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夜幕逐漸降臨，水淵、水凌、高照、黃成等人都在床鋪上呼呼大睡，因為他們準備在今晚子時行動，所以必須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到了亥時一刻，便有人來叫醒水淵、水凌、高照、黃成等人紛紛起床，然後一番整備之後，這才跨上馬背，和其餘人一起走到了南門口。

他們一行人剛到南門口，水凈便從城牆上走了下來，迎著水淵等人。剛一見面，水凈便說道：「淵兒，果然如同你猜測的那樣，城外的敵軍白天太過疲憊，現在都已經睡著了，少數負責值守的士兵也都是昏昏欲睡的，你們這個時候出城，確實是最適合的時間。」

水淵好奇的問道：「父親，你怎麼知道的如此詳細？」

「你父親擔心你的安危，特意在入夜後派遣細作翻越過壕溝，去對面的敵軍營寨裡調查了一番。淵兒啊，此去危險重重，一定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要魯莽行事。」高攀從水淵的背後走了過來，苦口婆心的道。

水淵翻身跳下馬背，先後向高攀、水凈二人拜道：「請外祖父和父親放心，淵兒定當謹慎行事的。」

高攀一把抓住了水淵的手，眼眶裏泛著晶瑩的淚光，對水淵說道：「好孫兒，高家鎮裏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明天決戰開始之前，我就會安排所有人撤到高家的地室當中，免得給那些將士添麻煩，你出去之後，不管事情成功與否，都不要再回來了，明天我和你父親在高家鎮裡會頑強的抵抗姬超的進攻的。我要讓姬超知道，我高家鎮雖小，卻也不是他想欺負就能欺負的。」

水淵道：「外祖父經營高家鎮多年，專註於城防，姬超雖然兵多，但一時之間絕對不會那麼快攻克的，孫兒今晚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四處聯絡，希望能夠緩解明日攻城的壓力。」

水凈接著話茬說道：「時間也不早了，讓淵兒現在就出城吧。」

話音一落，水凈便命人打開了南門，南門緩緩打開，外面漆黑一片，除了對面敵軍營寨裡的火光，再也看不見任何亮光。

今夜月黑風高，正好給水淵他們的行動帶來了便利。

水淵重新跳上了馬背，抱拳向著高攀、水凈等人辭行，然後和水凌一起，帶著一百名騎兵便出了南門。

敵軍挖掘的壕溝距離南門有百步之遙，遠在城防弓箭手的射程之外，當水淵帶著人來到這段壕溝前面的時候，映著微弱的火光，水淵目測了一下這條壕溝的寬度，發現這條壕溝大約只有四米寬，並不算很寬。他又用木棍測量了一下壕溝的深度，發現這段壕溝只有兩米多高，而且附近的寬窄和深淺都不太一致。

「難怪父親派出去的細作能夠翻越過這條壕溝，這樣的深度和寬度，估計也是城外的敵軍應付姬超的傑作吧，這樣的壕溝雖然能夠有效的阻止戰車的通行，但是卻不能阻止戰馬的跨越，倒是便宜了我們。」水淵道。

水淵讓所有騎馬都退後，他率先做出垂範，騎著座下的馬匹助跑了一段路程，在臨近壕溝的時候，他猛地提了一下韁繩，座下戰馬便一躍而起，馱著水淵便騰在了半空中，很快便穩穩的落在了對面的地面上。

緊接著，水凌、高照、黃成等人也紛紛效仿，雖然說姿態沒有水淵那麼優雅，但好歹都藉助馬匹的跳躍力躍過了這條壕溝。

一會兒的功夫，一百名騎兵便全部躍過了壕溝，然後再水淵的帶領下，迅速的駛入了黑暗當中，消失的無影無蹤。由於水淵提前讓部下用麻布包裹住了馬蹄的四個蹄子，所以馬匹在奔跑的時候只是發出了輕微的響聲，這樣也降低整個隊伍的存在性。

高家鎮的城樓上，水凈、高攀等人看著水淵帶領人都躍過了壕溝，隨後消失在黑暗裏，但心裏面還是充滿了擔心，直到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了，這才下了城樓。

水淵等人躍過壕溝之後，向前走了不遠，便帶著人在敵軍營寨附近的一片樹林裡停了下來。

「高照！」水淵跳下了馬背，拿著大弓，背著弓箭，沖身後喊道。

「家少有何吩咐？」高照主動湊了過來。

水淵道：「我和叔父帶著幾個人準備趁著夜色混入前方的營寨裡，你和黃成留在這裏等候消息，你若聽見了營寨裡傳來了三聲鼓聲，你和黃成二人便可以率領這些騎兵一分為二，從營寨左右兩翼殺進去，去中軍大帳和我會合。如果沒有聽見三聲鼓聲，無論裏面發生了什麼情況，都不要擅自行動，只需靜待在這裏即可。」

「喏！」

接下來，水淵扭頭問水凌道：「叔父，前面這座營寨裡不知道是姬超的部下，還是其他幾個家族的部下？」

「這座營寨在這裏已經有些天了，上次你父親突圍的時候就選擇了這裏。這座營寨裡雜居著六個家族，共計兩萬人，其中以曹氏家族的兵力最多。曹氏家族是姬超部下除了連氏家族之外最大的家族，手裏握著五千兵丁，其餘還有雷氏、賀氏、皮氏、羅氏、滕氏五個家族。其中賀氏家族氏僅次於曹氏家族，手裏大約有四千兵丁，只要搞定了這兩個家族的家主，其餘諸如雷氏、皮氏、羅氏、滕氏就不在話下了。」水凌詳細的述說道。

水淵又問道：「叔父以為，我們先從哪個家族下手才對？」

水凌分析道：「曹氏家族的家主曹岱和賀氏家族的家主賀奔一直是面和心不和，此次他們又同在一個營寨裡，也是姬超故意安排的，想讓他們互相牽製。曹氏家族雖然說兵力較多，但曹岱這個人為人處世比較圓滑，是個大滑頭，並不好對付。反而賀氏的賀奔剛剛接任家主不久，年紀較輕，是個性情之人，一直對曹氏不怎麼服氣，不若先從賀氏下手，正好也可以用曹氏來做下文章。」

水淵聽後，搖了搖頭，給出了不同的意見，對水凌說道：「我和叔父的意見並不一致，賀奔剛剛接任賀氏家主不久，心浮氣躁，年輕易衝動，若是單純的想讓他們自相殘殺的話，那麼賀奔無疑是最佳的選擇。不過，我們這次的目的是策反他們，讓他們跟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如果沒有一個老成持重的人來壓陣的話，只怕這件事也不會成功。曹岱雖然處事圓滑，也是形勢所迫，這種人雖然不怎麼容易對付，但是卻懂得變通，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家族，知道如何把利益最大化，只要給足了條件，曹岱一定會心動的。再者，曹岱應該在其餘家族中還有些影響力，如果能夠爭取到他，藉助他的影響力，或許就能控制住整個軍營。賀奔雖然再怎麼看不慣曹氏，畢竟實力有限，也未必敢胡亂造次。」

水凌聽完水淵的這一番分析後，倒是對水淵刮目相看，他沒想到水淵小小的年紀看問題竟然如此透徹。他覺得水淵說的沒錯，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曹氏家族雖然比不上燕國的幾個大家族，但是在那些小家族中還是比較有威望的。

在燕國，家族也是分等級的，大家族之間相互通婚，根本不會考慮小家族，而小家族之間即便是想攀龍附鳳，自身也要有那個實力才行。水氏家族多年前也是一個小家族，只是近些年來在家主的水凈的帶領下，才逐漸躋身成為了一個大家族。而且水氏家族還和曹氏家族通過婚，水凍之妻就是曹氏家族的。

「賢侄目光獨到，讓叔父也十分佩服。那我們就以曹岱為目標吧。不過，叔父可要先把醜話說在前面，賢侄還是要有個心理準備，因為曹岱這個人真的很難搞。」水凌笑著說道。

水淵道：「難搞也要搞！為了整個水氏家族的興衰，為了燕國的未來，我們今晚務必要想盡一切辦法搞定曹岱才行。叔父，咱們先別說那麼多了，趁著夜色趕緊摸進去吧，距離天亮沒有多久了。」

話音一落，水淵便叫來了三個箭術高超的人跟著他和水凌一起悄悄的靠近營寨。

營寨的四角都設有一座瞭望塔，上面各站著兩個人，他們居高臨下，負責觀看整個營寨的異常。不過，這個時候正是人一天最困的時候，瞭望塔上的守軍也早已經昏昏沉沉的睡熟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水淵還是在靠近營寨時，夥同其餘三個弓箭手分別將營寨正前方的兩座瞭望塔上的守兵給射殺了。

他們箭術高超，又在黑暗中，加上那些守兵都昏昏沉沉的睡熟了，所以根本就沒有費什麼勁，四支箭矢射出，分別射中了四個守兵，個個都是一箭穿喉，四個守兵吭都沒有吭一聲便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剪除了威脅，水淵、水凌等五個人便靠近了營寨，他們先是小心翼翼的移開了營寨前面的鹿角，然後才抵達了營寨柵欄邊上，用鋒利的匕首割斷了綁住木柵欄的繩子，然後用一起將其中幾根插在泥土裏的木樁給拔出來，這樣一來，營寨的木柵欄就露出了一個可以供一個人通行的縫隙。

五個人一前一後進入營寨後，水淵立刻讓其中兩個人去佔領瞭望塔，他和水凌則帶著其中一個人小心翼翼的往中軍大帳裡走去。

此時此刻，軍營裡已經是鼾聲一片，白天將士們挖掘壕溝累了整整一天，晚上吃完飯後，大部分倒頭就睡下了，這個時候睡得正是最沉的時候。

水淵、水凌和另外一個弓箭手三個人猶如進入了無人之境，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中軍大帳附近。

帳篷附近還站著兩個守衛，不過他們都已經昏昏欲睡，靠著長戟一直在打盹。

水淵讓那個弓箭手在附近找地方藏起來，以防備不測，他則和水凌輕手輕腳的摸到了帳篷附近，然後水淵沖不遠處的弓箭手發了一個指令，一支箭矢便急速的飛了過來，直接射中了那個守衛的喉嚨，水淵急忙從身後抱住那個即將倒下的守衛，平緩的放在了地上。緊接著，另外一名守衛也被射殺，水凌以同樣的動作放倒了守衛，這兩個守衛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掉了。

水淵抽出系在腰中的佩劍，和水凌一起，一前一後的掀開了大帳的捲簾，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大帳。

剛進入大帳，水淵和水凌看到了微弱的火光，大帳裡點燃的篝火已經快要燃盡，隻殘留著一些餘溫。但是他們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夜，在這微弱的火光的映照下，他們看到裏面的一張床榻上躺著一個人，他們小心翼翼的靠近床榻，而水凌則湊過去看了看，確定了躺在床榻上的人就是曹岱。

於是，水淵悄無聲息的將長劍架在了曹岱的脖子上。

長劍冰冷異常，剛一接觸了曹岱的肌膚，曹岱便察覺到了一股涼意，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撥開長劍，卻不想劍刃過於鋒利，直接劃破了他的手指，疼痛讓他頓時從夢中驚醒。

剛一睜開眼睛，曹岱便赫然看見兩個黑影站在自己的床榻之側，而且自己的脖子下面還架上了一把冰冷的長劍，頓時是一陣驚訝，十分恐慌的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時，水凌拿出了一個火摺子，亮出了微弱的火苗，火光碟機散了黑暗，水凌的面容便展現在了曹岱的眼前。

「曹大夫，莫要緊張，是我！」水凌微微一笑，說道。

曹岱看到水凌的面容後，驚慌的神色漸漸消散了不少，急忙問道：「水……水大夫？你……你怎麼會在這裏？水大夫深夜來找我，不知道有何貴幹啊……」

「曹大夫，劍都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居然還能臨危不亂，光曹大夫這份如此安定的心態，就令我佩服不已。」水凌見曹岱見了他之後非但沒有緊張，反而越發淡定了起來，不由得讓他生出了一些疑惑，問道，「難道曹大夫就不害怕我失手殺了你嗎？」

曹岱嘿嘿笑道：「你們若想殺我的話，剛才趁我熟睡的時候就已經把我殺了。可是你們沒有那麼做，只是把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又故意將我弄醒，應該就不想殺我。既然你們不想殺我，我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水淵見曹岱如此表現，這才知道為什麼水凌會說曹岱比較難對付了。他當即接著話茬說道：「久聞曹大夫的聲名，起初我還不信，如今親眼所見，果真如同叔父說的那樣。既然曹大夫是個聰明人，那麼我們就不說糊塗話了……」

水淵先是撤去了架在曹岱脖子上的長劍，然後又從懷中拿出來了那枚金色的虎符，直接亮在了曹岱的面前，問道：「曹大夫認得這個嗎？」

曹岱看到這枚金色的虎符時，不由得眼前一亮，忙道：「此乃國君的虎符，是用來調兵遣將的，見虎符，如同見國君親臨。這虎符，怎麼會在你的手中？還有，你又是什麼人？」

「他是我的侄兒水淵，是我大哥水凈之子，他手上的虎符是國君親自交到他手中的，見虎符如見國君，曹大夫你還不快點跪下！」水凌說道。

曹岱冷笑了一聲，沒有任何的行動，他對水凌說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拿個假的虎符來騙我？國君在薊城裏好好的，又怎麼會親自把虎符這麼重要的東西交到一個半大的孩子手裏？簡直是一派胡言！」

水淵反駁道：「既然你說這個虎符是假的，那麼真的你可曾見過嗎？逆賊姬超調遣你們到這裏的時候，可曾出示過虎符嗎？昨日薊城裏發生了一場大戰，馮氏家族已經將國君從宮城裏救了出來，目前就在高家鎮裡，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過這個消息嗎？」

「你說什麼？國君目前在高家鎮裡？」曹岱驚訝的問道。

水淵道：「不然你以為我的虎符是怎麼來的？」

昨日薊城發生的那一場大戰他也有所耳聞，但是具體的細節並不知道，只知道馮氏家族突然反叛國君，被國相派軍鎮壓，馮氏家族率領殘部潰逃，和水氏家族一起躲進了高家鎮裡去了。但是國君被救走的消息，他卻不得而知。

「可否借虎符一看？」曹岱突然開口說道。

水淵將虎符遞給了曹岱，曹岱拿到虎符後，仔細的觀看了一番，見虎符的背部有一個小小的瑕疵，那裏好像是在哪裏磕掉了一塊，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小黑點一樣。

看完這個虎符之後，曹岱已經可以斷定這個虎符是真的了，因為這個小黑點是上一代國君所造成的。當時現在的國君還貴為太子的時候，由於惹怒了上一代的國君，老國君一氣之下，拿起身邊的虎符便砸向了現在的國君，現在的國君急忙躲閃，虎符砸在了堅硬的石板上，磕掉了一小塊。這件事曹岱當時也在場，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虎符是真的！可那又怎麼樣，又怎麼證明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呢？也許是馮家的人從宮城裏面偷出來的呢？」曹岱姦猾的說道。

水淵冷笑了一聲，終於知道為什麼水凌說曹岱難對付了，這個曹岱不是一般的難對付，簡直是老奸巨猾，虎符已經斷定是真的了，居然還不能打消他的疑心。

水淵陷入了沉思當中，他在想該怎麼樣說服曹岱，以至於他的叔父水凌在一旁又和曹岱說了些什麼，他什麼都沒有聽到。也沒有心情聽，等到他想出辦法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叔父已經是滿臉怒氣了，而曹岱卻在一旁奸笑。

水淵當即說道：「曹大夫！虎符是真的，我們說的也是真的。至於你信還是不信，那就由你了。我們之所以深夜來見你，就是因為是奉了國君的命令，國君覺得曹大夫是個忠君愛國的人，所以才不惜讓我們冒險來見曹大夫。本來國君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託付給曹大夫，既然曹大夫不相信我們，那我們也就只有去找別人了。我相信，賀氏家族肯定會很樂意接受國君的密令的，到時候賀氏家族立了大功，被國君封為了上卿，曹大夫可千萬別後悔啊……」

話音一落，水淵便對水凌道：「叔父，我們走！」

水凌很明顯已經不想和曹岱多說半句話了，聽到水淵這麼一喊，他當即扭頭便走。

「且慢！」曹岱突然喊道，「我想知道，國君給我了什麼密令！不妨你且說來聽聽，萬一我又相信了你們呢？」

水淵笑道：「曹大夫信或者不信，已經對我們不重要了。既然曹大夫選擇了和姬超一起為患，甘願助紂為虐的話，那我麽就成全曹大夫。別看姬超現在勢頭正盛，但是他絕對贏不了這場戰爭，到時候姬超兵敗如山倒的時候，曹氏家族就會遭到其餘忠於國君的家族的清算，我相信某些家族，是非常樂意看到曹氏家族被滅族的。」

曹岱聽水淵這麼一說，知道他暗有所指，肯定是在說賀氏家族。賀氏家族的賀奔那小子剛剛接任家主不久，由於年輕氣盛，受到別人的挑唆，處處喜歡和曹氏家族作對，兩家大仇沒有，小的嫌隙還是存在的。如果水淵去找了賀奔，那麼以賀奔的性格，一旦發起瘋來，對曹家是極大的不利。

他率領家族的軍隊一直駐守在這裏，之前水凈率軍從這突圍過一次，雖然曹家損失不是很大，但是由於他們的過失，放走了水凈，這才間接導致了馮氏的反叛，以至於釀成了昨日薊城裏的一場大戰。

所以，今日姬超一來到高家鎮，便將各個家族還有他部下的將領都召集了過去，當著眾人的面，姬超劈頭蓋臉的把他臭罵了一頓，讓他一點面子也沒有。

如今水淵主動找上門來，雖然說還有水凌，但是人心隔肚皮，他害怕是姬超在背後使詐，所以才不敢相信水淵和水凌。

如今見水淵、水凌去意已決，便有些後悔了。他急忙喊道：「請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