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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頑帝》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弘治十二年初,小太子朱厚照多了兩個新老師。

因為剛過年關,楊廷和就因親祖母過世報了丁憂,卸職離任,匆匆帶著楊慎回川守孝,讓原本想要攔住他丁憂的小太子連面都沒見到,人就跑了。

如今的東宮,太子太傅劉健,太子少保李東陽,少詹事謝遷,這三位都是內閣重臣,平日公務繁忙,主要負責授課講學的還是楊廷和和傅瀚,如今楊廷和一走,弘治帝就給朱厚照又加了兩位老師。

還一個個都是令他印象深刻的名人。

詹事府右春坊右諭德,成化十七年狀元,王華,也是去年順天府鄉試的主考官。他在後世被人最為稱道的身份,卻都跟自己的官職無關,而是因為他有個被稱為一代聖人的兒子,後世記載朱厚照搶功放寧王時,都必然繞不過的心學大家——王守仁。

另一位則是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粘事府左春坊左諭德,成化二年榜眼,程敏政。

兩人同為皇太子講讀,恰巧又是同歲,少年時都曾以神童之名,被推薦入學,只不過程敏政十五歲中舉,十九歲高中榜眼,而王華則在十六中秀才後屢試不第,直到三十五歲才一舉奪魁,高中狀元。

都是自幼聰慧過人的神童,弘治帝選人的時候也是煞費苦心,想讓這兩位左右諭德能以自身經歷為鏡,教導朱厚照免得他仗著天資聰穎,任性大膽,反倒浪費了自己的天分才華。

當年的朱厚照貪玩調皮,逃學翹課的時候都有劉瑾和八虎幫著遮掩,加上弘治帝政務繁忙,也沒有時間精力過問他的學業,加上這些老師大多是兼職,各自都有本職工作要忙,太子不願學,他們也不可能按頭強逼,索性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愛學不學。

可如今的小太子則完全不同了。不光是楊廷和在丁憂前特地拜訪了兩位諭德,將小太子的學業進度一一說明,還有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位閣老輪流來東宮講讀,都讓新上任的東宮講讀大為意外,工作時也格外用心。

這一用心,就發覺小太子雖然年紀小,腦子卻格外好使,幾乎能過目不忘不說,還經常有些天馬行空的想法,連幾位閣老有時候都得來跟他聊聊國事。

王華和程敏政這才知道,去年年底那場從推遲早朝開始到調整了整個朝廷六部百司工作流程的變革,就是從小太子這裏發起的。

為這事劉健和李東陽還被監生江瑢上書彈劾,說他們堵塞言路,嫉賢妒能,請求皇帝將他們罷官。弘治帝大怒,將江瑢下獄,本要革除他的功名永不錄用,還是劉健和李東陽上書求情,才放他出獄。

現在看來,弘治帝生氣的,不光是替兩位閣老叫屈,更多的恐怕是因為護犢子,容不得別人詆毀小太子一分一毫吧。

只是如今太子年幼,方才由李東陽等人護著,免得引來百官彈劾。而他們身為東宮講讀,現在算是太子身邊最親近的人,瞞不過也不用瞞著他們,方才讓他們知道小太子的真正本事。

原來,去年邊關大捷時用來偵查敵情的千裡鏡,就是小太子無意中發現,讓將作坊研製而成的。

原來,拆穿壽寧侯兄弟和原司禮監大太監李廣勾結陰謀,為京城除二害的也是小太子。

原來,改革六部職司還畫了那個工作流程圖的,不是總裁編撰《大明會典》的李東陽等人,而是小太子……

這些消息一個比一個離譜,一個比一個震撼,讓兩位新任講讀老師對小太子的認知徹底刷新,開始拚命地將自己的畢生所學灌輸給小太子,簡直是你追我趕掏出老本給小太子上課,壓根沒半點藏私自珍的想法,甚至還想著能不能從小太子這裏再多挖出點新思路,也不枉他們在東宮為師一回。

教學相長,這才是他們最大的收穫。

王華這麼想著,回到家時,看著自家沒事格竹子的兒子就有些感慨起來。

「若不是你今科要下場會試,真想帶你去見見太子殿下。」

王守仁上一科會試落榜時,李東陽就曾讓他做狀元賦,認為他只是一時不合意,文章的火候水平,其實已經達到狀元之才。

當時有嫉妒他的認為名不符實,是王家父子藉著李東陽抬名聲,也有人替他可惜,反倒是他自己該幹嘛幹嘛,沒事還練箭習武,研究軍事邊防,被人認為是還好他沒中狀元,這般年輕就如此傲氣,真是目中無人。

王華自己就是大器晚成,落第幾次後才一舉奪魁,平日也經常勸兒子放寬心,唯獨這次從東宮出來,竟然對個七歲小兒讚不絕口,倒讓王守仁頗為意外了。

「父親昔日不是說,太子殿下心情頑劣,皇上太過縱容,寵溺過度嗎?為何今日如此誇讚太子?莫非小太子已能作詩填詞?」

王華搖搖頭,頗有幾分神秘地指指他的書房,「你還記得,前幾日你重金買回來,又被你拆了的千裡鏡嗎?」

王守仁點點頭,他還為這個差點挨打,如何記不得,「記得,若是給我工具和材料,我也能做出來。此物在行軍打仗中極為有用,便是尋常觀星,也勝過單憑雙目。」

王華笑眯眯地說道:「那你可知,第一個知道用這水晶片能放大望遠的,是誰麽?」

「不是將作坊的工匠嗎?」

王守仁一怔,大明自開國以來,戶籍劃分十分嚴格,匠戶世代做工,所做皆歸工坊。尋常人家,是萬不敢輕易與匠戶聯姻,就怕子孫後代也稱為匠戶,難以脫籍。如此一來,能工巧匠固然都出於匠戶之中,可工藝日漸平庸,倒不如大宋時期的奇技淫巧層出不窮。

理論上從宮中流出的千裡鏡,這等「神奇」造物,必然出自將作坊。

可若是這麼簡單的問題,父親壓根不會這麼問。

王守仁轉念一想,父親昔日對太子的印象不佳,可如今去東宮做講讀不過半旬,竟然對小太子讚不絕口……

「莫非……」他脫口而出:「是太子?」

「正是太子殿下。」王華感嘆地說道:「別看太子殿下年紀小,所思所想,如天馬行空,非我等所及。」

王守仁「哦」了一聲,忽然問道:「若是能進翰林院,是不是也可以去東宮侍講?可能見到殿下?」

他感興趣的是千裡鏡,當初一句格物致知,他就能對著竹子格七天七夜。對他而言,科舉並非什麼頭等大事,只是因為父親和家世,以及他想做的事,都必須經由科舉之路才能達到。

可這個千裡鏡,卻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他敏銳地覺察到,千裡鏡的出現,跟七月邊關大捷定然有關,那次是實驗,以後或許會有更多的應用,邊關戰事也將隨之改變。十五歲時他就出關遊歷,有心報國,可父親說過,大明以文臣轄製武官,他若是考武舉,就算當上將軍,也要受文官轄製。

更何況,經營九邊,收回河套,驅逐韃靼,都需要考兵部和戶部等合力協作,後勤和軍備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一員猛將。

自有槍炮之後,就再也不是能靠一桿銀槍三進三出的趙子龍時代了。

他這才按下心思開始學習準備科舉之事,第一次鄉試就中舉,可沒想到之後連著兩次會試落第,反倒讓有些持才傲物的他冷靜下來。

再然後,就發現了千裡鏡。

他正對這個感興趣,其實已經拆了不止一個,還用自己的錢又買了兩個,外加零零散散買回來的水晶片,私房錢都快花光了。

因為他不光用千裡鏡望遠,還想用它來觀星,能夠看到的越遠,他的視界和思想就走得越遠。

本來,差一點他就準備跟父親說,不參加這次會試了,身為官家子弟,他對官場的一套再了解不過,如今有了感興趣的東西,真是不想再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可沒想到父親去東宮幾天回來,竟然告訴了他這樣一個大秘密!

一想到小太子才不過七歲,就能做出千裡鏡,他心頭就一片火熱。父親是東宮侍讀,若是他這次會試能進二甲以上,就有機會留在翰林院,翰林院會選侍講參加經筵侍講,每日也會派人去東宮侍講,相當於助教的身份。

那就有機會見到小太子,與他交流一下,這千裡鏡除瞭望遠觀星,是不是還可以有更多的用處。

想要達到這個目標,就必須先成為東宮侍講,進入翰林院,會試得中!

可有可無的科舉考試,忽然就變得十分重要,再不容有失!

「父親,待這次會試主考官人選定下後,勞煩幫我找幾本主考官的文集。」

「好啊,沒問題!」王華自己就經歷過多次落第之痛才考中狀元,對科舉的壓力體會深刻,雖然覺得自家兒子有拿狀元的實力,但會試之中還有各種因素,主考官的喜好品味,當期的考題難度等等,任意一點都有可能讓人功虧一簣。

尤其是李東陽還曾經誇過兒子有狀元之才,而他素來專心「格物」,無心交友,別說那些文人墨客的茶會詩會,就連他自己的婚禮,都差點因為靜坐問道錯過吉時。

對於這樣一心想要做個「聖人」的兒子,他是沒有也不敢施壓,免得一個不小心人就跑了,可兒子主動要求加壓,他當然樂見其成。

王守仁原本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尋道上,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個能治世濟民的「聖人」,科舉和做官只是其中一條途徑,所以並不願像其他考生一樣琢磨時政和考官喜好來做針對性應試複習,所以才會被人稱為有狀元之才,卻連著兩次落第。

他要真專心做一件事,那種效率和專註度,也是遠勝常人的。

就在他專心準備應試的同時,全國各地的舉子們,也都陸陸續續到了京城,開始準備參加弘治十二年的會試。

王守仁自家老爹就是前狀元,家中原本就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連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和謝遷都是座上客,想要得到今科會試主考的資料和文集,遠比一般考生容易,自然有他驕傲矜持的本錢,也無需通過參加文會詩會來提高自己的名聲。

光是李東陽讓他做的那篇狀元賦,已經把他的聲望和仇恨值都拉到峰值,壓根不用他自己出手,真到會試前期,就連王華都讓他盡量低調,以免招人口舌,被禦史盯上,雞蛋裡都能給你挑出骨頭來。

他不願拉仇恨,可來京城刷聲望的考生,卻多不勝數。

這一年的考生,名氣最大的,莫過於唐寅。

「唐寅來了?」朱厚照喝著奶茶,抱著阿豹,下定決心今年一定得讓工部在修整皇宮時,把地龍都通上,否則就算有熏籠火盆銀絲碳,這京城的冬天也著實讓人煎熬。

他都這麼難受了,更不用說原本就體弱的父皇和小公主。

如今的生產力有限,他空有想法那些工坊的匠戶沒法批量生產,也沒辦法改變現狀。只能讓人先改造出來乾清宮文華殿和寢宮三殿,讓弘治帝和閣老們辦公和休息的時候能夠舒服暖和一點。

其他的勞動力,都被他安排去改造貢院了。

沒辦法,北京城的二月,還是寒冬時分,正常出門的都得穿夾襖,有錢的還可以上皮草,可參加會試的考生,卻不能穿帶夾層的衣服,以免出現夾帶作弊。連帶的吃食都要被掰開檢查,更不用說衣服和鞋子。

也有人帶小炭爐取暖熱飯,可是稍有不慎弄髒或是烤著了試卷,這一場就等於白考了。

這一點,長大後的楊慎體會最深刻。當年他第一次參加會試,就已被主考評卷為第一,結果燭花落在卷子上,燒了……以致名落孫山,還好他沒氣餒,三年後再考,依然會試第一殿試第一,摘取狀元之冠。

這事兒發生在朱厚照繼位之後,所以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加上知道今年這一科會試之中,既有神童和大佬出現,還有唐寅這倒霉的舞弊案發生,他就早早開始做了準備。

從去年入秋以後,朱厚照就先是藉著讀書名義,將從舅舅和李廣那邊抄來的銀子,「贊助」了一些用於修理貢院,然後就以怕冷的名義,先從乾清宮坤寧宮,再從貢院,開始做地龍,打火牆。

弘治帝在確認了兒子的能耐之後,除了一些關係到軍政要務的大事,其他大多日常政務都交給內閣諸位大佬處理,自己可以一邊養病,一邊和張皇后一起帶孩子。

小公主在過了那個本該夭折的夏天后,身子就一天天好了起來,本就生得粉雕玉琢,還十分愛笑,一笑就露出一對大酒窩,讓被困在坤寧宮的張皇后更是視她如珠如寶,而弘治帝以前因為政務繁忙,連最喜歡的大兒子都沒多少時間陪伴,現在和小女兒一起養病,接觸得越多,自然越心疼這個孩子。

他也真正像他所說的,在坤寧宮和張皇后母女同吃同住,和普通人家的夫妻父女一樣,安穩平和,簡單幹凈。

張皇后起初還為張氏兄弟求情,可沒想到朱厚照出手比弘治帝乾脆厲害得多,不等她哭完,那邊已經列出罪證,口供花押,立斬無赦,乾脆了當地將張氏兄弟斬首示眾,連爵位都請皇帝恩準傳給了他們的長子。

張家原本還想鬧一鬧,可朱厚照也派人明說了,再鬧,就繼續查,查下去抄家滅祖,連爵位俸祿都甭想了。

張皇后被皇帝困在宮裏,守著小公主,張家人見不到皇后,最終也沒了辦法,再怎麼拿孝道備份壓人,朱厚照拿著國法懟回去,還有弘治帝給撐腰,給面子的時候承認是親戚,翻臉的時候根本就不把他們算在族人之內。

張家人終於老實了,該殺的被殺,該襲爵的襲爵,弘治帝這才讓他們見張皇后,皇后眼見事已至此,也徹底沒了脾氣,好在皇帝對她依然如故,既沒有冷落,也沒有要再選秀納妃的意思,反而讓小太子跟著學習參政,她的地位牢不可破,就這麼認了下來,慢慢也就習慣。

畢竟,歷朝歷代,能像她這樣,與皇帝同吃同住,一夫一妻的,空前絕後,她把心思收回來多放一些在照顧皇帝和小公主身上,對張家人那邊,也就淡了。

只是,想到兩個弟弟的死,對朱厚照這個大兒子,她是怎麼也沒法再親近起來。

甚至在朱厚照提出改造乾清宮和坤寧宮暖閣地龍時,她還曾旁敲側擊地「提醒」過弘治帝,如今的小太子,是不是聰明太過,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不敢說什麼鬼魂附體被人奪舍,只是試探性地一說,就被弘治帝若有深意的眼神給嚇到了。

「照兒還是我們的照兒,只不過因為皇后平時對他關心太少,才未發現,孩子長大了,知道心疼父皇和妹妹,有這樣孝順懂事的孩子,你我夫復何求?」

張皇后立刻明白,她如今就剩這一個兒子,皇帝的身體不好,還能專寵她一人,后宮清凈,她若是再想太多,壞了朱厚照的名聲,她這個皇后一樣得不了好處去。

感覺,就很憋屈,卻又別無選擇。只能安慰自己,皇帝對她依然如故,專寵一人,就算沒有張家做靠山,她也一樣母儀天下。

或許,沒有了那兩個拖後腿帶累她名聲的弟弟,小太子也不會再動不動跟她對著幹了。如此母慈子孝,夫妻恩愛,日子一樣可以過下去。

朱厚照原本準備先給乾清宮弄地龍暖閣,把小公主接過來就行,沒想到弘治帝特地把他叫去叮囑了一番,於是第一個新式帶地龍的暖閣就設在了坤寧宮,皇帝除非有政務需要跟內閣商議,否則都會回坤寧宮住。

倒是經常被留在乾清宮暖閣的,成了小太子朱厚照。

好吧,父皇母后恩愛帶娃,老婆孩子熱炕頭,只有他這個童工在讀書聽政乾苦力,可看到父皇和小公主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朱厚照就算累點,心裏還是蠻開心的。

原本戶部聽聞弘治帝要修皇宮的時候,先是嚇了一跳,再看國庫見底的銀子,正頭疼著呢,就聽說小太子讓太監們在宮裏開了個小市集,讓宮女太監們扮做商販和採買的百姓,準許他們交易在宮中所得,甚至有些沒有打上禦用標記的小物件,都可以帶出宮去賣了。

其中有不少,就是小太子帶著將作坊的幾個工匠搗鼓出來的東西。

最受京城百官和百姓們歡迎的,就是這地龍火炕加火牆。

朱厚照還記得,他在穿越到某個20世紀的華國平行世界時,曾聽當時的水利專家說過,黃河之水患,最早起源於漢唐,正是因為早年國都位於中原腹地,靠著河洛之水,人口密集,大量砍伐樹木卻又不曾做過水土保持,導致黃土高坡日漸沙化,黃河也從原來的母親河變得水患不斷。

後世北京的沙塵暴和霧霾,同樣是因為樹木被過度砍伐和北方草原沙漠化,而如今大明已經開始使用煤炭採暖燒火,那麼只要改造好煤爐和煙道,避免煤氣中毒,以目前京城的人口密度,用煤遠勝過木炭,高效節能環保,不用才可惜。

將作坊按照他的要求,先做出蜂窩煤,可以充分節能,然後又改造了地龍和暖閣,好在弘治帝沒有后宮三千,整個紫禁城如今除了太后,就他們一家四口。而太后冬日都去溫泉山莊調養,很少住在宮中,只需要先修乾清宮和坤寧宮。

朱厚照也沒藏私,準許匠戶們將技術傳出去,只要先留夠人手和材料去改造貢院考巷,其他的人是去給王公貴族還是豪商百官修地龍火牆,他一概不管。

反正,煤礦目前是官營,大家修的地龍火牆越多,燒的煤越多,工部和戶部那邊收的銀子就越多。

改造後的貢院,佔地面積比原來幾乎擴大了一倍。

每個考巷當中的夾牆都被改造成中空的火牆,腳下還有一趟地龍走過,就算是半開放式的號房,也不至於像原來一樣冷如冰窖。

而巷尾原本令所有人望而生畏的恭房,則被小太子讓人改成了半封閉的沖水式公廁,每天都有專人負責打掃和清理糞池,不至於再像以前一樣滿地汙物,臭氣熏天,嚴重影響到考生的身心健康。

戶部尚書周經和工部尚書徐貫親自去貢院驗收時,看到全新的貢院考號,簡直都震驚了。

若不是李東陽千叮萬囑,不可將此事是小太子做主的消息傳出去,他們簡直就想痛哭流涕地去稟告大明列祖列宗,皇家後繼有人,單憑這一樣,小太子就能收盡天下讀書人的心,功德無量啊!

要知道,每年春闈之時,參加考試的舉子,都有在考號裡因病棄考,甚至嚴重的暴病身亡,就算堅持到最後,出來的時候,一個個也都饑寒交迫,困頓不堪,形象全無。

每次進入科舉考場,對於考生們而言,都是一場從身體到心理到才智上的綜合考驗,哪一樣過不去都無法走到最後。

出了正月,大部分參加會試的考生都已經抵達京城,去禮部報到,核實身份,領取了文書,備考的同時,各種文會詩會茶會也層出不窮。

其中有一些是舉子們自行組織舉辦的,還有一些就是京中富商或權貴舉辦,特邀一些在各府名列前茅,此次中試有望的舉子聚會,等於提前拉攏關係,舉子們也趁機交流心得,打聽消息,刷刷個人的聲望。

在這大半個月交流中,聲望最高的,莫過於順天府王守仁,應天府唐寅,寧波府豐熙,廣西倫文敘四人,巧的是四人都是年少出名,如今三十上下,只是出身各自懸殊,在各地舉子心目中,就代表著官、商、士、農四個階層。

四人的擁躉各不相同,可熱情一樣高漲,每每在文會之時,就會各自推選代表,說是以詩會友,實際上暗含較量之意,都想在民間博取名聲,得到朝中各位大人的主意,方能在日後的官場中領先一步。

然而,王守仁壓根不出門,倫文敘沒錢也是死宅,只有豐熙和唐寅幾乎每會必到,針鋒相對,各展所長,兩人的擁躉也不少,跟著搖旗吶喊,聲勢頗大,甚至有賭坊暗中開盤,賭他們誰是今科狀元。

只是一開始大家的文會詩會還在正常的酒樓中舉行,後來因為人氣持續上漲,就有不少富商權貴贊助,提供自家的別院或遊園場所,與會的人員,也從單純的舉子,增加了邀請來的官員或大儒,以及……助興的樂伎歌姬。

當然,也少不了那些隔牆或隔江相望的城中貴婦。榜下捉婿的風俗,在大明時期幾乎達到高峰,要選擇合適的舉子,不光是在放榜時搶人,事前也要在各種文會詩會上,找機會觀察考量,才能替自家女兒擇得佳婿。

舉子們心知肚明,尤其是那些尚未婚配的,都如同開屏的孔雀,拚命地展示自己的羽毛。

可誰也比不上唐寅的風采。

倫文敘有才,善對對子,是出了名的倫懟懟,對聯精彩,懟人更精彩。

王守仁博學,清談論道,連李東陽都讚不絕口,卻不願會友,最近更是足不出戶,連順天府同學的宴邀都不去。

豐熙家學淵源,為官數代,家中藏書樓名萬卷樓,乃東南最為著名的私家藏書樓,東南才子無不已能進豐家萬卷樓讀書為榮。

唐寅詩畫雙絕,出口成章,堪稱七步作詩,還有一手丹青妙筆,更是技驚四座。

可惜的是,這四人都是少年成名,早早就被人定下婚約,豐熙的兒子如今都已六歲,其餘幾位雖然尚未有後,可家中都已有正妻在堂,不可能停妻另娶。

唐寅鄉試時的座師梁儲最喜唐寅之才,在他剛到京城時,就將他介紹給了程敏政,而程敏政此時在李東陽手下教導東宮,自是對這屆應考的舉子十分關注,想替小太子從中選拔良才美質,以備後用。

雖然此時弘治帝還沒最後確定這屆會試的主考官,但身為茶陵詩派掌門,李東陽也喜好有才之士,經常在李家舉辦詩會文會,考校年輕才子,少不得就見到了唐寅和豐熙二人。

李東陽是從來不吝提拔後輩,當場讓兩人作詩之後,都讚許了幾句,只是次日傳揚開的,卻是唐寅文采驚艷,得李大學士讚許之名。

「稟殿下,唐寅奪魁的賭注,今日已上升了三成。」

高興旺拿著剛剛從賭坊那邊得到的盤口數,低頭稟報,他雖然不知道自家小太子為何會關注區區幾個舉子之事,可這幾個月來小太子跟著閣老們讀書學習,旁觀理政,威嚴氣勢日重,小小的個子卻已有了上位者的霸氣,讓他們都不敢再如從前那般隨意帶小太子嬉戲玩耍,肆意胡鬧。

「你下注了嗎?」朱厚照打了個哈欠,揉了把湊上來的元寶豹子頭,懶洋洋地問道:「難道沒人下王守仁?那才是李閣老誇過的狀元之才啊!」

高興旺乾笑了兩聲,說道:「王公子的父親是右諭德王大人,去年順天鄉試主考官,這次若不是避嫌,說不定就是今科主考。這父子狀元倒也是一樁佳話,押注王公子的人當然不少。只不過李閣老當初說過,大家也就……咳咳!」

他沒敢說下去,李東陽自己的才學出眾,也喜好提攜後輩,可偏偏他看好的人參加科舉時,十有九不中。

朱厚照會意,李閣老就是專插flag的毒奶,奶誰誰掉級,唐寅這次明面上出盡了風頭,可實際上,不知拉走了多少仇恨值。

原本全京城拉仇恨最厲害的嘲諷者是王守仁,唐寅一來就開大,果斷成了眾人眼中的明日之星,仇恨值拉得穩穩的,真不知有多少是他那位豬隊友替他拉來的。

嗯,他那位豬隊友,倒是有個出名的好孫子。

不經歷磨難,怎麼見世界。朱厚照捏捏元寶的耳朵,是時候,放元寶出去遛遛了。

「聽說那位唐解元書畫雙絕,你去請他到豹房,替元寶畫一幅畫,記住,別讓他知道是誰請的。他身邊那個叫徐經的,就別帶著了。」

高興旺連連點頭,愈發覺得小太子十分神異,不光人在宮中坐,通曉天下事,連個從應天來的解元身邊有什麼人,他都能知道,這不是神仙還能是什麼?

想到自己現在的大名,就是神仙小太子給起的,高興旺一下子就更高興了,恨不得以後都壓下了魏發達,專職給小太子跑腿,說不定那一天小太子得道之時,他也能跟著沾光上天。

這次朱厚照沒把豹房建在皇宮內城,而是在外城靠近西市的位置,和皇宮裏的「市集」挨著,裏面的格局佈置的十分精巧,還有兩扇反轉門,可以直接通往宮外。

弘治帝特地安排了內衛在這裏盯著,就怕來往的閑雜人員不知深淺惹出事來。雖然這裏開暗門也不是什麼正經事,總好過兒子三天兩頭爬牆鑽洞地翹課跑出宮去吧。

好歹這裏的市集上,買賣都是宮裏人,還有內衛錦衣衛東廠番子們盯著,朱厚照就算放開了玩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可若是出宮在外,白龍魚服,他這麼個七歲小娃兒,就算再聰明,若是碰上別有用心的歹人,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出事。

整個皇宮就這麼一根獨苗苗,可是萬萬不能出半點意外的。

對於貪玩好動的孩子,一味的壓製只會適得其反,弘治帝原本就溺愛小太子,屬於那種要月亮不給星星,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連皇位都肯讓,這點喜歡過家家的小愛好,又怎麼會捨不得成全兒子?

小太子著人引唐寅去畫豹子的事,還沒等人過去,弘治帝就已經知道了。

何鼎稟告完畢,有些擔心地問道:「殿下這般戲弄那舉子,若是被人知道,會不會招來非議?」

弘治帝搖搖頭,說道:「你別小看了太子,照兒雖然貪玩,卻不是那種不懂分寸之人。他既然要試那個舉子,定有他的道理。由得他去,只要他沒事,你就讓人看著便是,不得輕易露面。」

何鼎嘴上應了,可心裏仍然覺得皇上怕是寵孩子寵得過了,太子那是試探嗎?他讓人去請唐寅時,明明說的是以百金求畫一絕色美人……

誰家絕色美人是身長七尺高五尺的巨型金錢豹啊?

還是一爪子就能把人拍死的那種。

唐寅家中原本頗有資產,唐父是個酒商,經營有道,他十五歲考取童生,以第一名成績在府學讀書,結交好友,並稱四大才子,一時間傳為佳話。

很快他娶妻生子,原本也是人生贏家,可誰能想到一年之內,他相繼喪父、喪母、喪妻、喪子、喪妹,原本熱鬧的一家人,轉眼只剩下一人形影相弔。

他還是個會作詩作話不會做生意的讀書人。

坐吃山空不算,他還揮金如土,成日在煙花酒巷買醉,錄科考試是被提學禦史所惡,若不是得文徵明父親和蘇州知府求情,靠補錄名額才登上鄉試名單,就不會有去年應天府一舉奪魁的唐解元。

失意時沉迷酒色,得意時笑傲士林,偏偏還有許多人慕才附驥,奉上金銀供他揮霍,只求他贈與字畫。

人人都覺得,以唐寅之才,定有高中金榜,一飛衝天之日。到那時,他的字畫價值翻倍,身價也跟著暴漲,他們前期投資定然能收回更多。

事實……唐寅的畫的確價值翻倍,到後世甚至拍出天價。可他的人,卻在這次會試後,一敗塗地,走上一條他從未想過的坎坷之路。

只不過,以後的事他並不知道,只知道眼前有位貴客出重金請他去作畫,他以畫美人圖聞名江南,從金陵花魁到京城名妓無不以求他一畫為榮。

這種應邀到權貴家中作畫之事也不是沒有過,只是他到京城也非一日,還是第一次知道在西市裏面居然還有這麼一戶人家,單看門面不大,裏面卻九曲十八彎的,越走裝飾越是奢華,看得他心都跟著提起來了。

這一看就不是普通富貴人家,在京城靠近皇城的地方能有這麼大這麼奢華的一處宅院,可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事。

唐寅雖持才傲物,卻也曉得輕重,想到請自己畫「絕色美人」主家,出手就是百金,卻不肯說明身份來歷……

他腳下便不免有些躑躅起來,他雖自詡風流,卻從不行下流之事,但見識多了,也曉得一些類似仙人跳的騙局。

無不是以美色相誘,引人入轂後再翻臉敲詐勒索,便是他識破騙局,那騙子張揚出去,只要說他犯了好色□□之罪,便可剝奪他的考試資格。就如同在錄科考試之前,一同去花船買醉的又非他一人,偏偏是他被舉告到提學禦史處。

眼下就快到會試之期,若是他「擅闖X宅」,再犯下什麼窺伺閨閣千金或美人的過錯,只怕還沒出門就又會被人舉告到禦史那裏。

若是這樣,他恐怕再也沒有參加科舉的機會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哪怕這位主家拿著李閣老的帖子,唐寅還是停下了腳步,拱手致歉。

「這位小哥,在下突然想起今日還有要事,只怕不能專心替貴主人作畫,不如另行擇期?」

高興旺正興沖沖地替他引路,卻沒想到他居然半道要跑,頓時就有些惱了。

「你這書生當真不識好歹,還能有什麼要事,比替我家主人作畫更重要?」

唐寅一聽這人說話的口氣之大,聲音尖利,不似尋常下人,就愈發覺得這事有蹊蹺,連連拱手,態度也愈發謙卑。

「小生尚未到禮部記名,此事關係到小生前途,還望這位小哥通融一下,待我去禮部辦完應試手續之後,再與貴主人擇期作畫。」

「來都來了,為何還要半道而返?進來!」

一個脆生生清亮亮的男童聲音從一面牆後傳來,唐寅一怔,就被高興旺推了一把,原本站著的連廊牆壁上忽然出現一道門,他正正好將他推進了門中。

第一眼,就看到一隻足足有七八尺長,五尺高的巨型金錢豹,雙目灼灼地望著他。

一個白嫩可愛粉雕玉琢般的七歲小兒,卻騎在這頭猛獸的背上,肉乎乎的小手一隻揉著豹子頭,一隻沖他招手。

「看,我家元寶,可算得上絕世美人否?」

作者有話說:

小太子:我家阿豹最漂亮,要畫!

唐伯虎:……我只看到豹子背上坐著的,是未來美人!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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