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夫人》第39章:苦情迷心
別說俞飛揚,就是白玉也愣了。俞二。
俞德志的同胞兄弟,那個憨厚又殘忍的莊稼漢子。
白玉在回陽前,曾在陰司見過他一面。
那會兒她正拿著討債令往鬼門關走,而他,正排著隊前往審判區。
她穿著陰司官員的製服,帶著渡魂部門的人從輪迴隊伍旁走過。
俞二認出她來,怔怔的喊了一聲:「嫂子。」
白玉聽到熟悉的聲音,腳下一頓,朝旁看去。
「俞二?」白玉皺著眉頭。
俞二打量著她:「嫂子,你現在……」
不待他說完。
白玉冷笑一聲:「真是可惜了,你竟死得這麼快,算你運氣好,沒落到我手裏。」
俞二微低著頭,兩手握在身前,滿臉愧疚:「嫂子,我對不起你,真的,能再見到你……」
「夠了,」白玉抬手打斷他,「我不可能為你求情的,死了這條心吧。」
「不是,嫂子,我沒想……」
俞二身後的遊魂推了他一把:「快走!磨磨蹭蹭的,你投不了胎,別擋別人的路啊!」
俞二被推得一個踉蹌,等他抬頭再看時,白玉已經帶著人走了。
俞二看著白玉離去的背影,愧疚道:「我想贖罪的,對不起,嫂子,是我沒本事,幫不了你……」
他聲音很小,白玉似乎沒有聽見。
短暫的一面之後,白玉就回陽了。
後來從阿紅的那裏得知,俞二因犯下殺孽,被判禁止投胎,要在陰司受罰。
但因他沒什麼靈力,剛被投入獄火中就魂飛魄散了。
白玉聽後,沒什麼反應,隻覺得他死得太快,倒是便宜他了。
那一次遇見,成了白玉見他的最後一面。
如今再看窗外的「俞二」,白玉很確定那不是俞二,而是由石像所化。
白玉上前幾步,一把拉過窗簾,擋住了俞飛揚的視線。
俞飛揚猛然回神,看到面前的白玉,眼裏閃過幾分慌亂。
「白姐姐……」
白玉嚴肅的看著他:「俞飛揚,振作點,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了,如果連你也被迷了心智,我會很頭疼的。」
俞飛揚避開白玉的視線,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他轉過身去,見杜虎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俞飛揚勉強的笑了笑,拍拍的手臂:「我沒事,開車吧。」
「好。」杜虎點頭,重新坐回駕駛位,放下手剎,準備開車。
有人瞧見了,大喊道:「快攔住他,別讓他開車!」
他們朝著駕駛位圍攏,皆被白玉和俞飛揚擋住。
趙蘭蘭的一個室友哭著哀求道:「我爸還在下面,你把門開開,讓我下去,我要跟我爸回家!」
另外有人附和道:「是啊,你們要回殯儀館就自己回吧,我們去坐那輛車走。」
杜虎為難的看著俞飛揚。
俞飛揚不為所動:「開車。」
「可是……」杜虎其實也有些猶豫。
他想到窗外那個跟他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萬一,那真是他媽媽呢。
車上有人激動起來:「我們一起找工具把門撬開,他們不想回,我們自己回!」
其餘人紛紛低頭,開始在座位下尋找工具,想嘗試撬門。
一番地毯似的搜索,還真讓他們在座位下找到一根手臂長的鋼筋。
「找到了!」
學生會的一男生接過鋼筋,拿在手裏,朝車門走去。
白玉握著彎刀,先一步跨到門前,冷聲道:「你現在開門,就是讓全車人去死。」
所有人腳下一頓,忌憚的看著白玉手裏的彎刀。
他們突然記起,白玉斬斷「趙建平」手臂時的狠厲,一時之間,沒人敢上前。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狼嚎響徹山林!
所有人驚得扭頭望去。
狼!是狼!
一道黑影,急速的從林間竄出。
從後方將一個中年婦女撲倒在地,張大嘴,盯準女人的頭顱一口咬下。
鋒利的牙齒上下合攏,狼首高揚。
女人連慘叫都來不及,頭顱就像是拔蘿蔔似的,硬生生地從脖頸扯斷。
斷裂處的鮮血,如火山爆發般的噴湧而出。
如此慘烈的一幕,車上的十幾個年輕人都嚇懵了。
一雙雙幽綠的眼睛,自那漆黑陰森的林間亮起。
整片山林像是巨型熒幕,全都是陰狠冰冷的狼眼,密密麻麻,多不勝數。
單行道上的汽車,像是餐桌上的一塊肥肉,被成山成群的野狼包圍。
它們匍匐在地,鋒利的爪子抓撓著地面,淋漓的口水沿著猙獰的嘴角,朝著地面滴落。
隨著一聲衝鋒號角般的狼嚎,它們如離弓的箭,化作千萬道黑影,從四面八方,朝著汽車飛撲而來。
它們大概是餓狠了,逮著「活人」就咬。
好幾個不知是誰的爸媽,被四五隻野狼從後撲倒在地,脖頸肩背被其咬住,瘋狂撕扯。
四肢被硬生生扯斷,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
他們滿臉痛苦,口中還在不斷呼喚著孩子的姓名。
這一幕,無疑是大大刺激了車上的人。
誰看到自己爸媽遇難,還能無動於衷?
手拿鋼筋的男生,瞠目欲裂,舉起鋼筋對準白玉:「快滾開!不然我就殺了你!」
俞飛揚箭步上前,擋在白玉跟前,沉著臉看著那人道:「你敢。」
窗外的慘叫聲絡繹不絕。
有女生看到自己媽媽被野狼咬住手臂。
她失聲痛哭,撲到窗邊,使勁拍打玻璃:「媽!媽媽!你別管我了,快跑!快跑啊!」
捶打玻璃窗的聲響,更是刺激著車內其餘人的神經。
手拿鋼筋的男生神情愈發瘋狂。
他咬緊牙關,惡狠狠的盯著俞飛揚,手臂顫抖著,意識在崩潰邊沿徘徊。
「讓我來!」
葉靜涵從人群中衝出,一把奪過男生手裏的鋼筋,刺向白玉。
「都是你害的!你害我回不了家!是你!」
她的眼裏滿是恨意,動作不帶一絲猶豫,似乎真想殺了白玉。
可還沒能靠近,葉靜涵就被俞飛揚一腳踹飛出去。
鋼筋從她手裏滑出,在空中旋轉一周,噗呲一聲,插進她腳邊的地板。
就差那麼一點點,葉靜涵的小腿就廢了。
葉靜涵怔愣的坐在地上,被眼前這一幕,嚇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車外的「苦情戲」還在繼續,車內的矛盾越來越激化。
白玉知道,如果他們再繼續內訌下去,這一車的人全都要完蛋。
她想了想,找到之前砍斷的石像的手臂。
走過去,彎腰,將那石像的手臂撿起,然後一把將石像的手臂扔到眾人面前。
哐噠一聲,車上的人都驚得猛退一步。
他們看到的是,白玉撿起「趙建平」血淋淋的手臂,朝他們扔來。
手臂上未能凝固的血液還在流淌著,斷手的五指呈不自然的彎曲。
手臂膚色已然變灰,看著噁心又詭異。
有女生受不了這麼強烈的視覺衝擊,捂住嘴,跑到車尾拿過垃圾袋嘔吐起來。
白玉面無表情說道:「這些話,我隻說一遍,如果你們聽完,還要下車去送死的話,那請自便,我不會再攔你們。」
白玉指著地上的斷臂道:「眼睛是具有欺騙性,或許你們看到的是人手,但我看到的只是石像的手臂,對,就是我們在來殯儀館的路上,看到的那些石像,你們如果不信,大可上前摸一摸,用你們的鼻子聞一聞,好好看看,這究竟是什麼。」
白玉又走到窗邊,指著窗外的慘狀道。
「我們在這條路上來來往往走過這麼多次,這麼大一輛巴士停在那裏,你們之前有人看到過嗎?怎麼剛好那麼巧,我決定要回殯儀館的時候,趙蘭蘭她爸來了,巴士出現了,你們的爸媽也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有東西在阻攔我們,說明我的決策是正確的。」
說到這時,已經有男生大著膽子,撿起地上的斷臂摸索起來。
他的表情,從剛開始的懷疑,逐漸變為了驚訝。
白玉繼續說道:「從這些狼出現開始,時間過了多久了?如果車外真是你們爸媽,被狼這麼用力撕咬,是不是應該早就死了?可現在呢,他們還在掙扎,你們覺得以活人的身體,能堅持這麼久嗎?」
眾人隨之看向窗外,發現那些人還在慘叫,到處躲避,就是不離開眾人的視線。
越看,越覺得眼前這一幕,漏洞百出。
白玉走向葉靜涵,彎腰,伸出手。
葉靜涵瑟縮的往後退:「你……你要幹什麼!」
白玉譏諷的看她一眼,抽出她身旁豎插著的鋼筋,拿在手裏。
白玉站直後,側過身,讓出道來:「我要去殯儀館找找其他路,你們現在還有人想下車的,我可以幫你們把車門打開。」
窗外狼嚎瘮人,活人的慘叫聲也一刻未停。
白玉的視線,從車上的人逐一掃過:「我現在倒數,要下車就現在走……三、二、一。」
那幾個人避開白玉視線,沒人下車。
白玉道:「好,既然你們做出選擇,那麼從現在起就別再內訌了,大家一起想辦法回家。」
說完,白玉扔掉手中的鋼筋,對杜虎道:「開車吧。」
杜虎不捨得望了一眼身旁,窗簾上,映出他媽媽的身影。
他咬了咬牙,扭過頭,發動汽車,朝著殯儀館的方向駛去。
車內安安靜靜,所有人都看著窗外。
只見汽車一發動,之前那些斷了頭,斷了手,倒在地上的「死者」,全都飛速的爬了起來。
他們拖著殘破的身體,來到公路上。
雙目無神,脊椎扭曲,後背高拱,兩腿不自然的彎折。
他們以一種詭異的姿勢,面無表情地看著汽車的方向。
靜默幾秒後,瘋了般的向著汽車追來。
白玉道:「加速。」
杜虎瞥了一眼後視鏡,將油門一踩到底。
兩腿跑不過四輪的,汽車離那些詭異的「爸媽」越來越遠。
見此一幕,車上的人終於死心了。
那些不可能是他們的父母。
同時他們意識到,這不是電影,而是現實。
身邊危險重重,他們隨時都可能死在這裏。
憶起白玉剛剛憑空變出彎刀的一幕,他們也明白,現在只能依靠白玉和俞飛揚的保護,才能活著從這裏出去。
車內被絕望和恐懼籠罩,他們或站著,或坐著,沒人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後,有人緩過神來,鼓起勇氣去到白玉和俞飛揚跟前,向他們道謝。
也有幾個人拉不下臉,彆扭的坐在原位上。
汽車很快駛進了殯儀館,白玉四下檢查了一下,確定外面是安全的之後,才讓眾人打開車門。
車門已經損壞,無法自動開啟,只有使用蠻力。
剛才他們找到的鋼筋,倒是派上用場。
杜虎和幾個男生合力,用鋼筋撬開車門,然後回到座位,開始收拾行李。
白玉背著包正要第一個下車,俞飛揚擋在她面前。
白玉愣了一下,明白他在保護她。
她想了想說:「不用擔心,你知道我的身體,即便真有意外我也死不了。」
俞飛揚背對著她,幾秒後,回過頭沖她笑了笑:「但是會痛吧?」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唇邊,向著她伸出手來。
白玉下意識的抬手一抹,摸到乾涸的血跡。
她再看俞飛揚。
他垂下眼眸,神情落寞的收回手,抿了抿嘴道:「走吧。」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下車去了。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白玉還是感覺到,俞飛揚好像生氣了。
她想起之前他說的,他想保護她,讓她試著去依靠他。
白玉在心底暗自嘆氣,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背著包,跟在俞飛揚身後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