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迴廊47

這一次進入「無盡迴廊」，擁有過去記憶的眾人就不像是之前那樣到處亂撞了。曲月、鍾離與蘇曉對了對印象，總結出了一份相當詳實的攻略信息，發到了臨時組建的大群裡。

「……進入之後盡量放空自己，排成一個長隊，後面的人拉著前面的人的衣服，絕對不要放開手……」不遠處的蘇曉正向自己最信任的下屬做進一步詳細的囑咐，讓他把這些消息編輯好發到群裡。

曲月看著蘇曉忙碌的身影嘆了口氣，又抬頭看向鍾離：「……我總感覺可能沒這麼順利。」

鍾離笑了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說罷，他的指尖便浮起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光輝勾勒出的朦朧的輪廓開始緩緩凝實，鍾離又道：「曲月，可否借那塊晶石一用？」

曲月反應了一秒，隨後趕緊摘下那塊拴著晶石的項鏈。

原本流動著灼灼光輝的晶石光芒已經黯淡，上面遍佈著裂痕。鍾離說，這晶石本就是一塊由數據構成的凝合體，而在這個劇院中，記憶被當做「數據」來進行管理。她抽取出了晶石原本儲藏的數據，所以它也隻變成一個空空蕩蕩的空殼了。

曲月有些疑惑：「鍾離先生，你拿這個……」

話還沒問完，只見鍾離拖拽著手中那團愈發明亮強盛的金光，直接把它塞進了晶石中。

晶石瞬間煥發出了燦燦的金光，映得整個體育館門前廣場都極為明亮，連一直烏雲遍佈的天空似乎都更亮了幾分。

「雖然被抽取了內裡，」鍾離將製作完成、重新煥發著耀眼光芒的晶石交還給了曲月，微微一笑，「但是即使僅僅是「空殼」，也是由這個空間最本源力量所製成的。你可以將它看成「媒介」，藉由它，想要在這個空間中施展能力也會更方便些。」

「剛剛去迴廊前看了看，我在裏面存入了一些能夠抵抗它的力量。這種元素力燃燒時所散發的光芒可以突破空間扭曲。」鍾離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應該如何更加清晰明了地解釋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也勉強可以稱為「無效化」。」

「無盡迴廊」的第一關——通過迴廊進入挑戰，就已經相當困難了。倒不是說通過有多麼艱難，只是他們現在面對最終挑戰的喪屍大軍唯一的勝算就在於人數多寡，一旦在進入迴廊的過程中就被空間的力量分開，無論是哪一隊單獨過去，都沒有任何勝算。

而鍾離重新製作後的項鏈正是對這個問題給出的回答——

——將空間的力量短暫無效化，讓參與者儘可能快地安全突破這第一道封鎖。

曲月明白了鍾離的用意，趕緊去喊蘇曉，把這件事告訴了她。蘇曉本身看上去就有精神多了，聽了鍾離送出來這樣好的一樣東西更是喜笑顏開，已經看不出前幾天那個頹唐憔悴的人就是她了。

望著監察會的高層成員開始編輯信息、正頓列隊，曲月忽然從心底產生一種焦慮的心情。

他們其實沒有勝算。

她目前擁有的記憶，遠遠不能支撐她形成一個完整的攻略方案；她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在不斷的輪迴中尋找那個隱藏著的可能破局的「變數」罷了。

但是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變數」，這麼多人信任著她、追隨著她，把最後的「生命」都託付給了她……

她真的能夠回應這份沉重的期待嗎？

思及此處，曲月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對蘇曉說：「……蘇曉，你知道這次攻略，很多人——甚至你我，很可能都……」

「很可能都有去無返，對吧？」

見曲月怔住的神情，蘇曉笑了笑：「你說得對，我沒有完全公開這次攻略的危險性，算不上是什麼光明磊落的做法。」

曲月頓了頓：「蘇曉，我知道你最注重這個學院中大多數人的性命，但是我……」

蘇曉搖了搖頭，打斷了她：「除了你們，這所學院中恐怕沒有人真正擁有「性命」了。」她微微一笑，臉上的神情似乎有幾分釋懷，「你說得對，如果是以前，我絕對不會聽你們的建議。別說帶上這麼多人送死，可能你們會直接被我認定為極具威脅的「異類」，直接抓起來二話不說殺死呢。」

曲月：「……」你還真是直接啊。

蘇曉閉了閉眼：「……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這是我的選擇、我的責任，而不是你的。我做這一切，也只不過是想追求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可能性罷了。」

「而且，」她的笑容有些苦澀，「就算我不帶他們走，留在這裏的人也只會在痛苦中慢慢死去。喪屍從邊界中衝出來，說明薩恩對這裏的管轄越來越鬆散，這裏馬上就要被放棄了。」

曲月愣了愣：「……放棄？」

蘇曉笑笑：「或許這件事情，還是顧苕月最適合來解釋，畢竟她才是和薩恩接觸最多的人，只不過她多半就算意識到了真相，走到她這個地步，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吧。」

她的笑容中有幾分冰冷的諷刺：「……這所學院只不過是那個ai的眾多「劇幕」中的一個罷了。這裏相當於一個大型的試驗場，根據抽取出的不同記憶生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表層空間。除了我們現在所在的學院，估計還有公司、醫院、遊樂園之類的地方。」

「對於薩恩來說，當一個樣本觀測完畢、已經榨取完剩餘價值後，是沒有任何保留下來、花費精力來維護的必要的。」

被「放棄」……

所有人的努力、掙扎、記憶，就這樣被簡單地劃分為「無用的數據」，被隨意地操縱、更改、放棄。

一直到曲月再度回到鍾離身邊的時候，她都有些怔怔的。當鍾離關切地問起後，她才將蘇曉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

聽罷後，鍾離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生靈面對即將要挑戰的困難時，都會抱有一定的意志，即使是被大多數人視為無智慧的生物也是如此。既然這便是她的意志，那麼對於她來說，也是最好的結局了。」

曲月沒有聽懂鍾離的意思，可當她打算細問的時候，遠遠地便聽到蘇曉整合隊伍，準備進入迴廊的呼喚聲。

鍾離向她微笑著頷首：「去吧。」

曲月點點頭，也不再猶豫，握緊了手中的晶石，向著蘇曉站立的隊伍最前端走去。

蘇曉凝視著她。她沒有說任何鼓舞的話語，只是靜靜地望著曲月，幾秒後緩緩開口：

「那就拜託你了。」

站在兩側的人隨著蘇曉的號令聲下一同發力，將緊緊閉合的體育館大門向兩側拉開。一陣潮濕冰冷的風從大門中吹來，所有站在大門外的人都忍不住都隨之微微戰慄。

兩側大門拉開後，以前明亮的大廳、金屬製的閘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隧道，遠遠地還能聽見滴水的聲音。

與記憶中如同鏡子般的長廊不同，這次的迴廊通道更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山洞。

蘇曉盯著這條長長的隧道，面龐上浮現了幾分複雜的神情。隨後，她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按照隊形排好，準備進入迴廊！」

鍾離站在曲月的身側，琥珀色的雙目鼓勵地看向了她。

曲月深吸了一口氣，將一直緊握著的左手緩緩鬆開，璀璨的金色光芒從晶石中迸發，劇烈地燃燒著，將一整片山洞都照得明亮如晝。

隨著她邁步向前走，那些逸散出來的光芒卻沒有消失，如同一個個小小的燈籠一樣留在了原地，為後來的人照明著前路。

隊伍無聲無息地前進著。隨著深入迴廊，

曲月的大腦中再度無可避免地浮現出了無數過往記憶的碎片。一次次的死亡、掙扎，那種煎熬的痛苦、近在咫尺的期望……

「靜心凝神。」鍾離溫和冷靜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走好眼前的路就好。你做得很好……心有疑慮的時候，便回頭看看吧。」

曲月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看到了一片綴滿光點的隧道。不少人臉色蒼白，但還是在堅持著不斷向前前進。

「因為有人能夠為他們指引方向，所以才有繼續向前、不再遲疑不定的勇氣。」鍾離溫和地看向她，「而這個人是你。」

曲月感覺心頭一片酸澀：「……可是，我好像根本做不到什麼……上次也是，我能夠走到這一步，都是依仗你們的力量……」

「能夠指引我們來到此處的「鎖鏈」，原也是由願望而起。」鍾離緩緩開口，「是你的願望讓我們來到了這裏，曲月。這本就是屬於你的願望。」

光亮從轉彎的地方泄出，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天空如同矢車菊花瓣一般湛藍，只是這種明亮卻讓人從心底生出了一絲怪異感，彷彿是舞台上虛假的藍色幕布。

他們又來了。

……「無盡迴廊」。

蘇曉站定了腳步，開始一級一級地核對到達人數。絕大多數跟著晶石光芒、沒有放棄的人都成功抵達了迴廊，這比幾人之前預想的要好得多。

蘇曉下令讓全員在原地修整十分鐘，沒有著急開始攻略。

三人心照不宣——「無盡迴廊」半小時改變一次的規律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現在就在體育館的門口。而真正進入體育館負一層後，那些制定來供人娛樂的規則就全部被抹除——

——因為他們身處舞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