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林低頭一看就明白了，他笑著說道：「曹所長，我想您也許沒弄明白一件事，這些贓物不是廢品，那些零件都是從機器上拆卸下來的，這是破壞公物，一台機器少了一個螺絲就無法運轉了，那麼這個螺絲不能按照廢鐵的價格來衡量，而是應該用機器的整個價格來做參考，還有這些產品，也不能按照廢鐵處理，工廠生產的產品那是要實現利潤的，它的價格按照發貨的數值做依據，任何一家工廠都不能把自己的產品當成廢品來處理吧？這是常識性質的問題呀。」

「哦，你說的也對。」曹國安可不是想給那些竊賊徇私，他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解決矛盾的方向，聽郭家林這麼一說，起碼在態度上就是要堅決追究到底了。

曹國安在心裏嘆息了一聲：「那幫工人要倒霉了，也真是的，人家郭威在破產之後，沒欠你們的工資，還偷零件，拆了機器，真的是自己作死，那就怨不得郭家的人追著不放手了，工廠破產，人家的心裏肯定不好受，抓兩個墊背的倒霉蛋也是人之常情。」

郭家林在派出所呆了不到一個小時，然後給唐蘭打電話，郭家林是真的不想打這個電話，想起唐蘭跟爸爸的感情就覺得噁心，他還不得不出面處理這些亂糟糟的破事。

唐蘭那邊很快接聽電話，聽到是郭家林的聲音，第一句話就是：「你爸爸昨天晚上睡在酒店裏。」

郭家林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唐蘭證明自己的清白呀，表示他們之間沒有越界，郭家林的心情稍好一點，說道：「我知道了，您讓我爸爸儘快回來吧，昨天晚上有一群人去工廠偷東西了，現在都被抓起來了，他再不露面，恐怕還有更加不好的事情發生。」

唐蘭一聽就急眼了，她也是鍛鋼廠出身的人，曾經為了鍛鋼廠付出青春和力量，感情非常深，不願意看到好好的一家鍛鋼廠就這麼完了，立刻說道：「我馬上跟你爸爸回去處理問題，你在哪兒？」

「我請假不上課了，基本上在家裏陪著媽媽。」

「我知道了。」唐蘭有點心虛，她最對不起的就是郭家林的媽媽，跟郭家林在一起從來不提家事，也是一種逃避。

郭威回來之後，先去了派出所，他看到那些竊賊都是廠子裏的工人之後，心情可想而知，既有憤怒也有被辜負的背叛傷心欲絕。

總的來說，郭威拿自己的工人是真的很好，他能貸款給工人開資，在1990年的那個階段屬於最有良心的老闆，喬偉不差錢還席捲了工人的血汗錢，把他們放在一起比一比就知道了，郭威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但是郭威的好心沒有得到好報，他的一腔熱血被愛護的工人給毀掉了。

郭家林就是想讓爸爸看到這一幕，只有這樣才能把爸爸的思想徹底轉變過來，不要以為你對人家死心塌地地好，人家就會對你感恩戴德，這個世界上狼心狗肺的人很多，跟窮富沒啥關係，當你破產倒閉之後，那些受過你的恩惠的人，轉過身來變成了狼，狠狠咬下你的一塊肉來。

反過來站在工人的角度考慮，人家不會承認郭威對他們有啥恩情的，因為他們每天上班到月拿工資也是用自己的血汗換來的報酬，拿的坦然，問心無愧，如今工廠倒閉了，機器和產品都變成了廢鐵，拿出去賣掉也增加了一筆收入，此時不下手，讓別人搶得了先機，那就是自己的損失，因此，不能完全站在郭威的角度上說他們是狼。

至於郭威貸款來給工人開資，那就是領導者的經營方式方法的問題，廠子不景氣趁早破產啊，轉換生產線也是一種措施，至於領導想用誰來幹活，那就挑人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鐵打的工廠流水的工人，工人不會因為廠長貸款開資就感激一輩子。

憤怒之後，郭威和唐蘭才把以前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跟曹國安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曹所長，對這些人渣一定要嚴懲啊。」

曹國安笑了笑，他是局外人，不帶任何感情看待郭威和工人之間的問題，說道：「郭廠長，你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呀，怎麼能靠貸款給工人開資呢？」

「郭廠長就是心太軟，他有什麼錯？我們才是受害人，你要擺正心態，注意你的言辭。」唐蘭憤怒地使勁敲著桌子，其實她的想法跟曹國安一樣，對郭威的做法有一些不認可，但是她愛著郭威，即使是郭威有錯誤的地方，也是自己來批評，別人說了，那就是不對。

曹國安被唐蘭一頓搶白，氣得翻了翻眼皮，抬手說道：「好好好，我不跟你們爭論除了法律之外的東西，咱們公事公辦吧，你們想嚴懲這些人，就得提供一份損失清單來，我們辦案也有依據，如果按照廢品的價格來作參考，他們算不上盜竊，案值太低了。」

「行，我現在就能寫出損失金額來。」唐蘭做事喜歡一碼事一碼了，不喜歡拖泥帶水的，她熟悉每一台機器的價格和產品價格，隨手就能寫出一份價格單出來。

郭威卻拉著唐蘭說道：「算了算了，讓曹所長看著辦吧，咱們也別給人家的傷口撒鹽了。」

很顯然，郭威不想追究下去了，起碼是不想嚴懲竊賊。

「你放開我。」唐蘭憤怒地一甩郭威的手臂，回頭大聲喊道：「真是窩窩囊囊的，你真的讓我失望透頂，我的原則是，別人打我一拳，我就回擊兩拳，你呢？你就是屬於別人打了你的左臉，你再把右臉伸過去讓人家打，我算是看透了，你跟我不合適。」

曹國安急忙轉身，想置身事外，他心想：「郭廠長也是一個有家室的成功人士了，難怪會吸引年輕漂亮的女子注意，這個女子嘴巴厲害，不是善茬子，辣的很。」

「你跟我啥合適不合適的？」郭威一時間也有了疑惑，知道唐蘭對他好，卻一直沒向男女感情的方面想，唐蘭也沒當面表白，郭家林詐出唐蘭的心事也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而已，加上唐蘭沒有戀愛的經驗，認為這輩子就愛郭威一個人了，愛情不會變色，這才讓郭家林利用了，其實拉開時間來看，郭家林跟唐蘭搭檔也算是天地之合，他們聯手，在商業上無所無敵。

「你滾。」唐蘭憤怒之下，說話很絕情。

唐蘭說完之後就跑了出去，眼淚卻嘩嘩流出來，開車就絕塵而去。

郭威沒有出去追趕哭著跑的唐蘭，而是對曹國安說道：「讓曹所長見笑了，我到現在都是糊塗的，這叫什麼事啊？」

「沒事，沒事。」曹國安直搖頭，他可不想說出真實的心裏話，其實曹國安挺看好唐蘭的，心裏對郭威很羨慕，男人這一輩子，不好色的還算是男人嗎？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愛慕，男人也能挺起腰板來，還能跟親友吹噓吹噓做男人的能力問題。

郭威提出要求說道：「那我去看看那些工人兄弟可以吧？」

「去看吧，但是不要談到跟案子有關係的細節問題，我們不允許串供，這邊的有人跟著，你得服從管理。」

「我肯定配合你們的工作。」郭威表態說道。

那些工人都被關在號子裏，個個面無人色，垂頭喪氣的，郭威用手指點了點，生氣地說道：「看看你們，成了什麼樣子了？有沒有出息？」

一個工人很委屈地說道：「廠長，你不知道呀，廠子停工之後，我們再找一份工作需要時間的，家裏的老婆孩子嗷嗷待哺，我們家也沒積蓄，餓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呀，不就是拿了廠裡的一些廢品嗎？有啥大不了的地方？你家那個小子太狠了，簡直恨不得把我們都殺了才解恨，廠子破產也不是我們造成的結果，恨我們幹啥？」

這個工人有一點文化，說話滴水不漏，堵得郭威無言以對，他本來很佔理的一方，現在倒是鬧得好像沒道理了。

郭威也沒多說什麼，一轉身就走，他覺得跟這些人沒啥好說的了，郭威是一個很果決的人，決定了之後就不再後悔，出來之後對曹國安說道：「曹所長辛苦了，真是給你們添了麻煩，這件事我全權交給你們處理，以後我再專門表示感謝，家裏面還有很多事處理，就不請曹所長吃飯了。」

「沒事，我對郭廠長敬仰的很，那一年我弟弟沒工作，家裏比較貧困，經濟不寬裕，還是郭廠長給安排在廠子裏上班的。」

「哦。」郭威已經忘了那件事，他隱隱約約記得曹所長的弟弟後來通過自學考上了大學，問了一句：「他畢業了嗎？」

「才上大一，早著呢。」

「等畢業了，工作穩定就好了。」兩個人寒暄了幾句話，倒是沒再討論案子，由於郭威的不再追究，那些盜竊者最後被拘留一個星期放了出來，按照郭家林的想法，怎麼也得給他們判個三年五年的，在這件事情上，父子二人依舊存在著分歧。

回到家裏，郭威發現來了很多人，仔細一瞅，都是他欠錢的債主，心裏馬上明白了，鍛鋼廠已經完了，凡是欠錢的債主都害怕不還錢了，郭威不在廠子裏，這才來到家裏要帳。

郭家林並不知道唐蘭跟爸爸有了矛盾，因為郭威太重感情，讓工友們當成傻子一般，讓唐蘭十分傷心，一腔柔情化作憤怒，郭家林還在家裏應付著債主們，沒說還錢，也沒說不還錢，反正現在他終於掌握了主動權，就得好好整治一番，讓爸爸感覺到真真切切的痛疼，不能再濫做好人了。

媽媽高欣很害怕，她倒是知道兒子能還上債務，但是具體怎麼操作，高欣並不清楚，始終板著臉，也沒給出肯定的答覆。

郭威回來了，債主們頓時激動起來，呼啦一下子把郭威圍在中間，一人一句話吵得屋子裏十分亂，歸納起來只有兩句話：「有錢嗎？啥時候還錢？」

郭威的手裏還真的沒錢，他能拿出來的流動資金不到一萬元，如果把廠裡的產品和機器賣掉，那不過幾萬元，連償付利息的錢都不夠。

但是郭威知道兒子有錢，既然唐蘭掉頭走了，那就要落在兒子郭家林的身上還錢，他扒拉開那些債主，抻著頭問郭家林：「林林，你拿錢吧，把這些叔叔安撫住了再說。」

翻了翻眼皮，郭家林沒好氣地說道：「借條上有歸還的日期，沒到期呢，怎麼還錢？」

這個時候誰還在乎還錢日期啊？債主們紛紛說道：「你們廠子都倒閉了，不生產了，哪有錢還帳？我今天拿不到錢就不走了，就在你們郭家吃住了，派出所來了都沒用。」

「趕緊拿錢，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哏？」郭威的頭一時大如鬥，恨不得立刻搶了兒子的錢。

嘆了口氣，郭家林拿出存摺說道：「好，你們等著吧，我這就去取錢。」

有人眼睛快，看到了存摺上面的確是有錢，紛紛跟著郭家林去銀行，郭家林喊了一聲：「爸爸，你得跟著我一起去呀，我也不知道借條是真的假的。」

「都是真的，哪有假的？你這孩子別瞎說。」債主們嚇了一跳，恐怕事情有變，趕緊澄清事實。

於是出現了東濱縣歷史上少見的一幕：郭家父子就在銀行裡還錢，眾人圍觀，像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他們搞了一天才把債主們打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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