」

她的眼中儘是驚慌,比起剛剛聽聞織花死訊還難受得多。

媱嫦的嘴角劃過一抹冷笑。

她的語氣轉冷:「緊挨著的明池死了人,那人還是雲樓的教習,你一點兒都不知道?這不合常理吧。」

輕昉沒料到她的話又轉了回去,她愣了片刻後才又掛起笑臉:「大人,雲樓每日研習技法,平素唯有初一十五方可外出。今日又有冬至宮宴,奴家們自然要以宮中事項為重。莫說是明池死了人,便是樓內死了人都不得耽誤片刻。」

她不卑不亢,仿若剛才因織花紅的眼眶只是媱嫦看走了眼。

媱嫦盯著她的眸子,片刻後,她道:「把那件丟了的紅羅衣所屬歸誰,給我找出來。」

輕昉皺緊眉頭:「這百來個箱子,如何找?再有三刻宮中鮄車便要來接人了,絕不可耽擱。」

「由得你說不可?」

媱嫦的話音未落,手中障刀已然出鞘,劃斷了馬車上綁著箱籠的繩索。

宋秋想要去拉她,卻已然晚了。

輕昉的臉上儘是怒容:「大人!我敬你是綉止府差吏,但你也莫想在雲樓撒野,耽誤了宮宴,聖人震怒你可敢承擔?」

宋秋的心已然涼了半截。

唉……

不知禦史的書簡可夠用?

媱嫦沒理會輕昉的話,一面扯開罩布一面道:「丟了件羅衣,你便不會有麻煩了?現下找出來還可彌補,若是再拖,天神下凡都救不了你。」

輕昉被她這作為氣得臉色發白:「你到底是何人?我必回稟主事,告你阻礙宮宴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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