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來登入喔~!!
《亡國後我嫁給了泥腿子》第187章 第187章傅玄邈跪在地上,雪白……
「夫人,葯來了。」

侍女端著葯碗走近床邊,面容蒼白的方氏被貼身婢女凝雨扶著從床上坐起。

她睜著空洞洞的雙眼,摸索著接過婢女遞到手中的葯碗。

黑色的水波在金碗中微微波動,淡淡的花的芬芳從葯汁中飄出,霧氣般擴散在素雅沉靜的室內。

方氏喝完一整碗葯,把空瓷碗還給侍女,說:「……怎麼不是平常用的那個碗?」

凝雨整理好床上的軟枕,讓方氏輕輕靠了上去,笑道:「這是公子旗開得勝後,陛下賞賜的純金鳳碗。公子這次大破八十萬叛軍,朝內朝外無不震動,原本攻訐老爺和公子最為厲害的禦史台也不敢說話了,我們可是揚眉吐氣了一番呢!」

「……他回來了?」方氏微微蹙眉。

「公子前幾日就回來了,奴婢擔心夫人不高興,夫人沒問,奴婢也就沒敢說……」凝雨看著方氏的臉色,試探地說道,「公子回來時就病著,如今仍在榻上起不來,因為怕過了病氣,公子雖然沒有來向夫人親自請安,但仍每日差人問過夫人狀況。」

凝雨慢慢說著,見方氏沒有出言打斷,繼續道:

「奴婢聽說……是陛下忌憚公子,逼公子試藥才會如此……」

方氏靠在身後的軟枕上,閉上雙眼,許久沒有說話。

凝雨察言觀色,不再多言,輕輕給她掖好了被角,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輕輕關上了門扉。

安神湯的作用發揮,方氏意識逐漸模糊,沉入日復一日的噩夢。

夢中,瓢潑大雨,血的氣味近在咫尺。

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她已經無人記得的閨名。

可是夢醒之後,隻余眼角兩行淚痕。即使睜開雙眼,圍繞自己的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窗外嘩啦啦的雨聲不斷,連珠彈跳一般擊打著屋簷。

方氏從床上坐起,擦乾眼角的淚珠,沒有呼喚侍女,而是自己用腳踩到繡鞋,摸索著穿上後,一路扶著桌椅走出了門。

空氣冷冽而濕潤,夾著冷雨的微風輕輕拂上面孔,鳥獸蟲鳴都安靜了,世界唯剩連綿不盡的雨聲。

方氏扶著牆壁,猶豫半晌,走向一院之隔的雨蟬院。

她本以為遲早會有人出現攔住自己,然而直到她走進主院,也沒有人出聲叫住她。

秋雨在簷上敲打,她在門檻前站了許久,終於抬腳跨進了內室。

方氏摸索著來到床邊,摸到隔著被子的溫熱後,試探著往上摸去。

一個輪廓分明的面孔在她的觸摸下,逐漸在心中成形。

他在夢中,還是一個清俊的少年,幾時變得這樣瘦,這樣陌生了?

自那一夜過後,已經過去多少年了?

晶瑩的水光在無神的雙眼中晃蕩,沉甸甸的痛苦壓在方氏心頭,讓她睫毛一顫,一滴滾燙的淚水滾出眼眶,滴落在傅玄邈睜開的眼角。

他看著她,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母親。」他輕聲道。

方氏如夢初醒,像是聽見了什麼可怕至極的聲音,臉上血色陡然失去,猛地掙脫了傅玄邈的手。

「母親……」傅玄邈從床上坐了起來,右手成拳放到唇邊輕咳了幾聲,「母親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大病初癒後的疲弱,讓方氏轉身欲走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

「兒子不孝,歸來後未曾向母親請安,母親……」

身後響起窸窸窣窣下床的聲音,間或夾著他壓抑的輕咳。

方氏轉過身,用面無表情的臉對著床上的人:「……聽說你病得厲害,我路過雨蟬院便來看看,既然看過了,我便走了,你不必起來。」

方氏轉身往外,沒走上兩步,身後雙膝清脆撞地的聲音讓她倏然停下腳步。

「母親……母親何時才肯原諒我?」傅玄邈啞聲說。

方氏不由攥緊了袖中的雙手。

「蟬雨罪孽深重,讓母親厭之入骨,自知應以死謝罪,然生身之恩不敢忘,蟬雨不敢本末倒置,因謝罪反讓母親站上風口浪尖。」

傅玄邈跪在地上,雪白大袖如雲鋪展。

他低垂雙眼,沙啞克制的聲音緩緩流淌在靜謐的室內。

「恰逢大燕罹難,哀鴻遍野,蟬雨自請入將,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回來。每次軍中有人陣亡,我就悔恨為何死的不是自己。就連為陛下試藥時,我也忍不住想,若這是一杯鴆酒就好了。」

方氏的十指深陷掌心,身體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若閉上眼,強忍的淚水就會奪眶而出,但若睜開眼,看見的也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如果蟬雨的死能夠換來母親一笑,蟬雨死不足惜……」

方氏再也忍耐不住,轉身一聲怒喝: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

熱淚奪眶而出,洶湧在那張蒼白消瘦的面龐上。

「母親……兒子已知錯了。」

傅玄邈克制的聲音中出現一絲顫抖。

一隻冰涼的大手,試探地伸向方氏的手。兩者甫一相碰,方氏耳中的雨聲就擴大了,忽然之間,她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個雨夜。

鼻尖又充盈起了愛人的血味。

「別碰我!」她尖叫著甩開了傅玄邈的手。

大袖垂落,無所憑依的衣袖像天空中的最後一片雪花,孤零零地落回地面。

「母親……究竟如何才能原諒我?」傅玄邈輕聲道,「若要兒子去死,兒子立時便能自裁在母親面前。可這般一來,受傷最深的依然還是母親。兒子究竟還要做什麼,母親才肯原諒我?難道十月茹苦懷胎,鬼門關一遭換來的親骨肉,真的就比不上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嗎?」

傅玄邈的最後一句話刺激到了方氏隱秘的痛處,她剛剛因親生兒子祈求而產生的動搖在這一刻被憤怒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並非陌生人——」方氏壓抑著自己的怒氣,本就蒼白的臉因強壓的憤怒,慘白中泛著一絲青色,「而是世上最愛我的人,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母親,你錯了。」傅玄邈抬起眼,平靜道:「我才是世上最愛你的人。」

「你若對我有一絲情義——你若當真感念我的十月懷胎——」方氏氣得顫抖,就連嘴唇也失去了最後的血色,「你就不會親手殺掉他!」

磅礴的大雨。

冷冽的秋風。

烏黑的夜色。

風中的腥氣。

一切的一切都在方氏眼前復甦了。

九年,九年過去了……仍然歷歷在目。

「蟬雨這麼做,都是為了母親。」

傅玄邈的話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方氏瘦弱的雙肩,她情緒終於崩潰,哭著癱軟在地。

傅玄邈神色平靜地對痛哭失聲的方氏說:

「若不是兒子,母親的醜事就要被父親知道了。」

方氏說不出來話了,可她還知道不斷搖頭,用淚痕斑駁,充滿厭惡的表情來回應耳邊冠冕堂皇的話。

「已經九年過去了。」傅玄邈說,「母親,不要再為一個奴僕折損我們的母子情誼了。」

他伸出手,欲攙扶方氏,被後者重重打開。

傅玄邈不再動作,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直到她眼淚流乾,力氣用盡,徒勞地睜著空洞而黯淡的雙眼倒在地上,怔怔地望著一無所有的地面。

「來人。」

傅玄邈一聲輕呼,一個侍女趕忙趨步走入內室。

「母親累了,送她回房吧。」

侍女連忙上前扶起方氏:「夫人,奴婢送你回去吧。」

傅玄邈拒絕了侍女的攙扶,自己扶著膝蓋,慢慢站了起來。

方氏忽然用力抓住侍女的手,雙腳牢牢釘在地上,憎恨的視線從那雙失去光彩的眼中射出,準確地貫穿了傅玄邈的胸口。

他面無表情地承受著她厭恨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知道了又如何?」方氏忽然說。

她臉上的淚痕未乾,卻已露出了淒慘而自嘲的笑容。

「他平日裏對我不聞不問,一年唯獨中秋才會來我院中吃一次飯。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她流著淚笑道,「更何況,我本就打算自請下堂,我根本不怕被他知道……」

措手不及聽見這句話的侍女滿臉慘白地跪了下來,恨不得當場割掉自己的耳朵。

「是你……是你貪圖傅家榮華富貴,貪圖世人的讚頌和你那明月入懷的好名聲,你怕被他知道,你就再也做不成這天下第一公子,所以你殺了他……殺了世上唯一真心待我之人……卻還口口聲聲……為我好……」

方氏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慘笑著對緊抿嘴唇的傅玄邈道: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恨你,也恨我自己……當初留下的,為什麼是你……」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內室,留下顫如抖篩,不敢動彈的侍女。

傅玄邈看著雨簾攔截了她踉蹌的背影,再收回眼,冰冷而漠然的視線落在屋內的侍女身上。

絕望漫上侍女的胸口,她拚命磕頭求饒:「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奴婢什麼也沒聽見……」

雨越下越大了。

零落在泥土裏的桂花被大雨碾碎。

空氣裡只剩下潮濕而略帶腥氣的氣味。

像那晚的空氣。

方氏沒有回房,而是冒著雨幕,沿她早已爛熟於心的小路來到一間早已廢棄的耳房。

她推開年久失修的木門,不顧裏面厚厚的塵埃和角落的蛛網,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四處摸索。

凝雨趕到耳房的時候,屋內許多木製傢具上都留下了方氏的血跡。

她的手指被木頭傢具的倒刺割破了仍渾然不覺,著魔似的到處翻找著什麼。

凝雨按下心中的苦澀,連忙將主子從落滿塵埃的木床上拉開。

「你放開我,別攔我……」方氏掙扎著。

「夫人,你找不到的!你放棄吧,多少年了,你是找不到的!」凝雨忍著哭腔道。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就在這什麼地方……那是他送我的最後一個禮物,我一定要找到才行……」

方氏怔怔道,不斷推著凝雨。

她纖弱的十指上都是鮮血,劣質的木頭在腐朽後四處都是木刺鐵釘,她的眼睛卻不能在此時幫她分毫。

「夫人……」凝雨忍不住抱著她哭了。

方氏在她懷中掙扎不動,安靜下來,只是獃獃地重複著:「一定就在這什麼地方……」

他們約定要在離開傅家後重新開始。

他們已經計劃好了未來的每一天生活。

他興奮得每日都拿著一塊木頭雕來雕去,為此手上刻滿傷痕。他說要給自己一個驚喜,他說要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天都開開心心,他說,從未想過,自己真的能得到小姐垂青,如今的每一天,幸福得都好像在做夢一般。

她沒有告訴他,有他陪伴的自己,每日也幸福得如同做夢一般。

他是方家的家生子,他是養得一手好馬的馬夫,他是從眼睛到雙腿都跟著方家小姐轉的愣頭青,他是不辭辛苦自己給自己贖了身,又大費周章把自己賣進傅府的大傻子。

他是她這輩子最愛的人,也是這輩子唯一珍惜過她的人。

可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她還來不及告訴他,她所做一切,早已不是為了報復傅汝秩的冷漠無情。她和他在一起,只是因為她想和他在一起。

天地之間,就到處都沒有他的身影了。

親手殺死他的,是她血脈相連的親生子,也是和他血脈相連的親生子。

世上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情嗎?

還有比她此刻所感受的——更加令人窒息,令人淚流,令人說不出話,也喊不出聲,像是被封住口鼻,放在鍘刀下,千萬次鍘碎一般的痛苦嗎?

她僅剩的母愛,便是死守這個秘密。

在阿鼻地獄一般的日夜中,獨自忍受悔恨的厲火煎熬。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問題
內容不符
內容空白
內容殘缺
順序錯誤
久未更新
文章亂碼
缺失章節
章節重複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