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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媱嫦》第二十一章 曼陀羅花
媱嫦第一次見程聿失態。

他拔身而起,衣擺掀翻了茶盞,月白色的衣角沾了一片茶漬。他卻像瞧不見似的,擰著眉頭匆匆而出。

媱嫦跟在他身後往外走,看他步履飛快,她實在有些擔心他會迎頭撞到門柱上。

「鄭子石工夫不弱,城中又處處是武侯,不該有人傷得到他才是。」媱嫦側頭望著程聿道。

程聿的呼吸略有些急促,他這身子骨,顯然是禁不住在寒冬裡疾行的。

「吹針。」

他說著,側頭看了媱嫦一眼。

媱嫦不禁蹙眉:「你是說,第四條貓尾,是給鄭子石準備的?」

程聿沒答話,只是腳步更快了些。

他們才出垂花門,鄭子石便被抬進來了。

宋秋緊跟在側,卻是一副平靜模樣。

「怎麼回事?」程聿迎上去,皺著眉頭看向雙眸緊閉的鄭子石。

他這急切的樣子也把宋秋嚇得不輕。

她忙不迭的去到程聿身前替他攏好大氅,這才道:「公子莫急,鄭校尉是中藥昏厥,不是毒。」

她說著,把緊攥著的手帕攤開,裏邊是一枚與之前媱嫦發間的吹針一模一樣的吹針。

「回來時途徑太醫署,我問了當值的藥學博士,這針上淬的是曼陀羅花汁。」宋秋微仰著頭看著程聿,「我著人查了太醫署的取葯記冊,太醫署多載沒有曼陀羅花汁入庫,都是元州官家藥局製了麻沸散再送入京中的。」

「太醫給鄭校尉看過了,中藥不多,睡上兩個時辰便能醒了。」

媱嫦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待到宋秋說完,她這才看向程聿,似是在問:你不是說京安城中不會有曼陀羅花麽?

程聿面色陰沉,他朝宋秋伸出手,宋秋立即把那枚吹針重新包好放到程聿手中。

「送他去退室休息,分一隊人守於榻旁,決不許他出事。」程聿說完,鬆了口氣似的轉身往回走去。

媱嫦則去到宋秋身邊,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宋秋的臉色很不好看,她看著媱嫦說道:「大人走後我便與鄭校尉去了牲市,他是在牲市角落尋得貓屍的,與豬骨羊皮混在一起,滿地血汙,什麼線索都沒有。」

「回來的時候,路過明池時鄭校尉突然便從馬上跌落,若不是武侯接住他,恐怕他也……」

若是鄭子石這般昏厥著跌入明池,恐怕九死一生。

宋秋眉心緊鎖,看著媱嫦的眼中帶著抹驚懼:「我怎麼都沒料到,竟然有歹人敢對綉止府的官吏動手。」

媱嫦抬手搭在她的肩頭,輕捏了下她的肩膀:「傳我的命令,自這一刻起,驍騎衛撤回,死守綉止府,外人不得入。你與司丞呆在府內,非死不得外出。」

「大人?」宋秋錯愕的看著媱嫦。

她獃滯了片刻,提醒:「公子是您的上峰,按理說……您真不能限制他的行動。」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媱嫦道,「我現在在殿外。」

宋秋呼吸一滯:「……」

這個「外」,著實近了點兒啊!

她但凡說話聲音大些,公子就直接聽到了!

「若想他安然無恙,便別讓他出去。」媱嫦盯著宋秋的眸子,一字一頓的說道。

宋秋看著她的眼睛,莫名覺得自己看到了絲血腥氣。

她的心不禁也提了起來,看著媱嫦,她緩緩點頭:「喏。」

話出口,她才驚覺自己的嗓音竟然也如此沙啞。

媱嫦再次捏了捏她的肩膀,正要離去,卻想起什麼似的又囑咐一句:「還有弘文館的那個酸儒,派人看好了,他若死在綉止府,麻煩會很多。」

「好,我記下了。」

媱嫦轉身往外,還沒走幾步便聽到宋秋在她身後喊著:「大人!你自己小心!」

媱嫦腳步一頓,忽而想起在元州時,每每她外出,阿姊也總是這般送她出來,在她身後囑咐著「阿媱,自己小心」。

她不禁笑了。

抬起右手輕揮兩下,便再不猶豫,邁出了綉止府大門。

驍騎衛動作極快,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便把綉止府圍起來,另有一半精銳入府在各處駐守,決計不會出一絲差錯。

媱嫦看他們佈防得當,這才轉身離去。

還有一個時辰,她卻還沒找到直接的罪證和真兇,甚至連兇手模樣、行兇手段都僅僅是她的臆測。

而歹人對鄭子石動手,到底是為何?

是想利用這事把程聿留在綉止府內,還是鄭子石本就是他的目標?

媱嫦想不透,卻也沒時間細想了。

那曼陀羅花汁雖重要,卻根本無從查起,京安城內百萬人,如何查?

她現下能去的只有一個地方,她隻盼著能從那裏找到些新的線索。

輕甩馬鞭,她加快了速度。

宋秋端著湯藥進入大殿,桌上的狼藉已被收拾妥當,她放下藥,輕聲對程聿道:「公子,該喝葯了,不能再耽擱了。」

程聿端起葯碗,執筆拿茶般清雅。

他垂眸盯著深褐色的湯藥,問:「她一個人都沒帶?」

宋秋輕輕點頭:「大人自己離去的,不過多帶了一簍箭。」

程聿微蹙著眉,飲幹了葯湯,這才說道:「她一個在外,終有諸多不便,恐怕也會有些危險。」

宋秋接過葯碗,又遞上一杯清茶給他漱口,這才安慰道:「主事大人功夫了得,鄭校尉在她手下都沒半分抵抗之力的。」

「哦?」程聿挑眉,「他們交過手了?」

「嗯,」宋秋點著頭,「主事大人身輕如燕,十餘丈的距離,須臾間便到了。」

程聿漱了口,默然無語。

宋秋把葯碗放好,遲疑片刻後還是問了一句:「公子,您不氣嗎?」

程聿反問:「氣什麼?」

「大人她……有些僭越了。」宋秋覷著程聿的臉色,打算他稍一動怒便立即勸說。

程聿啞然失笑:「她敢闖弘文館,敢把長公主的近侍丟出門,便是宮中姑姑都不給分毫顏面——不許我出府再正常不過,沒什麼可氣的。」

宋秋鬆了口氣,她真怕這二人有齟齬。

宋秋的臉上多了些笑意,她端起托盤,輕聲說:「主事大人來了也好,有她替公子分憂,您也可歇歇了。」

程聿闔上眼,未答。

歇歇麽?

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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