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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醫娘》第32章 好香一坨肉麽?
辛夷第一次發現有人能帶著笑容把話說得如此陰冷危險,讓人情不自禁忽略掉他俊美的長相。

「郡王有話就說,我耳朵不聾。」

傅九衢此刻疼得厲害,自然沒有什麼好眼神。

「上次這麼跟我說話的人,墳前的草都三尺高了。」

辛夷來了興趣,「誰這麼倒霉?」

傅九衢黑眸閃過一抹嘲弄。

「白長一張利嘴,卻不知上門求人,當如何做?」

辛夷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裝不懂,臉上掛著老實而矜持的微笑。

「郡王想要我如何?」

傅九衢變幻莫測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轉瞬,他彎起嘴角,撫了撫自己的頭。

「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辛夷抬抬眉。

想想,這是北宋仁宗年間,面前這個年輕的郡王,只是一個傲嬌的老古董罷了,她實在犯不著與他鬥嘴玩心眼。

「好。」

辛夷走到傅九衢的背後,手指搭在他的頭上,將他束髮的玉冠除去,當的一聲,隨意地丟在幾上,以指代梳,理順他的頭髮,並由衷的感慨。

「郡王頭髮真多、真順……」

傅九衢身子僵硬了。

不是沒有人為他更衣綰髮,而是從來沒有人像辛夷這般大剌剌無半分恭敬,對待他就好像對待一塊不會喘氣的木頭……

「誰準你動我的頭髮?」

辛夷停手,被他冷不丁發火的模樣弄得納悶。

「不動你的頭髮,如何幫你祛痛?」

傅九衢涼涼望過來。

「你不是會銀針刺穴?」

辛夷來到這個世界,就使過一次銀針,還是在呂家。這事傅九衢也知道?

「可是我沒有銀針。」辛夷淡淡地笑,「沒錢買。」

傅九衢僵著一張臉,「不是把本王給你的冰地虎賣了?白賺二百五十兩?」

果然。

她的事情,傅九衢瞭若指掌。

在傅九衢面前,她就像個透明人。

辛夷突然有點生氣,搬轉傅九衢的頭,稍稍帶點力,只聽得「哢」一聲——

脖子脆響,傅九衢微愣。辛夷卻已大方地按住他後頸的風池穴,揉捏起來。

「郡王為什麼這樣關心我的事情?」

她手勁大得,彷彿要擰斷傅九衢的脖子,但這種疼痛適時地代替了頭痛,舒適感很強。

傅九衢沒有抗拒,慢條斯理地靠在美人榻上,任由她在頭上隨意遊走,冰冷的語氣也變得緩慢而溫和。

「我說過會在孩子出生前,護你平安。」

辛夷低頭看他。

廣陵郡王面色平靜,眉眼間的戾氣散了許多。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傢夥。

辛夷抿了抿嘴,「那今日雲騎橋幾個挑夫,對我意圖不軌,你可知情?」

傅九衢不答反問:「這便是你滿大街追著曹翊跑的理由?」

辛夷:「若非我急中生智,說不定已經慘遭毒手……」

傅九衢沒有說話。

辛夷等了片刻,再看去,見他闔著雙眼,一動不動,肌膚白似冰雪,頭髮黑如濃墨,烏紫的嘴唇漸漸恢復了一些血色,整個人仿似睡過去了似的,不禁生氣。

混蛋。

拿他當下人使喚。

「不要停……」傅九衢沒有睡著,只是頭實在太疼,不想動彈,在辛夷的手指撥弄下,又得了幾分舒爽,也就不再作聲。

辛夷手一停,傅九衢眉頭便皺了起來。

「雲騎橋,程蒼已派人去查。」

速度夠快的呀?

辛夷鬆口氣,恢復了手上的動作,聽到傅九衢舒服的嘆息,又不滿地道:「敵暗我明,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如今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不知道拿刀的人是誰,要吃我的人又是誰,簡直防不勝防。」

傅九衢:「你是魚?」

說罷他自顧自低笑。

「鯊魚吧。」

長著尖銳的牙齒,誰惹到她都會咬一口,吞拆入腹那種鯊魚。

辛夷低頭,惡狠狠在他腦袋上給了個鄙視的眼神。

傅九衢微微仰頭,冷眼看去。

辛夷與他四目相對,「郡王……」

眼波浮動,唇角帶笑,一看便知是在想什麼鬼主意。

「我有一計。可化明為暗,將汴河水鬼揪出來,助郡王破此奇案——」

傅九衢眼尾撩撩,「說說看。」

辛夷左右看看,突地俯身,低頭湊到傅九衢的耳側,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說了一大通。

傅九衢眸底幽暗。

辛夷湊得太近,身上那股子甜膩膩的香味直往鼻腔裡鑽,讓他……十分難受。

傅九衢挪了挪身子,想把她推開,可想到她那雷人的力氣,若她趁機拉扯不清更是麻煩,索性就由了她,絮絮軟軟的呼吸落在耳根……

「郡王覺得如何?可是好計?」

她人小,膽子卻大,心更大。

傅九衢淺眯雙眸看她。

「以身涉險,你就不怕死?」

辛夷悠哉地笑,「有郡王護著,我怕什麼?」

傅九衢眼色沉了沉。

辛夷一笑,說得篤定而自信。

「依我看,與其去追究什麼『蓬星現世,國祚不祥』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不如以我為突破口,揪出水鬼。」

傅九衢靜靜地看著她,突然道:

「你當真以為我會在乎?」

在乎什麼?辛夷納悶地蹙起眉。

「小張氏。」傅九衢抬起頭,看向傾身向他的女人,沉吟著嘆出一抹溫柔的音色。

「我知你心意,但你大可不必為此冒險。」

辛夷愣了愣,仍然未懂,卻見傅九衢緩緩伸出食指,戳在她的肩膀上,用一種並不強硬的力道,把她推開一些距離。

「肖想本王,沒出路。」

「……???」

「你只須懂事些,往後你和你的孩子,本王自會關照。」

辛夷雙眼巴巴盯住他。

好半晌,唇角扯扯,差點笑出聲來。

敢情廣陵郡王以為她這個死了丈夫的小婦人,甘願以身涉險誘敵深入,是換著花樣地謀他的青睞?

也是,古代婦女大多矜持,保守,而她沒有那樣封建的分寸感,又有「前科」,無論她做什麼,都很難改掉在傅九衢心中的刻板印象。

「沒問題,我懂事得很。」

辛夷學著傅九衢那樣,用一種指尖戳在他的額頭上,又搶在他發火之前,雙手按壓他的穴位,捏、揉、摁、搓,生生打斷他的怒火,再故意溫聲軟語,一副閨中少婦的幽怨模樣。

「其實我有自知之明,長著這麼一張醜臉,以前愛慕三郎,就已經吃夠了苦頭,往後再不敢癡心妄想了。」

辛夷瞥他一眼,繼續拿他當冤大頭,忍住笑,幽幽嘆道。

「眼下我什麼也不求,只求快些破案,再弄些銀錢傍身,開個小醫館,帶著孩子孤身度日便是了……」

傅九衢闔著眼,沒有說話。

辛夷清楚地感覺到廣陵郡王呼吸裡的不平靜,碰觸他頭皮時,指尖按壓的力度,稍稍大了些許。

緊跟著,便換了話題。

「對了,那日在呂家,我聽京兆郡君提到一個人,叫陳儲聖,不知郡王聽過沒有?」

辛夷很奇怪高淼為什麼找崔郎中打聽陳儲聖,想從傅九衢這裡探探風。

不料傅九衢又講了個「鬼故事」。

「你可知慶曆元年,張家村曾發生過一樁失火案……」

慶曆元年?十年前?

辛夷搖搖頭。

傅九衢睜開眼看她一下:「那年冬月,張家村北的一間醫廬失火,一家十八口人無一倖免,醫廬也被焚毀殆盡。此案極為弔詭,最終卻沒有兇手。」

頓了頓,他又淡淡道:「死去的那一家,男主人就叫陳儲聖。他原是翰林院醫官,高淼出生時難產,差點一屍兩命,幸得陳儲聖所救……」

原來這樣?

劇情外的劇情,讓辛夷頭皮發緊。

「陳太醫為何會在張家村結醫廬?失火案當真是失火嗎?為何沒有兇手?」

「那便是另外的緣由了。」傅九衢分明不想多說,抬頭看一眼辛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按得不錯,就依你之計吧。」

辛夷怔了怔,腦子裡想閃過無數的念頭。

「郡王這病,反覆發作也不是辦法。在得到根治前,得尋個止痛的法子才是……」

「辛夷。」傅九衢突然開口。

辛夷沒有料到會被他連名帶姓的稱呼,嚇得手指哆嗦一下,差點停了心跳。

「郡王?」

傅九衢冷笑,「怎麼,你不是叫這個名字?」

「是。」辛夷正揣度他什麼意思,便撞見傅九衢突然剜來的目光。冷冽、幽涼,如藏了一個秋的連綿陰雨。

「為什麼要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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