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也不算突然，更可以說是水到渠成。

但道演大千的「小小」劫數仍然不會少。

揚關並非用最原始的法子道演大千，也沒有以地仙之法證就道演大千，而是以自己的法。

這法子也很簡單，有些類似於地仙之法，但卻有迥異於地仙之法，可歸根結底大家卻又不盡相同，就是要避開那無數重的知見障。

地仙之法以開闢重演追溯根源來避過無窮無量的知見障，而他的法子則是直接將知見障掃去，使所有的大道法理傾瀉而下。

此法通達佛理——本來無一物。

事本無物，何來知見障？

但如此之法卻又一大險惡之處。

那便是極有可能將自身做了無，成了空，直接從宇宙中消失，連同道果，連同真靈，一切可能重歸的可能都會消失。

此刻揚關就因此潰散凝視了四十九次，應了四九先天大道，可他仍得面對最後一次潰散，天道大道直屬的先天大道開闢大道。

要掃清一切，旁物簡單，那些大道法理雖有領悟，但相比於自身大道，不過是衣服上的塵埃，撣一撣，洗一洗，還能清除乾淨，可是自身大道就沒這麼簡單了。

因此，揚關接下來竟就處於似有似無的狀態。

不管是斜月道場中的本尊，還是分散在宇宙各地的分身，皆如此。

「本來無一物」不是簡單說說就能做到的，尤其涉及這已經烙印在心靈深處，自己便是大道，大道便是自己的狀態下，若不惹塵埃，怕是將大道做了空，也將自己化作空。

此刻已經坐於自家洞天之中的揚關，閉目而「望」遍天下。

洞天空空蕩蕩，曾經被他收入洞天，以避過各種禍事的生靈皆被他送出去了，他開闢了好多福地，更造化了數十個星辰，使之能夠安養生靈。

之所以這麼做，也只是怕自己這場劫數渡不過，然後牽連到他們而已。

有些事說不準，揚關雖有底氣，但冥冥之中總有那麼一點變數，到時貽害他人，自己也過意不去。

正因此，揚關還將洞天給封了，即使他出了意外，別人也無法探尋到他的洞天，也就避免了二次傷害。

此時，劫數已然由內而發，自天道之中先抵臨。

你不是要遺忘『我』嗎？那便不能讓你忘了。

天道之下，有人道，有妖靈道，有畜生道，有草木之道……，諸般大道一一浮現，伸出「手」，要拽住揚關的靈性記憶，以及那份「忘卻」的決心。

一切合乎本能，又超乎本能，不願就此熄滅的大道在此刻迸發出無限的潛力，要將揚關的「決心」撤回。

只是，若此刻揚關收回這份「決心」，他面對的將是宇宙所有大道的反噬，尤其是先天開闢大道的反噬。

一著不慎，他就得就此灰飛煙滅。

「拿得起，我也放得下！」揚關冷喝一聲。

隨後，天道大道的法理逐一散去，下屬的諸般大道的法理也一一散去，最後什麼也沒有剩下。

揚關的身形自行散去，化作虛無。

空空蕩蕩，一切皆無。

什麼都沒有了，本尊消散，魔界的化身消散，地仙界內的分身也消散，甚至是天道也失了主人。

世上的所有道果老祖不滅道尊都有感應，一尊道果似乎就這麼寂滅了，而是是徹底的寂滅，寄託於大道的真靈都殞滅了，再無復甦歸來的可能。

這事不小，全宇宙的道果道尊盡皆將目光投注來，投到星河界域這個籍籍無名的牛角星系。

祂們想查探這位初證道果的存在怎就死了。

原本因為這位而存在的諸多謀劃是不是也該撤去了。

當然，祂們不是隻對這位道果有謀劃，其餘道果道尊都有相應的謀劃，只要還存在，即使一直安安靜靜，從未動彈過的道果，祂們都會有相應的謀劃，絕不偏頗欠缺了。

只是祂們找到了這位道果開闢的洞天，也找到了祂的隨身洞天，卻無法解開這位道果所設下的封印。

不能說無法解開，只是因為所有人都在盯著，著實不能肆無忌憚的破去這重封印。

做了這事或許不會遭人唾棄，但出頭鳥定會遭得更多的算計。

所以，祂們又收回了目光，一切就當沒發生。

地仙界中，太陽星上。

純陽劍童子看著面前的空氣，臉色表情看著有些獃獃的。

祂奇怪於揚關的消失，更奇怪於揚關的道演大千的境遇居然會如此的壯烈，直接將自己寂滅了。

這事古怪，讓祂始料未及。

祂從未聽說有哪位道果老祖因道演大千而寂滅的，而且還是復甦的可能性都沒有。

『難不成中了某位魔尊的詛咒，被磨滅了？』純陽劍童子不由猜測到。

可哪位魔尊有如此能力？

純陽劍童子有此猜測，自然不是無的放矢，祂立即就想到了哪位神秘莫測的原始天魔。

若是這位出手，一位道果老祖還真難逃寂滅的下場。

畢竟這位所佔的先天大道可是先天毀滅大道，這一大道能磨滅絕大多數的道果。

可原始天魔為何要磨滅揚關。

只因揚關瞎摻和魔界中事？還是說揚關擋了祂成道？

「童兒莫急，多寶無事，不過陷於另一重知見障罷了，待祂醒悟，便可歸來。」純陽老祖的聲音再度於草廬中響起。

純陽劍童子聽聞聲音，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純陽老祖既然發話了，那想必不會有假。

「我於玄妙之地看往此界，便見多寶道演大千，不走正途，不走他途，卻自尋一路，此路無前人，無人引路下，更無法可循跡，祂亦難有出路，遂才有此等咄咄怪事，似死非生，但又無所存在，也無處不在，奧妙非常，是件壞事，也是件好事。」

純陽老祖為揚關此時的境況做著解釋，也讓純陽劍童子更放心了。

而更清楚揚關的情況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揚關自己。

無生無死的狀態揚關也沒有經歷過，這也是第一次有此經歷，感覺還挺……奇怪的。

道果老祖的死後之事早就不歸屬幽冥地府管，不歸某位道果或道尊，隻屬祂自己。

因此揚關此刻的情況也只有他自己能解，他也知曉怎麼去解，那便是破去知見障，如此便可宇宙現世。

可揚關已經將所有的大道，所有的法理，一切規矩，都忘卻，而此地一片虛無，他無處借鑒，無處得以回應，無處觀摩，如何能重修大道？如何能重得法理？

揚關想破腦袋，也沒能將這事想透徹了。

是的，他已經將自己開瓢了，可在這虛無中，他即使為自己開瓢，這「瓢」中卻也什麼都沒有。

空空如也。

「我竟然沒腦子。」揚關『看著』自己的腦袋殼。

此地虛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所以揚關也能挖出自己的雙眼，或者抽出自己的視覺，去觀看高過了眼睛這對觀察外界的器官的腦袋瓜。

揚關有些沮喪，沮喪自己沒有腦袋。

「沒有腦子，我又該如何去解析大道，重歸宇宙？」揚關更為沮喪悲觀了。

原本的自信滿滿，此刻煙消雲散。

他選了一條沒有前路的路，路上儘是荊棘，迷霧重重，也許下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而他此時，彷彿就踏入了萬丈深淵，正要跌落谷底。

不過，他卻沒有後悔，一點後悔也沒有。

修行這麼多年，雖然他常常從心，但他終究是個求道者，愛好便是上下求索，不是原地踏步。

他可以將斜月宗從未有人修成元神的法門煉成，更踏入這斜月宗從未有過的道果之境，這便是他的無畏之性。

他不會受那拘束，不管是前人的，還是自己的，這是本性，從未有過改變的本性。

因這本性，他曾吃過一些苦頭，因此，養出了一道掩藏這一本性的從心行為。

但常常在他從心之際，他又會表露出無畏之性。

譬如一人獨鬥數個強敵，跨境與強敵鬥法，甚至跟強過他許多的牛魔小聖這等存在鬥法。

所以他有一顆無畏之心，踏上了這條未知之路，只因他看到了這一可能性。

他也肯定自己能成功，必然成功。

此乃無畏之性下的強大自信。

自認成功，怎能不成？

然後就有現在的尷尬窘境。

「若是沒腦子，我又該如何思考？」揚關此刻又想到了一重。

「是啊，我既然會思考，便說明腦子可以不需要，真靈不朽，元神不滅，亦可思考。」揚關竟然重新振奮起來。

他竟沒有陷入腦子不存在就不該思考的思維困境中，而是以無畏與自信，在這虛無之所在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可能。

為何是前所未有？因為此地虛無，所以一切都是前所未有。

「若有真靈，若有元神，若有思考，那麼……法理便存在，它或許不在這裏，但卻在我的身上。」

揚關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出路，不再被困於失去「腦子」，陷於虛無的窘境當中。

他的思考漸漸活躍，漸漸激進。

一切都在這片虛無中創造著意想不到。

但揚關剛一思考，就陷入更大的窘境。

該如何探索自身？該如何研究自己？該如何找到法理？

僵局就這般突然降臨，就在驚喜中陡然砸到揚關的腦袋上。

揚關揉著腦袋，敲著自己的頭。

忘卻了法理，也讓他忘卻了研究法理的法理，研究法理的法理之下還有法理，重重套索下，他卻一重也堪破不了。

「思考思考，思考也是一種法理，我便思考開始，思考結束，思考一切，這不就是法理，好像不是。」揚關感到頭疼。

他彷彿已經感覺到一隻金箍扣在他的腦袋上，而他自己的思考就是一聲聲緊箍咒，使金箍箍緊箍緊，不停的箍緊。

他的每一次思考都在逼他放棄思考。

讓他煩躁，可在這虛無中，他又無處發泄。

他更加的頭疼了。

因為無畏的本性，求道的真情，使得他無懼這份頭疼，無視這份煩躁。

真靈想要脫離元神，元神想要擺脫真靈。

「嘿，既如此，分開吧。」揚關『跳』了出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自己看自己，自己又看自己。

而且這兩個自己很容易分辨，因為他們是不同的，所以揚關便分了個真靈自己和元神自己。

既然都這樣了，就互相研究，互相探索。

按照一定的規矩，元神其實就該是天地法則交融編織而成，所以研究元神應該也跟研究法理差不多，由表及裏，不就研究大道了。

而大道通透了，這一切也都不是問題了。

揚關直接以最為簡單的單線思維推導出一個非常合理的過程。

而想要研究，自然是不可能一點點研究，從外表看著研究。

所以，接著就是元神自己如同綿長的線條一般一一將自己剝離，抽絲剝繭，從外表結構，到內裡構成，一重重的法禁被解開，一道道法則被規範得排布著，且每條法則也被深刻解刨開，再進行深度「微觀」的觀察，認真檢查法則的構成，以及法則的構成的構成。

一重重，一層層。

真靈自己看著已經成為由一點點「馬賽克」組成的抽象「線條」的元神自己，整個臉上都是前所未有的狂熱。

他從沒想過這樣研究自己，研究宇宙，研究大道，是這個虛無給了他「建議」。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這一切一切都是……無！！」

真靈自己張牙舞爪，已經成了由「馬賽克」組成的線條的元神自己在這一刻一一化作虛無，融入虛無之中。

當元神自己完全消失，全做了空與無後，真靈自己也開始一點點消磨。

「該我了。」

真靈自己也開始往著元神自己在消失前的狀態變化，一點點剝離，一點點抽出，最後也成了一團「馬賽克」。

最後「馬賽克」如同元神自己一樣開始磨滅，化作空與無。

真靈自己消失！！

虛無…仍舊是虛無。

空，寂，無，任何概念都不存在，任何大道法理都不存在，任何規則都不存在。

如此狀況也不知存在了多久。

忽然，有一點墨色，不能稱為墨色，應該是五彩斑斕的黑。

它從虛無中莫名其妙地生出。

呼！！

變數隨之誕生。

但虛無仍舊是虛無，平平靜靜，空空無無。

變數從虛無中誕生，它說不清道不明，不是某一大道，不屬任何先天大道。

但是，它自虛無中來，不管它如何而有，它都為開天闢地，是為開闢。

開闢不應為大道，它不是大道，它是一切起點，為諸元之始。

在它之後，才有諸般大道，而在它之後而有的大道因虛無之限，隻可有四十九。

有四十九條說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在同一時刻從那五彩斑斕的黑點中生出，婉轉攀升，漸漸組成一團「馬賽克」。

「馬賽克」慢慢凝縮，漸成一點清澄澄的光。

光閃爍間吐出一道說不清是何種顏色的光線，這道光線劃破了虛無，不知去了何方。

……

地仙界，太陽星。

草廬中。

純陽劍童子仍舊獃獃地盯著揚關消失之地。

然後祂就感覺自己恍惚了，此地的時空竟不受神庭重寶鎮壓，顫動起來。

而後祂就見到那時空微微顫動之處，長出了一個人。

揚關！

「感謝道友護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