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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一百七十章 隻誇子瑜一個
周旖錦睫毛微微顫抖著,仰頭與魏璿對視,像是不慎摔進深不見底的幽潭中,徒勞地抱著脆弱的木板,身子卻溺死在那纏綿的波瀾中。

「我方才做的好嗎?」魏璿聲線輕輕顫動,問她道。

周旖錦臉頰泛了紅潮,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莞爾一笑:「子瑜,你好極了。」

魏璿像是十分受用,他微微俯下身來,眉眼低垂,額間一綹墨黑的碎發險些蹭到周旖錦鼻尖。

「錦兒以前從不誇我,」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以後你也只能誇我一個。」

周旖錦輕輕抬眼,面前魏璿突兀而起的喉結隨著聲音滾動,他溫熱的呼吸淺淺打在頭頂,身上松枝清冽的香氣溢滿了空氣。

她粲然一笑:「嗯,隻誇子瑜一個。」

忽然,隨著一聲極輕的響動,魏璿唇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收斂,他轉頭看去,愣了片刻:「方才像是有人來過。」

周旖錦心中猛然閃過方才魏璿將她壓在牆上的畫面,那綿長而炙熱的吻,若被人瞧見,實在是失禮極了。

「都說了這兒人多……」周旖錦迅速從他懷中掙出來,羞赧嗔怪道。

魏璿回過神來,倒是毫不在意,抬手揉了揉周旖錦的發,輕聲道:「聽錦兒的,我們回去再親。」

周旖錦心跳亂了幾分,伸手推魏璿的胸膛,他這才淺笑著後退,放過了她。

蕭瑾路過湖岸邊時,忽然聽見隱約的嗚咽聲。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連忙走上前去,繞過駁岸便假山,被遮擋的景象全然落入眼底——素色的裙擺逶迤垂到地面,眼前女子臨岸抱膝而坐,仰頭望著湖面。

從背後望去,女子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著,而微弱的哭聲也從中傳來。

蕭瑾不知是哪家女兒躲在此處黯然神傷,從懷中掏出帕子,正要上前安慰,沒想到眼前的女子卻忽然轉過頭來,一張精巧的鵝蛋臉,赫然是那大理寺卿家的嫡女裴初。

「蕭、蕭小姐。」裴初驚了一跳,忙抬起袖子掩飾眼角的淚痕。

裴初生了一雙極動人的黑眸,濕漉漉的眼神像森林中無助迷路的小鹿。

蕭瑾看著她那白裡透粉的臉頰,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種惻隱,於是走上前,坐在了裴初身邊。

「裴小姐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蕭瑾溫柔的聲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凝望著她,令裴初心中忽然充盈起力量來。

裴初的手臂將雙膝抱得更緊,又望向眼前波瀾不驚的湖面,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嘴唇咬的發白,才緩緩道:「你答應我,不許同別人說。」

蕭瑾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方才路過那邊,看見……」裴初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周旖錦二人背影消失的方向,聲音壓得極輕:「看見那周小姐與她堂弟,在那雲牆後交吻。」

「雖說那周公子才富五車,二人生的般配,可是,可是——」

裴初的聲音斷在了半空中,而聽聞此言的蕭瑾,更是心情起伏不定,半晌才消化這極具衝擊力的事件。

這裴小姐將周旖錦和魏璿當堂姐弟,可蕭瑾心裏清楚的很,他們二人的關係說來匪淺。

她本以為今日賞花會只是尋常聚會,卻沒想到因此得知了如此驚天的消息。

蕭瑾憑著哥哥的關係,與魏璿這些年也算有些交情,卻從未見過他今日這一面,而裴初的話,像是揭開了她心中疑惑的帷幕——

堂堂天子紆尊降貴來這賞花會,本就是為了討淑貴妃開心的舉措。

霎時間,她心中五味雜陳,思緒糾纏了一會兒,卻又隱隱釋懷。

「蕭小姐?」見蕭瑾還愣著,裴初眉頭一皺,眼裏的淚就要掉下來。

「這也並非什麼大事,快別哭了。」蕭瑾忙回過神來,拾出帕子勸道。

她心中還揣著驚愕,動作慌急,知道那染著梅花香的手帕落在裴初臉上,二人面面相覷,心跳皆是一慢。

裴初濃密的睫毛閃了閃:「我、我不哭了。」

周旖錦坐上回程的馬車時,天色已隱隱昏暗。

她好容易出宮散心,拉著魏璿玩了個盡興,撩簾子往窗外望著玉蘭苑金燦燦的牌匾,臉上的憧憬和喜悅還清晰可見。

魏璿隨她身後,正準備上馬車,一邊的紀桑從懷中掏出文書,遞到他手中。

「邊關來的戰報,六百裡加急。」

魏璿凝神看了一會兒,眉心微皺,問道:「五日前不是剛派了援兵去嗎?」

紀桑面色凝重,遲疑了片刻,壓低聲音道:「匈奴人兇悍,已向西連奪西域三座城池,這建寧城若再守不住,接下來便要入侵我國的邊關。」

「朕知道了,」魏璿點了點頭:「速召驃騎大將軍、輔國上將等人於太和殿,回宮再議。」

話音一落,便聽見馬車上周旖錦的聲音:「子瑜,怎麼還不上來?」

他臉上的陰鬱一瞬間鬆懈開,將文書推回紀桑手中,三兩步走近,便上了馬車,坐在周旖錦身側。

「朝中奏報,耽擱了。」馬車夫揚鞭,魏璿懷著些許歉意,向她解釋道。

周旖錦的目光在魏璿臉上頓了一下,問道:「可有什麼要緊事?」

魏璿往常多是能將政務和私事分開的,此番他還未回宮便叨擾,想來是事態有些嚴重。

魏璿面露猶豫,但還是如實道來:「匈奴與西域交戰,眼看著要打入建寧城,我先前派了援兵去,可並無太大起色。」

他直直地望著周旖錦,片刻後,輕輕嘆息一聲:「建寧城是軍事要地,若這一月戰事仍無定論,我多半要親自率軍討伐,否則恐留後患。」

聞言,周旖錦愣了半晌,眉心微蹙,手指攥緊魏璿衣袖:「若禦駕親征,可是要走很久?」

魏璿思索了一下,答道:「戰事難料,此去路程遠些,最快也要一月有餘,但此戰告捷,可保邊關數十年太平無虞。」

「子瑜,你一定要保重。」周旖錦自知不該乾預魏璿的決定,只是想起他從前那滿身浴血的模樣,心中忽然若有所失。

「放心,我通曉軍中之事,絕不會有事。」魏璿唇角揚起寬慰的笑,手臂自周旖錦背後攬過,將她攏在懷中。

「此間還有些時日,錦兒若仍是擔心,這些天我抽空便將那行兵作戰的事宜與你細訴,說來可怕,若掌握了其中道理,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般艱辛。」

周旖錦的眼尾暈了抹淺紅,將頭埋在魏璿懷中,輕聲應了句「好」。

回宮的路程馬車行的慢,背後軟塌像是雲朵般將人承托起,周旖錦很快便昏昏沉沉陷入了睡夢中。

睜眼時,四周已完全暗了,清澈的月光順著簾子的縫隙在廂內打出幾片柔和的光斑。

「快到了嗎?」周旖錦的聲音還含著朦朧的睏倦。

她一抬頭,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倒在了魏璿的臂彎之中,她整個人斜倚著軟塌,而魏璿的手便放在她頭側,以防顛簸中的磕碰。

「嗯,前邊就是太極門了。」魏璿的氣聲回蕩在耳畔,溫潤的風掠起一整片肌膚輕微的戰慄。

「你手這樣一直舉著,累不累?」周旖錦坐直身子,昏暗中眸色蘊了幾分羞怯。

魏璿揚眉一笑:「這算什麼,我身子好的很。」

周旖錦不禁「噗嗤」笑出了聲來,伸手去戳他的臉:「子瑜,你怎麼總是這般幼稚。」

她這舉動算得上大不敬,可那指尖的微涼落到魏璿面頰上,水痕一般的觸感卻令他心旌搖曳。

「錦兒不喜歡我這樣嗎?」魏璿順勢將周旖錦的手攥在掌心。

他話語裡的態度壓的很低,眼神中卻透出隱約克制的佔有慾。

周旖錦唇邊含著笑意,不置可否地垂眸避開魏璿的目光,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喜歡。」

魏璿滿意地勾唇淺笑起來,低頭銜住她的唇,迷醉的眩暈湧入腦海,有那麼一瞬間,周旖錦以為自己仍在夢裏,只是夢中的星辰,每一顆都寫了魏璿的名字。

然而命運的到來往往是意料之外,翌日早朝,魏璿照例接見使臣,安排好各項朝政要務,李祥手中拂塵一揚,正要宣佈退朝,忽然聽見下邊一聲輕咳。

「皇上,臣有事請奏。」隨著話音落下,眾臣班列中後方一個人影站了出來。

章侍郎跪在禦前,深吸了一口氣,揚聲道:「皇上以禮治天下,可如今未開選秀,不經冊封便納人入后宮,實在壞了規矩。」

此言一出,眾大臣皆不自主屏息。

鳳棲宮住著皇上的寵妃,已是人人心知肚明之事,只不過皇上在婚事上一向油鹽不進,這麼久過去,除了一堆被駁回的摺子,誰也不敢再妄議,更何況是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勸諫。

「這是朕的私事,你小小侍郎,無權置喙。」半晌,禦座上傳來魏璿沉鬱的聲音。

「皇上,古人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章侍郎既已發問,便不願輕易退縮,又言道:「皇上的家事,對我等而言,便是國事。」

「章侍郎,可是覺得朕平日裏對你太寬容?」魏璿的眼神高高在上睥睨著他,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強硬。

「皇上,可此人……」

章侍郎本想說出周旖錦的名字給自己壯膽,可一抬眼,視線卻驟然撞上前方左丞周大人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狼虎一般的氣勢令他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只是這片刻的猶豫,朝堂上便已陸續有大臣站出來,對他大加批駁。

「章侍郎可是將皇上的后宮當成自己的了?」前方的蕭平說話尤其不留情面,「為人臣者,不為江山社稷著想,豈能對得上你身上這件官服?」

然而不少有心人亦不肯放過這難得的時機,他們官位顯赫,若經此一事令皇上改變主意大開選秀,家中女眷入了后宮,自己的權位更是要上一層樓。

「臣以為,此言差矣……」

章侍郎的話像是引燃朝堂的一把火,大臣們各懷心思,陸陸續續出列,一時間,吵得是不可交加。

「肅靜!」

只聽見上方李祥拉長嗓子的一句,霎時間,滿殿潮水一般奔湧不息的話語便收斂了回去。

「既然眾愛卿問了,朕便如實告知,」魏璿的視線緩緩落在下方,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頓時令眾人心頭一緊。

「此女子朕心儀已久,朕會命欽天監挑選時日,冊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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