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遲遲歸》地五十一章 刺
一貫軟糯的嗓音,平淡的說出這句話,彷彿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許諾的頭都沒抬。他其實有預感,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她這麼平淡的說出來,心就像是被鐵塊砸了一下,很悶很痛,痛苦傳到四肢,手不經意的顫了顫,筷子上夾得麵條順勢滑了下去。
許諾沒再動,只是將嘴裏的面慢慢的咀嚼完,才緩緩的抬起頭,蒼白的唇扯出來一絲笑,「別說這種玩笑話。」
說完又低下頭,筷子在碗裏胡亂的搗著,顧憐盯著他看了一會,碰了碰唇,輕輕吐出一句話:「沒開玩笑,我們離婚吧。」
手上的動作凝固,許諾抬起漆黑的瞳孔,帶著晦澀難懂的感情,平靜淡然的問道:「為什麼?」
四目相對,顧憐無聲的張了張唇,囁嚅著說:「沒有為什麼,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沒有實質性,現在離婚對我們都好。」
許諾將手裏的筷子握緊,目光裏帶著祈求,央求道:「不離婚行不行?」
感受到目光,顧憐的睫毛一顫,緩緩的低下頭,語氣有點輕:「離婚吧,對我們都好,我不值得。」
許諾幽邃的眼神死死盯住她,嘲諷的笑出了聲,笑聲寡淡又蒼涼,笑到最後許諾無力的靠在椅背上。
笑聲猛然收起,許諾將手裏的筷子狠狠的摔在地上,眼圈紅了大片,歇斯底裡的吼道:「對我們都好?顧憐,是對你好,這麼多年,我對你怎麼樣,你不清楚嗎?」
清楚,怎麼能不清楚呢,顧憐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片刻又緩緩睜開,無聲的吞咽了一下,平聲靜氣的說道:「我們儘快辦吧,我什麼都不要。」
「我不離婚。」許諾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不停的喘著氣,挑起眼皮覷了顧憐一眼,一字一句的吐出了這四個字。
顧憐也不理,站起身,淡淡的說:「我先去公司了。」
說罷,就提起包往外走,許諾一把抓過她,雙手緊緊掐著她的肩膀,俯身盯著她的眼睛,有些瘋狂的問道:「是不是他逼你的?」
「許諾,你如果真的為我好,我們就趕快離婚。」顧憐極力掙脫他的桎梏,語氣平緩的拋下這一句話。
「啊。」許諾像瘋了一樣尖叫,提起身後的椅子狠狠的砸在地上,眼底全是沉鬱和暗沉,滿屋裏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心中的燥意不斷翻騰,許諾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哀嚎著,怒吼著,抬手將桌上的東西拂落在地,麵條灑落一地,黏糊糊的粘在地上,還有不少濺到了許諾的身上。
許諾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將屋裏的東西全部砸了個稀爛,砸到最後,累的狼狽的癱坐在地上,褲子上還沾著掉落的麵條,神情頹廢的望著屋裏一片狼藉。
目光落在破碎的瓷片上,許諾的眼睛暗了暗,逐漸變得陰鷙,內心有一個聲音聲音不停的叫囂著:「去死,去死。」
眼神越來越幽暗,許諾彎著腰爬過去將瓷片拿在手裏,神色瘋狂的看著它,大笑了起來,將它緊緊的握在手裏,手掌的滲出絲絲血意,像打開了水龍頭一樣,一滴一滴的不停往地上砸落。
但是許諾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看到地上漾出的血,甚至神情怪異的哈哈大笑,拿起尖銳的一端往地板上劃,「滋啦」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地板上赫然出現一道劃痕。
許諾嘴角的笑意更濃,眼角猩紅,眼睛猙獰的瞪大,眼白外翻,大聲的咆哮著:「葉梁川,你去死吧,去死。」
外面下起了雨,細絲般的雨滴砸在地上還是發出了劈裡吧啦的響,風將顧憐的頭髮吹到了一邊。
離職手續很好辦,顧憐舒了一口氣,手提包舉過頭,擋住這些雨絲,回到家,身上還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水意,顧憐拂掉身上的雨絲,猛吸了一口氣,才開門。
她已經給許諾足夠多的冷靜時間了,應國現在推行網上離婚,很方便,顧憐也沒有時間再等了。
剛打開門,一股難聞的味道鋪面而來,屋子裏面一片狼藉。
麵條已經軟爛發硬,粘在地板上,地板上還有乾涸的血跡,刺眼的紅色讓顧憐渾身抖了一抖,空氣中飯的氣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顧憐扶著門框彎著腰乾嘔了起來。
眼角微微沁出淚花,反胃的感覺微微壓下來,顧憐無力的靠在門框上,從包裡翻出手機,胸口瘋狂的跳動。
顧憐有些緊張,手腳有些不聽使喚,找了幾遍都沒找到,第三遍的時候,才翻出手機。
悅耳的鈴聲在耳邊的縈繞,隨後就是冰冷的機械聲,關機?
顧憐的手臂無力的滑落到胸前,又看了一眼屋內,顧憐忍著空氣中難聞的味道,跑進去。
刺鼻的氣味爭先恐後的湧進口鼻,顧憐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胃裏沒什麼東西,全是酸水,氣味好像更加令人難以接受。
沒辦法,顧憐捂住口鼻,跑到了衛生間,雙手撐在流理台上,彎著腰清理著,水滴打濕額前的碎發,濕噠噠的黏在額頭上,緩了片刻,顧憐強忍著去找許諾。
可是找遍整座房子,也沒發現許諾的身影,顧憐又打給許諾的同事,發現許諾沒在公司。她知道許諾難以接受,可是她沒時間了。
顧憐有些心煩意亂,閉上眼睛倒在了床上,煩躁的捶打著枕頭。
外面的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最後的一抹紅也被吞噬殆盡,許諾還沒回來,電話依然打不通,顧憐拖著疲憊的身體,將屋裏打掃乾淨。
等到第三天,還是找不到人,顧憐都打算出門報警的時候,接到了何夕的電話。
許諾把葉梁川給捅了。
一瞬間,顧憐的腦子嗡嗡嗡的開始響,何夕還在說著什麼,可顧憐什麼沒聽不到,耳邊只有嗡嗡嗡的轟鳴聲。
本來在應國的人,怎麼回國了,還把人給捅了。
顧憐還處在呆愣的狀態,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如墜冰窖,打了個寒顫,手開始控制不住的抖,手機沖掌心滑落,重重的砸在地上。
耳邊一陣風聲,之後傳來一記沉悶的撞擊聲,何夕察覺到不對,焦急的叫了好幾聲:「憐憐。」
顧憐終於有了反應,慌張的彎下腰從地上將手機撿起來,語言有些紊亂,話也說不完整了,「葉梁川怎……許諾他,他……」
語言系統已經混亂,顧憐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你先趕緊回國吧。」何夕輕輕嘆了一口氣,柔聲的建議道。
江城第一人民醫院,VIP病房。
連夜的奔波,顧憐面無血色,唇色發白,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
顧憐匆忙的趕上電梯,腦袋有些發暈,她靠在角落裏閉上眼睛緩了緩。
醫院內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入目全是一大片的白,顧憐朝那間病房衝刺著,病房門口站了很多人,全都頹廢的靠在牆上。
顧憐放緩了腳步,像行屍走肉一樣,腳步不受控制,腳步發軟虛浮,像飄在空中一樣,一點點的往那邊挪。何夕眼尖,一抬頭就看到了顧憐。
明明就剩一百米的距離,顧憐感覺像走了一個世紀,腳步沉的有些邁不開,腳下有個台階,顧憐沒注意,一下子被絆倒了,額頭「砰」的一聲磕在了光潔的地面上。
所有人都抬頭看向她。
何夕見狀踩著高跟鞋跑了過去,顧憐嘗試著爬起來,但是頭很暈,她搖了搖頭,卻更加眩暈,身體一下子失去重心,整個人以極其狼狽的姿態趴在了地上。
身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懷著看熱鬧的心態看著她,卻沒有一個人上前。
噠噠噠的聲音越來越近,顧憐感覺到有人跑來,將她扶了起來,她費力的睜開眼睛,發現有血跡從眼前滴過,但是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何夕,她扯著唇笑了笑。
何夕心疼的看著她,眼睛微紅,眼眶裏的眼淚決堤,從眼角滑落,手顫抖著想要摸摸顧憐的額頭,但是看到觸目驚心的傷口,手生生的停了下來,握成了拳。
「夕夕,扶我過去,好不好?」顧憐虛弱的聲音傳來。
何夕眼淚霎時間滾落下來,死死的咬著唇,不發出一絲聲音,頭狠狠的點著,將顧憐從地上扶了起來。
「顧小姐?」聲音的源頭是郭森。
顧憐記得他好像是葉梁川的助理,扯著蒼白的唇對他笑了笑。
透過玻璃,顧憐見到了身上插滿儀器的葉梁川,穿著藍白條紋病服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心電監護儀平靜的波動著,證明這個人還活著。
顧憐有些看不下去了,跌跌撞撞的到走廊的座椅上,何夕心疼跟在她的身後。
「怎麼回事?」顧憐用手痛苦的捂住眼睛,拚命的不讓眼淚流出來,連夜的奔波讓嗓子聽起來有些沙啞。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許諾在葉梁川的辦公室,趁他不備用一把水果刀刺向了心臟,但是下手的時候稍微偏了一點,葉梁川才撿回來一條命。」
「那,許諾,現在怎麼樣了?」聲線明顯顫抖著,顧憐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看向何夕。
「被警察帶走了。」
顧憐又將臉埋了進去,良久,才說道:「我想去看看他。」
「你一個人……」何夕的話還沒說完,顧憐就毫無徵兆的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