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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第3章 偷聽
第二天早上,程明陽開車送江晚上學。

笨重的鐵皮像是黝黑的甲龜,趴在柏油路上,慢吞吞的往前移。

太陽掛在東方的天際,金的光鋪散灑下,逼人眯縫起眼睛。程明陽翻下來遮陽板,堪堪擋上放肆的陽光。

急躁的車笛聲此起彼伏,和煦的風順著窗戶縫溜進來。

江晚上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一支煙含在唇間。刺鼻的汽車尾氣味和淡淡的煙草味卷雜在一起。

吐一口煙氣,江晚把煙夾在指尖,側著頭漫無目的的看著車窗外面。

騎車子的學生成人,飛快的從眼前越過。

高峰期的早晨,任何一種代步工具都比騎車行駛的要快。

路邊的樹葉懶懶的掛在枝頭,有幾隻小鳥立在上面,四處張望著,然後向著一個方向飛走。

車裏的收音機正播著天氣預報:「預計,12日16時至13日16時,本市將繼續迎來大雨到暴雨天氣,局地大暴雨……部分地區可能出現小時雨強50毫米以上的強降水……」

一截煙燃到盡頭,江晚眯了眯眼,把煙在煙灰缸裡掐滅。她偏頭看天,晴空旭日碧藍如洗,沒有半點要下雨的跡象。

不過早秋的天一向陰晴不定,這一秒是風和日麗沒準下一秒就會雷雨交加。

江晚支著腦袋看向駕駛座,車門上插著一把疊的整齊的雨傘。

她又想起了,昨天程明月傷痕纍纍的臉。

她想,整日麻煩纏身,從不關注自己身體的人,肯定不會記得帶傘。

如果真的下雨,又要挨淋回去了。

「程大哥。」她說。

程明陽轉頭看向她,問:「小姐,怎麼了?」

江晚指了指拿把傘,「幫我拿一下雨傘。」

程明陽疑惑,事實上早晨管家已經為江晚準備了一把雨傘,且上車前由他轉交給了江晚。

但他沒說什麼,只是哎了一聲,抽出傘遞給江晚。

江晚接過來雨傘,通身黑色的傘布,木質的傘柄有點檀木的香味,在傘柄底部刻著小小的一個「江」字。

在手裏顛了顛,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她把傘放進書包裡。

雨說下就下,中午的時候,大片的烏雲湧了過來,黑壓壓的一片趴在學校上空。

窗外雷聲轟動,一口氣憋足連著響了四五聲。

猛烈的風狂吹,天上的雨傾盡全力往下潑灑。

教室裏面瞬間炸了鍋。

早上的天那麼晴,誰也沒想到會下雨,不少人都沒帶雨傘。

放學鈴聲剛響,學生們都擠到窗戶邊上,看著外面的大雨哀嚎。

「啊,我沒帶傘,晚上怎麼回家啊!」

「怎麼下這麼大!」

有帶了傘的學生,看著瓢潑大雨在那暗自慶幸。

還有少數的,一看到下雨就興奮的呼出大喊。

比如——

「哇塞,下的真大!」張雯彩站在窗戶邊上,搖著江晚的胳膊,「江晚,你快看,操場都淹了,那麼多水!」

她的眼睛興奮的都亮了。

「你帶傘了沒,咱們去淋雨吧!」她看著外面移不開眼,背著手拍江晚的肩膀。

江晚在座位上坐著,目光卻在關注著程明月。

一如既往地,程明月還趴在桌子上睡覺,校服蓋在頭上,周圍喧嘩聲都沒能把她吵醒。

也不知道她晚上都幾點睡覺,每天都這麼困。

程明月每天都在兼職打工。

自從三年前初中畢業,程明月就搬出了江家,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為了切斷和江家的關係,她甚至不和程明陽再有聯繫。

江晚聽到過她和程明陽的爭吵,只要程明陽還在江家工作一天,她就不認這個哥哥。

說到底,就是因為程明陽是吸血鬼的下屬。

他們的雙親都遭到了吸血鬼的毒手,雙雙喪命。

程明月心裏過不去那個坎。

雖然程明陽不止一次的明確告訴她,是江家救了他們,給了他們活下去的機會,江家是他們的恩人,應該報恩。

但程明月心裏早就種下了仇恨的種子,發誓不論如何與吸血鬼勢不兩立。

江晚抿了抿唇,轉頭看向窗外,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

盆潑的大雨澆蓋而下,雨幕簾連,水霧騰升。嗚鳴的大風吹著雨幕朝東斜掃,操場邊上一排排的長枝條的老柳樹歪著脖子迎風矗立。

學校食堂在實驗樓的地下一層,從教學樓三樓就能橫穿到實驗樓。

高三年級在教學樓四樓,張雯彩拉著江晚從三樓穿過去去食堂買飯

和教學樓的環境相比,實驗樓的環境可以說是滿目狼藉。

兩棟樓由一條連廊連接,平時門都是鎖著的,今天下雨破例被打開。

學校一般都隻注重課本知識的學習,實驗樓可謂是人跡罕至。

走廊裡光線很暗,地上的瓷磚上肉眼可見的蒙了一層灰,角落裏還零散有幾個喝完的飲料瓶子。

張雯彩跟江晚吐槽:「這真臟,這麼多實驗室都不讓咱們來。」

她一邊走著,還湊近教室門,從玻璃往裏看。

儀器倒是挺齊全,就是沒怎麼見過。

「我去,江晚你快來看,那還有標本呢。」

張雯彩小聲喊,招手讓江晚過來。

江晚也有點好奇,高一上物理課的時候倒是來過實驗樓,但隻去了四樓,三樓的生化實驗室確實沒有見過。

她走過去,隔著玻璃看過去,很多動物標本,還有昆蟲什麼的,再往裏面就是盲區了,很多都看不到。

兩人很快走到了樓梯口,張雯彩意猶未盡。

「看不出來,咱們學校這麼有錢呢,簡直深藏不露。」

江晚笑笑沒說話。

在樓上磨了半天時間,食堂的人還是不見少。

因為下雨的緣故,學生都只能擠在學校裡吃飯,食堂自然爆滿。往日裏人雖然多,但也不會到這種程度。

有一個現實的原因——食堂的飯是真的難吃。

張雯彩站在食堂門口,望著裏面烏壓壓的一片人,吐槽:「這麼多人……」

她擔憂的看了眼江晚,問:「要不你在這等著,我去買,咱們還回班吃?」

江晚無奈的笑了,自己可不是嬌弱不堪的公主。

「沒事的,我和你一塊去。」

她背著手,在張雯彩憂心忡忡的目光中,朝擠滿人的食堂窗口走去。

江晚看著品類繁多的招牌,犯了難。

她實在吃不下人族的食物,往常都是自己躲在沒人的地方喝一杯香甜可口的牛血。

可現在卻有了張雯彩在身邊跟著,不吃難免會惹懷疑。

江晚明白,只有像人族一樣生活,才是消除一切被揭穿的可能性的最好手段。

她硬著頭皮,走向排隊相對較少的窗口。

「美味時蔬」,一個買果蔬沙拉的餐位。

老闆是一個年輕的漂亮姐姐,臉上露著甜甜的笑容,熱情的招待著每一個學生。

「同學,吃點什麼?」她一隻手拿著夾子,另一隻手拿著一個塑料的透明盆子,架在食材上面。

有水果有蔬菜,江晚面露難色。

「什麼好吃?」她問。

年輕老闆也是有經驗的,一看這架勢,主動地報起推薦食材。

「你可以每樣都來點,看個人口味了。」老闆指著櫥窗裡的果蔬,說:「像蘋果、香蕉、火龍果這種水果都是要的比較多的,蔬菜的話就紫甘藍,黃瓜。」

「你看來點什麼?」老闆又把選擇權交給了江晚。

江晚也沒什麼主意,就說:「剛才你說的都來點吧。」

「好嘞!」老闆麻利的夾點這個夾點那個,很快就有了小半盆。

看著老闆還沒有停手的意思,江晚連忙製止。「可以了,就這些吧。」

「就這些了?好嘞。」老闆把盆裡挑好的放進一次性小紙碗裏,又往裏面放酸奶什麼的小料。

都弄好了,老闆把紙碗放在電子秤上看了下,滿滿一小碗,「16塊。」

她把小碗裝到膠袋裏,又往裏放了一個小叉子,遞給江晚。

付過錢,江晚提著袋子尋找張雯彩。

張雯彩還在窗口等餐,江晚找過去。

張雯彩看著別處,江晚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誰知張雯彩卻像見了鬼一樣,嚇到差點跳起來。

她轉過頭看是江晚,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你嚇死我了。」

江晚疑惑,「怎麼了?」

張雯彩驚魂未定,撫著胸口。鬼鬼祟祟的小聲說,「你看那邊。」

她指著某個地方,江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

「看見沒,那個短頭髮的,穿著藍衣服那個。」

江晚看了一眼,張雯彩說的那個女生,化著濃妝,和五六個人圍坐在一起。

她收回視線。

張雯彩繼續說,「她就是咱們高三大姐大,路林玉我跟你說,以後碰見她可千萬要繞著走。」

張雯彩低著頭湊到江晚耳朵邊小聲說,「聽說她跟社會上的人有聯繫,惹事不怕大,那天我看見在巷子裏面打程明月的人裡,就有她。」

窗口裏面吆喝一聲,張雯彩的打滷麵好了。

她應聲過去,從老闆手裏接過,拉著江晚邊走,還繼續說:「都傳言說她是什麼彪哥的女朋友,好像混的挺厲害的一個人,難怪她什麼也不怕……」

後面再說了什麼,江晚就沒再聽了。

她微微側頭,視線留在路林玉身上。

江晚眸色暗沉,嘴唇輕抿。就是那個人,害的程明月滿身是傷。

回到教室,沒有程明月的身影,外面下著大雨,也不知道去了哪。

張雯彩把桌子推到江晚的旁邊,笑嘻嘻的說:「拚個桌。」

江晚也不反感,便隨她去了。

張雯彩邊吃還一邊吐槽,「學校這打滷麵真鹹,要不是不能出去吃,我絕對不吃這個。」

她又問江晚,「你就吃這麼點,能吃飽嗎?」

江晚小口小口的吃著蘋果,細嚼慢咽。面對張雯彩的疑問,她隻說了兩個字:減肥。

相比於熟食熱菜,水果沙拉這類生冷食物,對江晚來說刺激性還算小一些,但吃了之後還是會有反胃的不適感。

胃裏的燒灼感又刺激著她的神經,稍微一動便疼得厲害。

收拾好剩下的垃圾,江晚隨便找了一個借口,走出教室。

她經過樓梯時,想也沒想就拐了下去。

胃裏的疼痛讓她每一步走的都很慢,但她卻絕不會選擇去教學樓的衛生間。

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如果被同學撞見,隨然身份不至於暴露,但少不了解釋的麻煩。

然而外面還下著大雨,她又不能冒著雨跑到辦公樓的衛生間。

江晚想了想,現在最好的選擇就只有實驗樓。

那裏很少有人經過,很大幾率不會有學生在。江晚強忍著不適,又下到三樓,從連廊返回實驗樓三層。

兩棟樓的構造差不多,江晚猜測這層的衛生間也是在樓道盡頭。

她走過去,果然沒錯,和教學樓的略有不同的是,實驗樓的衛生間有不少單獨的隔門。

江晚推開最裏面的一個進去,鎖上門,懸著的心終於放在了肚子裏。

又是折磨人的催吐,冷汗順著脊背流下。

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靠著牆微微喘息。

外面的門忽然響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江晚立刻噤聲,呼吸也放緩。

外面的人打開了水龍頭,水流聲嘩嘩響起。

「玉姐,彪哥沒事吧?怎麼進去了?那東西還有嗎?」

一個女生的聲音。

玉姐?

江晚覺得名字有點耳熟,從張雯彩口中得知,那個大姐大的名字裏,就帶有一個玉字。

她背靠著隔門,打開了一條小縫。

短頭髮,藍色的短袖,校服松垮垮的系在腰上。

雖然只能看見一個背景,但江晚確定,是路林玉無疑。

她凝神聽著外面的聲音。

「誰知道他怎麼回事。」說話的是路林玉,她關了水龍頭,甩了甩手,從包裡拿出來口紅照著鏡子補妝。「好像是在醫院裏鬧事了,估計是他那個小弟東西注射多了。」

注射什麼東西?

江晚略做思索,從兜裡掏出手機,點開錄像,對準外面。

張雯彩說過,路林玉和社會上的人是有交集的,如果真能得到些有用的事,以後也許用得到。

路林玉把口紅放回包裡,旁邊的捲毛女生遞給她一根香煙,狗腿的替她點上火。

路林玉抽了一口,轉過來靠在洗手台上,繼續說「不過貨暫時拿不出來了,昨天警察還查了場子。最近風聲緊,還是要避避風頭的。」

她撇了一眼捲毛,「你還真用上癮了?我可告訴你,那吸血鬼的血不是咱們能把握住的,你可別用多了。」

捲毛訕笑,「我知道,就用了一點,感覺特別好我有把握,您到時候再找彪哥要點,多少錢都行。」

路林玉白了她一眼,又吸了一口煙:「行了,我知道了,等他出來我跟他說一聲。」

她把煙掐了,又洗了洗手,「行了,走吧,一會鍋蓋他們又催了。」

「唉,好好。」

外面的聲音結束了,江晚推門出來,看著她們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們談話,有些出乎江晚的意料。她點開手機,把剛才錄到的視頻保存下來。

不難猜出,路林玉與社會上的黑暗交易有一定的牽扯。從她們交談的內容來看,這種交易必然與血族的血液有很強的聯繫。

據她所知,這種交易再人族法律裡是被禁止的。

正常的人族,一但注射血族的血液,就會向血族的體質變異,使他們擁有血族自愈的能力和強大的體格。

甚至有人謠傳,注射了足量的血族血液,就能獲得長生不死的能力。

這就使得這種血液交易必然就成了一門暴利買賣。

有買賣就會有傷害。

江晚下意識的摸了下頸間,那裏有一道明顯的傷疤,這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為了獲取血族的血,一股勢力迅速發展起來。那些自稱是吸血鬼獵人的人出現在大眾的視野裡。

他們編造謊言,稱吸血鬼屠害人族,引起民憤。他們又自稱正義之士,聲稱為民除害,肆意捕殺血族。在一段時間裏,他們甚至被稱為英雄。

但只有真正的血族才知道,那些吸血鬼獵人獵捕血族,抽取他們的血液,再轉賣給這些地下市場。

使更多的人族變成「吸血鬼」。

最近吸血鬼傷人事件頻發,路林玉還在這裏頂風作案。江晚手指摩擦著手機邊緣,這段視頻雖短,但她有把握一但公佈,路林玉就必然會身敗名裂,前途盡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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