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妙雨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並沒有立刻起床，而是保持著平躺的姿勢，看著頭頂陌生的天花板，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這是韓笙的房間——或者說曾經是韓笙的房間。

花妙雨轉了轉腦袋，看向房間的陳設。這裏和自己的屋子沒有辦法比，只是很簡單很老式的佈局，傢具看上去也都有些年頭了，和窗外那棵高大的樹一樣。

她就住在這兒。

她現在不在了。

女孩的眼神逐漸變得複雜，某種隱藏的情緒想要向外翻湧，卻很快被她重新安放。

房間外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接著傳來一陣有些嗆人的糊巴味，像是有人用平底鍋煎了個拖鞋底。

花妙雨皺了皺眉頭，起身穿上拖鞋，走出了房間。

「你在拆家嗎？失戀了也不用這麼絕望。」

她靠在門框旁邊，挑眉看向正在餐桌前手忙腳亂的路半夏。

「額……我在做早餐。」路半夏尷尬地笑了笑。

「早餐是油炸抹布？」

「是培根煎蛋。」路半夏看著盤子裏那一坨黑黢黢的東西，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確實不怎麼會做飯。」

花妙雨看到他的樣子，捂嘴輕笑起來：「這麼隆重。不會做早餐的話，就叫我呀。」

「哪有叫客人做飯的道理。」路半夏說完，有些好奇地看向花妙雨，「你竟然會做飯？」

「拜託，自己一個人住，會做飯是基本技能。」

花妙雨勾起嘴角，朝路半夏勾了勾手指：「把盤子裏的東西扔掉吧，我來給你做早餐。」

「不用了，我去買點……」

「你臉色很不好。」花妙雨走到路半夏面前，按了按他的肩膀，「沒關係，交給我好嗎。」

女孩用的是詢問的話語，可她並沒有給路半夏反駁的時間，而是轉身進了廚房，接著又走了出來，手裏拿著粉色的圍裙。

「品味有待提升。」花妙雨看了看圍裙上的HelloKitty，撇了撇嘴，「幫我。」

「什麼？」路半夏一愣。

花妙雨在路半夏面前把圍裙系在身前，緩緩地轉身，撩起了頭髮：「幫我系好啊。」

一陣玫瑰花的香味將路半夏籠罩，他混亂的思緒稍稍空明了一瞬。

女孩撩起的長發像是黑色的綢緞一樣沿著她的小臂垂落，露出修長白皙的後頸和窈窕的腰線。她的後背筆挺，曲線優雅得讓人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只能讚歎造物的神奇。

「愣什麼，舉著手很累的。」花妙雨側過臉，玩味地看著路半夏，「沒關係，不小心碰到我的話，我會原諒你的哦。」

路半夏笑了笑，他猜不透花妙雨的心思，這個姑娘就像是永遠看不完的書，開不盡的盲盒，路半夏覺得自己可能永遠沒辦法想清楚花妙雨的意思。

他把圍裙的細繩系好，對花妙雨合掌：「抱歉，麻煩你了。稿子我已經改完了，吃完飯隨時可以跟你對稿。」

花妙雨瞥了一眼他，沒有說話，似乎在責怪他的不解風情，轉身走入廚房。

房間裡很快瀰漫起煎培根的香味，沒過多久，花妙雨就端著兩盤培根炒蛋走了出來，培根乾脆焦香，雞蛋金黃燦爛。

「喏，培根煎蛋。」

「看不出來，你的手藝很好啊。」

「嘴巴倒是蠻甜的。」花妙雨挑眉，「這麼喜歡吃培根煎蛋？」

路半夏一怔，胸口忽然泛起一陣酸澀。

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吃培根煎蛋。

培根的味道有些齁鹹，半生不熟的雞蛋對他來說遠不如韭菜盒子吸引人，初中老姐偶爾會給他做這個，每次都被路半夏都只能捏著鼻子說「好吃」。

所以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做培根煎蛋？

那個熟悉的影子幾乎是撕扯開路半夏腦海裡設立的防線，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他刻意想要避開的事情。

還能為什麼呢？

他喜歡的本來就不是培根煎蛋啊。

看到路半夏的表情，花妙雨臉上的笑意收起來了些：「因為她會給你做？」

「嗯。經常吧，她好像很喜歡吃這個。」

路半夏低著頭，還沉浸在回憶裡，忽然腦殼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身子一顫，抬起頭看著臉上寫著不爽的花妙雨。

「沒事，你腦袋上有個蚊子。」花妙雨撇撇嘴，連謊話都懶得編。

路半夏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花妙雨面前說這種話，確實有些不太合適，於是適時地閉嘴。

「看在你這麼難受的份上，我暫時不跟你計較。」花妙雨也覺得自己下手有些重了，拉開椅子在路半夏身旁坐下，「嘗嘗吧。味道很不錯哦，花大廚親自下廚，品質有保證。」

路半夏點了點頭，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面前的早餐。

培根煎得恰到好處，蛋液裹著焦香的肉片，放入口中唇齒間都是噴香的味道。

「確實很好吃。」

「我就說吧。」花妙雨勾起嘴角。

「謝謝你。」

「不要對我說這種話，我可不是什麼好女孩。」花妙雨故作誇張，「白給的買賣，我可不會做。」

「我也沒什麼能給你的。」路半夏苦笑。

「那可不一定。」花妙雨眨了眨眼睛，湊近了一些。

路半夏抬頭，看著女孩有些曖昧的眼神，舔了舔嘴唇，覺得舌頭有些乾。

「我說的是你的書咯。」花妙雨露出惡作劇得逞的表情，拍了拍路半夏的肩膀，「放輕鬆。」

「……哦，我會努力寫好的。」

「當然，能把你的人給拐到手也不是不行。」

路半夏差點把嘴裏的培根給噴出去。

「書是很好，人也不錯，我當然都想要咯。」花妙雨眯起眼睛，聲音溫柔了幾分，「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卑鄙。」

「卑鄙？為什麼？」路半夏還是不太適應這種直球的談話方式，避開了女孩的視線。

「……」

花妙雨看著路半夏的眼睛，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搖了搖頭：「沒事。不管怎麼樣，我想要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沒變過。」

路半夏不知道她又在謎語人些什麼，不過女孩的心思他也猜不透，於是只能沉默地吃完了早餐。

他起身，想要收好餐盤，去廚房洗好碗筷再和花妙雨一起商討插畫的細節。

只是路半夏剛端起盤子，卻覺得平常輕到感覺不到的餐盤，在自己手上像是有萬鈞之重。

「哢嚓！」

餐盤落地，碎成數不清的殘片。

路半夏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倒向了一旁，他的意識開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