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點。

陽光透過破舊的小窗，灑進了寂靜空蕩的家裏。

到處罩滿了防塵布的小房間裡，不大的單人床上，鹿潞陸的面朝下趴睡的身影突然開始無意識地抽動。

軀體扭動之間，揚起了陣陣灰塵，在穿透房間的日光束內肉眼可見的胡亂紛飛。

突然睜眼的鹿潞陸很是僵硬地強行翻了個身。

面朝上躺著，他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

然而房內堆積了兩個多月的灰塵正在空中飄蕩，一股腦都跑進了嘴裏。

這讓鹿潞陸劇烈咳嗽起來，然後掙扎著雙腿發軟地挪動到比較近的廁所。

艱難的從馬桶收回目光後，他一頭栽進了淋浴間，打開了水龍頭。

帶著些許鐵鏽味的水沖入口腔，鹿潞陸微側過身，強忍住身體本能的饑渴，把嘴裏這口混合著大量灰塵的汙水吐掉後，才終於大口大口地喝起自來水。

上半截身體躺在淋浴房內，淋浴間的門檻卡在腰上有些不適，反覆膈應著讓得到補水後整個人鬆弛下來的鹿潞陸始終保持清醒。

他舔了舔乾澀脫皮的嘴唇，有些後怕又有些懷念起剛才睡醒前的夢境。

那又上一個噩夢，結局當然是熟悉的溺亡。

之前的情節依然是記不太清，大概是末世，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所有的資源都被汙染，突然有消息說某一處發現了乾淨的水源，整個城市的人都往一個方向湧去。

鹿潞陸自然也在其中。

走著走著，城市邊緣的燈塔打過來一束橙黃的光，為人群指引著方向。

所有人都順著冰冷的燈光期待著前方的水源，只有鹿潞陸著看到燈光時就一直仰頭盯著。

他從這道光裡感受到了溫暖，像是小時候媽媽在身後始終停留的目光。

熙攘的人群依舊裹挾著鹿潞陸不斷向前，最終一頭跌入水裏。

喝了足夠多的自來水後，鹿潞陸重新恢復了力量，從地上爬了起來脫掉濕漉漉的衣物擦乾身體後再客廳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拿出衣服換上。

坐在沙發上，他拍著胸口有些慶幸昨天體質得到了提升，讓他能在極度脫水的情況下還能自主移動到衛生間完成補水。

之前每一次，他都是貼著床上一動不能動，只能熟練的利用睡前固定在嘴邊的吸管自救。

雖然昨天晚上是累到極限直接睡著，但回家路上鹿潞陸當然不會不考慮做噩夢這一點。

不過之前關於噩夢與媽媽有關的猜想已經被前幾天京都理工那一個由魚肚子中的石頭引發的噩夢給推翻了。

之前鹿潞陸基本上認定噩夢就是因為附近有神奇物品。

但這其實也無法解釋為什麼噩夢中媽媽失蹤前一次都沒有來臨，而媽媽失蹤後第一個回到家裏的夜晚，噩夢就再也甩不掉的粘了上來。

鹿潞陸只能遺憾的換了一個猜想：

之前一直是媽媽在保護自己，讓噩夢遠離，而現在媽媽不知道去哪裏了，只能在夢中給予自己一些溫暖，讓自己溺死的不要這麼難受。

而諾亞·坎波斯偷走的那塊『潞』字玉佩顯然大概率是神奇物品，就算家裏的神奇物品不止一件，那也基本上就在媽媽的嫁妝箱裏。

因為家中其他物品都是非常日常的，經常損壞和更換，顯然與神奇物品毫不沾邊。

由於昨天下午都在隔壁協會裏鍛煉，晚上又遇到了爺爺奶奶的案件，警方去整完之後也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將那一箱嫁妝送回。

那麼，現在家裏應該是沒有神奇物品的，鹿潞陸很滿意自己的推測。

主要是他當時也已經沒有精力再滿大街找還開著的小店買水了，家裏那根訂製的吸管也不知道放在哪。

這一時疏忽和鬆懈差點再次要走了他的小命。

反思過後的鹿潞陸突然感受到了強烈的飢餓感。

從濕了一半的外套口袋裏掏出即將沒電的手機點了十人份的早餐外賣。

給手機充上電後，鹿潞陸看著到處罩著防塵布的家，決定簡單打掃一下。

不過很顯然，臨走前的這些防塵措施顯然也給警方的搜證帶來了便利。

小偷翻找過哪些地方一目了然。

讓所有傢具恢復原貌並且簡單刷洗晾曬防塵布後，半個小時很快過去，兩手拎滿的外賣員準時喘著粗氣出現在門口。

道謝後隨手打賞了10塊錢感謝騎手後，他狼吞虎咽的很快吃完了所有食物。

滿足的癱在沙發上，鹿潞陸總算有了一絲放假的愜意。

秋天一大早吃了很多碗熱熱的小餛飩和豆腐腦，身體暖洋洋的直叫人不想動彈。

剛才打掃時特意避開了作為偷盜現場的主臥，吃飽喝足後鹿潞陸朝主臥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瞬間坐直，而後起身。

離房門不遠處的床尾上，放著好幾摞打包整齊的類似書籍的東西。

大概是警察搜證時不知道時從床底還是其他櫃子裏翻找出來的。

剛才打掃家裏其他地方的時候，鹿潞陸順帶著也觀察測試了一下家裏是否有其他神奇物品。

結果就是弄壞了一大堆老舊物品，在徹底拆空這個家之前才停手。

這麼看來，那還留在房間內觸發他噩夢的神奇物品應該還是要在主臥裡找。

而現在主臥裡著特地被警察整理出來的東西，一定有什麼特殊。

走進後，看清楚時什麼後的鹿潞陸眼眶瞬間濕潤。

那正是小時候媽媽作畫用的一本本畫冊。

鹿潞陸想念它們已經很久了，果然被爸爸一直藏在主臥裡。

其他幾疊畫冊依舊被打包的整整齊齊，紅色的尼龍繩將它們固定的很好，表面不見任何灰塵，紙張的邊緣也沒有翹起，顯然之前被保存的很好。

只有一疊沒有綁有繩子，想來是警察好奇之下解開看了一兩冊。

鹿潞陸顫抖著雙手拿起最上面那一本，翻開。

回憶瞬間漫了上來。

那是一朵向日葵。

媽媽最愛買的花之一。

以及模糊的記憶裡，鹿潞陸依舊記不清多少次在主臥這張大床上玩著玩具，側頭看到媽媽站在窗邊的向日葵前繪畫。

這每每都讓他不自覺放下了手中的玩具，癡癡獃呆，又安安靜靜地欣賞起來。

小鹿潞陸最喜歡的環節就是，媽媽畫完後回頭看到他看得入迷，過來抱起他，指著紙上剛完成的畫作問他好不好看喜不喜歡。

看著面前的畫，回憶與現實漸漸重疊。

緬懷了一會兒過後，鹿潞陸的眉頭突然皺起。

現在再看媽媽的畫，當然還是好看，是很喜歡的，不過，鹿潞陸也發現了一些小時候觀察不到的奇怪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