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從實招來！」

肅政大夫韋思謙趁勢拍打驚堂木。

只要裴炎一口咬死兵諫聖人還政皇帝未遂這個罪名，只是個人行為，那麼聖人就沒有理由以此來做文章。

「罪臣……」

裴炎頭腦清晰地娓娓道來，將他如何安排說得是一清二楚。

有人證，有物證！

根據這些證人證物，一查一個準，沒有絲毫差錯。

驚呆了眾人，這是什麼神仙操作？

萬萬沒想到，裴炎居然能做出這樣的手筆。

雖然兵諫因為大雨沒有成功，可事後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沒有引起任何懷疑，這就恐怖了。

聖人再一次地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聯昉必須加快速度籌建起來。

內衛必須擴大規模。

不行，還得再殺一批人，以此來震懾宵小。

聖人心中生出懼怕，也就生出了殺心。

懼怕愈甚，殺心越濃。

這點，在場的人都沒有感覺到，唯有身後的上官婉兒察覺到了。

她看向李賢，不免生出一份擔憂。

冤家，你並不安全。

殘酷的政治鬥爭，甚至才剛剛開始。

我必須幫你活下去，為了你，也為了我。

上官婉兒握緊拳頭，心中在這一瞬間，定下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你行，我也行！

審案非常的迅速，才到午時，裴炎的一切罪證都已經落實。

接下來，就由聖人來定奪。

「裴炎謀反罪在不赦，全族男丁處斬，女眷打入教坊司，同犯以此為例！」

聖人森冷的話語，為此事劃下句號。

「等等，啟奏聖人，臣有話說。」

李賢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他站到裴炎的身邊，朗聲說道：「兒臣懇請聖人法外開恩，饒了裴炎三個十二歲以下的孫子。」

什麼？

李賢的話，又震驚了全場。

就連一直當自己是個看客的狄仁傑，都震驚地看著李賢。

你自己都是一屁股屎，朝不保夕了還敢如此說話。

聖人身後的上官婉兒，氣得太陽穴直突突，暗恨：「我的冤家哦，我知道自己會是怎麼死的了，一定是被你氣死的！」

劉景升和胡元范齊刷刷地看向李賢，他們若有所思。

武承嗣和武三思聞言大喜，雙雙站了起來，大呼：「啟奏聖人，李賢跟裴炎一定是同謀，臣懇請聖人將李賢打入大牢，嚴加審訊！」

「啟奏聖人，臣請讓蓬萊王把話說完！」李素節站了起來，為李賢的做法站台。

「臣等附議！」劉景先和胡元范，以及三個主審官也跟著站了起來，附議李素節的話。

「聖人！」李旦也轉向聖人。

大家不是為了李賢，而是為了挽救裴炎的血脈。

這其中的意義，非常重大。

聖人的臉色陰沉，冷然道：「李賢，說出你的理由！」

「聖人不可聽李賢巧舌如簧，當速速將李賢打入昭獄嚴加審訊！」

武三思和武承嗣連忙大叫，萬萬不可讓李賢這廝開口狡辯。

「我說，你們兩個的腦袋是進屎了嗎？」李賢指著武承嗣和武三思，滿是嘲諷地道：「不對，你們的腦袋裏，就是一坨屎！」

武三思勃然大怒，正要喝罵，卻被大喜的武承嗣拉住，後者指著李賢喝道：「大膽李賢，竟然藐視公堂，在聖人和陛下面前對皇親國戚惡言相向百般辱罵，該當何罪？」

武承嗣擲地有聲地劍指李賢，站在了道義和律法的製高點。

武三思一聽頓時醒悟過來，暗贊一聲老三好樣的，隨即朝著聖人拜倒，哭訴道：「李賢如此辱罵臣，臣懇請聖人為臣兄弟做主！」

武承嗣也跟著跪倒在地，泣道：「姑姑，李賢如此惡言重傷，侄兒還如何做人，還有何面目立足於朝堂之上？」

這一番變化發生得猝不及防，誰也不曾預料到。

包括聖人在內，都被驚得懵逼。

李旦目瞪口呆：這二哥怎地如此不智？卻又如此生猛，居然敢當著老娘的面罵武家兄弟一腦袋的屎。

不過，哈哈，真真的好解氣！

爽！

被武氏兄弟欺壓，或者看不慣他們行徑的大臣，也在心中叫了一聲爽，給李賢點了個贊。

狄仁傑心中大樂：李賢，果然有趣！

上官婉兒手捂心頭：冤家，你乾脆被聖人一刀砍了得了，再這樣下去，我這小心臟受不了了！

裴炎趴伏在地，他的心中是充滿期盼和擔憂的。

期盼三個孫子不死，血脈得以傳承！

聖人不理會兩個侄子，揮手讓讓他們退到一邊，開口道：「理由？」

「兒臣答應過裴炎，只要他裴炎主動招供罪責，兒臣就以性命擔保他的血脈不絕！」

聖人冷然道，「裴炎謀逆大罪，你擔保得了？你又憑什麼擔保？」

李賢在裴炎的身邊跪了下來，慷慨激昂地道：「兒臣要是擔保不了，就請聖人將兒臣一起砍了！」

好一副英雄氣概，不愧是太宗血脈！

只是，這又驚呆了眾人。

今日受到的驚嚇，實在是有點多。

全場陷入寂靜，就連武氏兄弟都懵圈了，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都在等著聖人會如何處置這件事。

聖人怒極而笑：「李賢，別以為朕不會殺你，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朕就成全你，來人……」

「等等！」李賢再次大喝一聲，又嚇了眾人一跳。

定眼看去。

只見李賢朝著聖人撒嬌道：「娘，你就成全孩兒一回吧，您這當娘的，總不能讓您親兒子說話不算話，失信於天下人吧？」

畫風突變……

從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的偉岸男人，轉眼之間就變身身為一個對娘親撒嬌的乖寶寶。

我去！

在場的人，完全傻眼了。

之前甘露殿發生的事，除了上官婉兒和德官武壯，其餘人都是耳聞，並不是很相信堂堂的廢太子會這麼做。

這下，見到了！

豈能不傻眼，不懵逼？

三司會審裡出現這個場面，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恐怕是開天闢地以來，從所未有的事了！

每個人在第一時間下意識浮現出來的想法，也各不相同。

皇帝李旦：我滴乖乖，原來還能這樣？如果母上大人吃這一套，那我必須得學以致用。

李素節：乖乖，這是什麼情況，老弟，這有用嗎？有用的話，為了活命四哥我也能厚的下臉皮。

三大主審、劉景升和胡元范：驚呆了老鐵，這會是太宗血脈能幹出來的事嗎？

武承嗣和武三思：哎呦我去，李賢你無恥，你不要臉。

張柬之：對聖人來這一套，這能有用嗎？李賢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狄仁傑：呵呵，這樣的李賢，更有意思了！

趴伏在地的裴炎，萬萬沒想到，李賢保證他血脈的招數，居然是這樣的？

唉！

李賢啊李賢，你竟如此不智，裴家絕後事小，大唐絕後才是事大啊！

以裴炎對武氏的了解，親情對別人有用，對她沒鳥用！

全場的目光，不敢看向聖人。

但所有人的眼角餘光，都注視在聖人身上，雙耳更是高高豎起，等待著聖人的雷霆震怒。

聖人盯著李賢，太陽穴突突的。

藏在衣袖裏的雙手，不停地抓緊鬆開。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猜到她的心思，一定會驚得傻掉。

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堂堂聖人，殺人不眨眼的武氏，一生經歷無數生死，面對驚濤駭浪都面不改色。

談笑間，檣櫓飛灰湮滅的人。

此刻的心情，的確是不知所措。

這，宛如天方夜譚，太不可思議了。

眾人包括上官婉兒在內，都認為聖人這座火山馬上要爆發了。

其餘人皆認為李賢即使死罪能免，也難道圈禁流放的厄運。

天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鎮靜了下來。

「二十板子，換取裴炎一個孫子活命！」

聖人的懲罰，在眾人的預料之中。

二十板子，足以要了李賢的性命。

上官婉兒已經絕望。

武氏兄弟狂喜。

李賢似乎對旁人的神色視若無睹，依舊撒嬌道：「娘，還個價唄！」

「在朕的面前，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娘，漫天開價就地打折，孩兒不要多，打個對摺唄！」李賢使勁賣萌撒嬌：「娘，好不好嘛！」

「十板子，不能再少了。」

聖人的話，又驚呆了眾人。

居然，真的討價還價了？

這是什麼情況？

「兒臣，謝聖人成全。」李賢搖身一變，從買萌寶寶變身成為一個正常人，朝聖人大禮參拜。精華書閣

呃，十板子，三個人三十板子，足以要李賢三條性命的了。

李賢還是必死無疑。

還是聖人厲害，如此正大光明地打死李賢，而李賢還傻乎乎的很高興。

「來人，將李賢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聖人的話音剛落，武氏兄弟正要主動請纓當個監刑官……

李賢又跳出來叫道：「娘，你看孩兒府上空蕩蕩的都成為耗子的樂園了，乾脆就讓孩兒花點小錢買了裴炎的女眷當女僕唄，反正誰買不是買，您說呢？」

眾人再次傻眼。

謀反者的女眷，打入教坊司，只要出錢，想怎麼玩都可以。

但是，絕對沒有人會去買，敢去買。

買的人想幹嘛？

同情造反的人？

還是想要再次同謀，圖謀不軌？

武氏兄弟以一副看傻逼的眼神看著李賢，都死到臨頭了，還妄想著購買女僕？

「原來李賢竟然這麼天真！」三大主審、李素節、劉景先和胡元范都在心裏如此暗嘆。

張柬之：我完全是看不明白李賢了。

狄仁傑：呵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李賢好手段。

認定李賢這回必死無疑的上官婉兒，反而沒有生氣。

而是怔怔地看著李賢，一雙美眸閃閃發光，充滿了愛意。

我的冤家，你還是如此善良。

上官婉兒的思路，不由自主地飄飛到了十二年前。

那年她八歲，初見李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