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客人已經走了。

郭威和高欣還在看電視，郭威的眼睛發紅，這是喝酒的後遺症，想了想，郭家林還是坐下來，陪著父母看了一會兒電視劇，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對爸爸說道:「爸爸，廠子裡的倉庫擠壓那麼多的產品，先停工幾天看看再說吧！」

「你怎麼知道倉庫擠壓產品的？」郭威很嚴肅地問道。

「我聽說了。」郭家林本來想直接說出今天去了廠子，話到了嘴邊又更改了一下。

「胡鬧，你懂什麼？以後不要聽別人的謠言。」

郭家林微微嘆了口氣，見狀不再勸說，俗話說，不吃一塹不長一智，哪怕是父親這樣的人，也有固執而愚蠢的一面，等到了雪崩時刻來臨再說吧！

不到天亮，郭家林就起來做飯，然後用家裡的大飯盒裝了一飯盒的米飯，沒帶菜肴，因為沒有東西盛放。

高欣一直默默看著兒子在廚房裡忙忙碌碌，眼神有些憂鬱。

郭家林沒有搭理媽媽的心情變化情況，接著裝了一個鋁製水壺的涼開水，這就是所有出行的東西了。

飯盒和水壺放在一個印有天安門圖形的草綠色手提包裡面，那個時候還沒有雙肩誇的背包，手提旅行袋是最常見的出門隨身物品。

跟往常一樣，吃過早飯郭家林推車出門，郭威看到了兒子今天要出門的行頭，卻沒有問他要去哪兒。

不是郭威對兒子冷漠，而是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思管家裡的事，他對未來有所預感，日子過一天，就在自己給自己挖的坑裡陷入一分。

郭家林等到了張俊麗和萬家奇，還有一個女生是張俊麗叫來的，正是她的同桌，叫於倩。

於倩的車子也是鳳凰牌的，比郭家林的那輛舊一些，張俊麗的車子是飛鴿牌的，是最大的28型號自行車，那個時候的自行車只有永久牌、飛鴿、鳳凰三種牌子，大小只有28、26型號的，26自行車比較嬌小一些。

郭家林皺了皺眉頭，對張俊麗說道:「你來騎我這輛車，奇奇把車扔了吧，這車半路上肯定得扔，我駝著你走。」哪怕郭家林強烈主張萬家奇扔掉破舊的自行車，萬家奇還是很小心把車子鎖在一個房子的後面，打算出門之後，再來騎回車子。

郭家林還記得張俊麗從車上摔下來那件事，擔心這一次出門會重複上一世的悲劇，如果這件事落在自己的身上，郭家林會很長時間沉浸在內疚當中，那種負疚之心超越了做人的底線。

28型號的自行車適合成年人騎行，他們都是16歲的少年男女，駕馭大車有點吃力。

郭家林的心很細，看到張俊麗坐著光禿禿的車後座肯定硌屁股，臨時回家從廈子裡翻出一塊棉墊，墊在車座上之後，張俊麗覺得舒服多了，她這才注意到郭家林的不凡之處，一些看似簡簡單單的言行，其實蘊含深意。

按照自行車的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三十公裡左右，這個數值的前提是：路況好，沒有阻塞，騎車人體力好，可以一直騎行下去。

事實上，東濱縣距離烏梨河的入海口足足有三十公裡，他們四個人騎行了三個小時左右，才看到浩浩蕩蕩的烏梨河。

萬家奇騎著這輩子最好的自行車，一直沒有感覺到累。

於倩一直在咬牙堅持中。

郭家林的後座上馱著一個人，他也在努力，好在重生之後，郭家林堅持晨練，比起另外兩位同學的身體素質好得多，還能繼續騎著。

四位同學站在滔滔江水流淌的河岸，心情十分激動，他們都是第一次騎車走這麼遠的路程，心中透著無比的自豪。

烏梨河河面寬約三百米，河床卻有三千米左右，河床生長著一人高的蘆葦，上遊是從虎群山脈流淌下來的淡水，入海口的地方卻是一天兩次湧上來的海水，海水與淡水在這裡交融、糾纏、融合，最後一起奔向大海。

一去不回。

站在河岸的堤壩上，隔著滔滔江水，郭家林大聲喊道：「不曾清貧難做人，不經世事永天真。自古英雄出煉獄，從來富貴入凡塵。」

張俊麗等人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郭家林，他們可說不出這麼有哲理性的話語，誰也不知道，這四句話恰恰是郭家林總結了兩世為人的經驗總結，血淚斑斑無人了解內涵。

萬家奇的家庭屬於最貧寒的，他一直很羨慕郭家林的幹部家庭，衣食無憂的現狀，小聲嘀咕道：「這下子，你可出盡風頭啦。」萬家奇一直認為郭家林對張俊麗有另外一種意思。

幾個人在河岸上吃了午飯，也就是郭家林拿的米飯和一壺涼透了的白開水，吃一口米飯喝一口水，水壺只有一個，他們也沒有帶杯子，反正四個人輪換喝水，至於什麼初吻之類的說法，根本沒有人記得，郭家林暗暗咧嘴，不知道十年以後，這三位同4學醒悟過來之後，會不會打他。

即使是沒有菜肴下飯，四個人也累了半上午，吃得很飽，直到那個旅行袋憋了下去。

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特點，生活艱難，可以利用的資源相當少，後來的人開車帶著烤箱野炊的那種情形，當時沒有人想得到。

貧窮，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力。

這是郭家林最後的概括，當然了，在三位同學的面前，他沒有說太多關於未來的東西，只要他們緊跟自己的步伐，肯定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吃過飯之後，只有萬家奇嘀咕了一句：「車子變得輕快了。」

三個人的飯食加上水足足有六七斤重，對於體重僅有八十多斤的萬家奇來說，當然是減輕很多的負擔。

剛剛吃飽再上路，郭家林擔心同學的身體出現問題，這個年代的醫學不是很發達，而且他們所處的地方根本沒有醫院，即使是有了急診病人，從病發到送進醫院，最快也得七個小時，急病不需要送醫院的。

吃飽了之後做劇烈運動發生絞腸痧的幾率很高。

郭家林很清楚，兩世為人，他懂得一些基本常識，張俊麗等人卻限於年紀和經歷，不太清楚這些問題。

河岸的堤壩是泥土打底的，雨天是爛泥灘，晴天到處都是深深的車轍，郭家林雖然身手靈活，但是他騎車的經驗也就只有一個多星期而已，一不小心前輪碾壓在一道高於地面的土坎上，兩旁就是車轍碾壓的印子，郭家林大吃一驚，還在尋思怎麼解決問題，車子卻已經順著三米高的土壩一頭栽下去。

反應在郭家林腦海裡的畫面卻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前一世張俊麗的腦袋跌在石頭上，從此不能再去上學的那件事，就在郭家林已經變成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時候，他依舊坐在車座上回身抱住了張俊麗的腦袋。

張俊麗也是16歲的少女，她雖然是女生，身手也非常靈活，本身有自保的能力，但是被郭家林抱住了腦袋之後，身體受到了禁錮，隻覺得不由自主地撲到郭家林的懷裡。

這一個過程，幾乎只有幾秒鐘的時間，還在後面騎車的於倩和萬家奇目瞪口呆，只看到郭家林的車子一頭扎進蘆葦叢中，然後看不到了人影，蘆葦比人的個頭還高，進入其中之後，像是進入密林一般。

在郭家林的保護之下，張俊麗倒是沒有受傷，但是她心裡明白，若不是因為郭家林抱著，她只要輕輕一跳就能離開自行車，雙腳落地站起來，從而脫離危險，結果卻被郭家林搞砸了。

由於郭家林的過於擔心，兩個人摔得七葷八素，郭家林最慘，一頭栽倒在地面上，好在運氣不錯，沒有碰到蘆葦的老根，如果是去年被割的蘆葦，斜口比刀子還要鋒利，一下子就能戳到頭骨，那就變成嚴重問題了，至少是重傷害。

張俊麗跌在郭家林的懷裡，身子下面是另外一個身體，受驚是不免的，卻沒有受傷。

「你怎麼樣了？」郭家林還在暈頭轉向的階段，第一時間問起張俊麗。

「我沒事，就是肚子有點痛。」

「啊，絞腸痧。」郭家林一翻身把張俊麗壓在身下，掀開她的衣襟，手已經摸進去了，情急之下，他打算隔著皮膚揉開張俊麗疊加在一起的腸子，卻碰到了張俊麗的肚皮，柔柔的暖暖的那部分。

「你幹嘛？我來月事了。」張俊麗大怒，在她看來，就是郭家林這個人很流氓，想趁機佔便宜。

那個時候沒有「大姨媽」的說法，按照民間傳統，女生的大姨媽就是月事。

換成一般的男生，根本聽不懂什麼是「月事」，郭家林卻非常明白，急急忙忙把手縮回來，臉上已經結結實實挨了張俊麗的一巴掌。

郭家林再爬起來，精神已經恢復了正常，這期間也有張俊麗那一巴掌的功勞，把他打醒了。

他看到張俊麗還在掙扎，主要是張俊麗想爬起來，由於身下的地勢是斜坡，她還是大頭朝下的姿勢，一時間使不上勁。

郭家林趕緊喘口氣，身體儲滿力氣，彎腰把張俊麗攙扶起來，張俊麗咬牙切齒地貼著他的耳朵說道：「你給我記著，臭流氓，饒不了你。」

「你沒死就謝天謝地啦，流不流氓的不重要。」

「呸，果然不是好東西。」張俊麗怒極，她並不知道郭家林的心裡想的是啥。

萬家奇和於倩放好車子，再想下來救援的時候，才發現兩位同學已經從下面爬上來了，只是兩個人彷彿賭氣一般，誰也不搭理誰，臉色難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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