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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三十八章 兵敗的陰謀
張才人感激涕零,當即跪下來謝恩。周旖錦和魏璿對視一眼,轉瞬便移開了眼神。

她忽然想起從前,魏景每納新人進后宮,或抬舉誰的位分,她面上雖不顯,但並非全然大度,回宮後不免還是要鬱鬱一番。

可如今張才人在皇上面前得了臉面,她心裏卻隻覺得欣慰。許是處境不同,心境也完全不一樣了。

「也怪朕,近日總去翠微宮,卻沒留意你。」看著張才人溫順感激的模樣,魏景著實有些自責,說道:「明日朕去你宮裏看看你,有什麼缺少的,也都給你一應補上。」

如周旖錦所料,魏景因此事分了神,並未在鳳棲宮久留,喚小福子回了養心殿。

她的目的達到,午膳也吃飽了,於是伸個小小的懶腰,嘴角帶了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高興地準備回寢殿歇息。

魏璿正要走出門,卻下意識回頭,看向周旖錦的臉色。

對於魏景的離去,她似乎毫無反應,甚至眉心舒展,看起來還有些滿意,這不免讓他有些疑惑。

后宮裡的女人,怎麼可能對皇恩沒有任何執著,更何況是傳聞對皇上情深意重的淑貴妃?

難不成是她故意藉此……

已經走出門,張美人拉著他喋喋不休地表達喜悅之情,他卻越想越覺得混亂。

眼前又浮現出周旖錦方才伸懶腰時微微顫動的睫毛,貓兒一樣慵懶又滿足的神色。

一定有什麼事,是他未曾發現的。

路過廊道裡掛著的金籠子,小白又沖他抖抖羽毛,頭頂上白色的羽毛被養的油光水滑,一個勁地「嘰嘰」叫。

魏璿不禁唇角帶了笑意,回過頭去看它,眼神卻越過去,不經意落在不遠處的周旖錦身上。

她正心滿意足,往寢殿裏走。

路過一株梅花樹,宮人遞了剪子,她一手拉低梅花的枝條,另一手靈巧地握著剪刀,將突兀的枝椏剪去。

嬌美的花瓣撲簌簌落下,襯著樹下周旖錦的白皙的面容。

她裹著雪白的狐裘,立領處綴一圈蓬鬆的毛,擁在她精緻的下頜邊。

周旖錦仰起頭,日光落在她細長的睫毛上,光影流轉,她輕輕笑起來,在冬日的空氣中呵出一小團霧氣。

小白還在歡快地叫喚,魏璿隻覺得心尖顫了顫,忍耐著收回了目光。

張美人坐轎子回去了,他拎著書箱往國子監走,想起生日時周旖錦的字條被藏進書箱最深的格子裏,手指不禁摩挲了幾下書箱的提手。

魏璿垂下頭,一步步走遠,皇宮偏遠處無人清掃,雪深路難行。

他駐足回頭望,鳳棲宮金燦燦的高大殿角已經快看不見。

年關的最後一日清晨,邊疆傳來了消息,舉國震動。

魏景坐在書房裏,忍不住破口大罵:「十萬兵馬,對付幾千個匈奴人,盡數喪生?」

底下顫顫巍巍跪了一群人,魏景將奏摺狠狠一摔,臉色鐵青。

「一群廢物!」

他猛的站起身,拳頭握的咯吱作響,嘴唇上下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齊國內外本就不太平,大小戰役不斷。此次繳平匈奴本只是為了提升四皇子在民間的威信,讓他用來練手的罷了,甚至為了以防萬一,還派了周宴給他墊背。

四皇子跪在地上,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父皇,兒臣真的只是看不慣周宴那副自恃清高的作派,想要小懲大戒一番!本打算讓他領的兵稍加折損,兒臣再前去救人,趁機讓他領罪下獄。」

「可……可不知為何,兒臣的計劃竟被匈奴人知道,他們趁機埋伏,亦或許不止幾千人,兒臣領兵趕去時,已經來不及……」

四皇子的聲音漸漸微弱,最後伏在地上啜泣起來。

「孽障!」魏景氣的火冒三丈,「朕要你去邊關繳敵,不是玩弄權術,陷害他人!」

他越說越氣,鬍子都顫抖起來:「你真是愚蠢!周宴不過是個幌子,哪怕你出戰不利也好,讓他來背這黑鍋便是。可如今十大軍盡數殞命,這罪,你怎麼償!」

四皇子嗚咽著,伏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

「兒臣派遣的副將如今誰也找不到,恐怕屍骨無還,不如此事也一併推給周宴……兒臣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敢了!」

如今除了這樣,還有什麼辦法?魏景看著痛哭流涕求饒的四皇子,無力地扶著桌子邊緣,顯得分外蒼老。

剛說完,金水橋下傳來鳴鞭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天空。

隨後,西面的會極門也打開了,朝臣整肅衣冠,魚貫而入。

小福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子俯得幾乎壓在地上,生怕觸怒魏景,小心翼翼勸道:「皇上,該上朝了。」

「父皇,求您,求您保兒子一命……」四皇子痛哭流涕,拉著魏景的衣角不斷哀求。

魏景深呼吸了幾下,勉強穩住心神。m.

他從前根本沒設想過這樣的情形,十萬精兵,即便鎮不住小小匈奴,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走。」魏景疲憊地揮了揮手,這個字彷彿是從喉嚨裡生吐出來的,帶著沉重的沙啞。

魏景禦駕登臨,升殿落座,傳請兩宮入殿。

左右文武兩班齊頭並進,寒風吹著明黃色的龍袍獵獵作響,耳邊的禮樂聲沉悶。

文武百官無不表情嚴肅,直愣愣盯著上座的皇上,生怕觸怒皇上的逆鱗。

然而這樣的惶恐落在魏景眼裏,他卻升起一陣膽寒。

下面烏壓壓的人群雖都一言不發,但無一不打好腹稿準備責難他這個皇帝——宛如一群豺狼虎豹環伺,待大廈將傾,便立刻撲上來將他拆吃入腹。

周宴穿著深緋色的官服,眉目如畫,瘦削的腰間扎了金絲,獨自站立在眾官員之中。

他衣襟上銀線縫製對禽,自然還站在文官一側,但幾個月的邊疆生活卻讓他徹底擺脫了剛中進士時的春風得意,雖大抵還是溫潤的模樣,面容卻多了幾分嚴肅的冷峻。

上朝照例先有幾個文官小吏評點時事,彙報民情,但今日的朝堂上,誰也沒認真聽,連辯駁的聲音都少了許多。

終於,站在上首的太尉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個五品小官眼神一動,戰戰兢兢地邁出步伐。

「啟稟皇上,臣參奏周將軍在繳平匈奴一戰中,貪功冒進,致我齊國兵馬大為折損,四皇子指揮不力……」

「如今民情憤慨,軍中人心動蕩,還望皇上秉公執法,加以責罰!」小官越說越激昂,幾乎是話音剛落,大殿頓時像炸開了鍋,人聲鼎沸。

此事牽扯了四皇子,眾人雖議論紛紛,卻不敢妄加上奏,隻好等著皇上開口評判。

魏景如鷹般銳利的眼神掃下來,正好和下面的周宴對視,他像被刺痛了一樣,又忙移開眼神。

魏景咳了一聲,問道:「周宴,你領兵攻打匈奴,中了敵人埋伏,使我軍被圍困懸崖,主力盡喪命其中,此事可真?」

周宴抬起頭,四處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沉默了片刻,回想起那天。

即便是冬日,邊疆依然黃沙滿天。匈奴人極為狡猾,總是與他們周旋。

他們之中,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也對當地的地形並不熟悉,幾個月過去,在匈奴一次次的遊擊中,兵力漸損。

一天攻不下匈奴,十萬大軍的糧草就耗費頗多。

四皇子日日是焦慮不安,聽不住勸,一日晚上,趁夜帶了一隊精兵急出,欲直搗匈奴老巢。

待他們發現四皇子不在之時,天已經蒙蒙亮,派出的信鴿沒有一個傳來消息。

眾人都焦急幾萬分之時,忽然一位副將闖入周宴的帳篷,手持四皇子的玉佩和虎符,聲稱四皇子在匈奴遇險,讓周宴立刻領兵前去馳援。

軍令如山,見其玉佩如見四皇子其人,周宴推脫不得,當即點兵出動。

那副將領著他們越過群山,一直走到一處僻靜之地,四周全是以高聳的山崖,隻餘一道狹窄之路可以通過。

周宴熟讀兵書,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忙叫副將停下,怎樣也不肯過去。

那副將卻忽然抗命,說什麼都要去援助四皇子,握著虎符一人騎馬沖在最前面,十萬大軍浩浩湯湯,便由著他指揮,悉數走進山崖。

果然,大軍行至一半,山頂上忽然冒出數不清的匈奴人,霎時箭羽亂飛,那首當其衝的副將已經見不到人影。

周宴在眾多保護下還是拚了命從人群中殺了出來,渾身浴血地回到軍營時,四皇子正站在門外,厲聲吩咐將他綁住問罪。

來邊疆這些日子,周宴是素來與四皇子不對付。

他文人脾氣,受不了四皇子肆意指揮時便會出聲提醒,可他萬萬沒想到,四皇子對他仇恨至此,為了落他的罪,甚至不惜以十萬大軍陪葬。

「此事為真。」周宴百口莫辯,迎上魏景的目光。

亂軍之中,那副將早已不見身影,根本無人可以替他作證。

「既然如此,朕判你死罪,以慰無數兵將在天之靈。下月一日午門問斬,可有異議?」魏景沉聲道。

左丞周大人獨自站在禦下,此前一直沒有說話,可聽聞此言,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了一下。

他頭髮已經半白,明明是鶴立雞群的位置,卻讓他顯得分外蒼老。

周宴心裡冷笑一聲,脊背挺直的站在人群中:「臣……沒有異議。」

「慢著!」周大人終於忍不住,顧不上那麼多,呵斥道:「周宴若是無故領兵冒進,在場無數將領,怎會無一人阻攔?」

他聲音微沉:「據臣了解,周宴領兵並非殺敵,而是救人。皇上不問事實經過,卻忙著定罪,恐怕是懷有冤屈,隱瞞真相。」

左丞在朝中一言九鼎,已是常態。魏景早已料到周大人會阻攔,並沒有想一舉處死周宴的決心,於是說道:「左丞說周宴去救人,那他救的是何人,有何證據?」

「四皇子深夜領兵出擊,其副將攜四皇子貼身玉佩和虎符,找到周宴,命他去救四皇子,周宴怎敢不從?那副將甚至不從軍令,違背周宴勒令停止前進之言,強行將大軍帶入險境,周宴何罪之有?」

周大人的語氣慷慨激昂,霎時點燃了整個朝堂。

魏景的臉一下子黑了起來,此等陰謀,大殿中文武百官聞言,更彷彿是熱鍋上的螞蟻,激動的議論聲紛紛揚揚落入他耳畔。

「且不說此事是否與四皇子有關,左丞說的那副將,可有人證在?」魏景的眼中又浮現出四皇子哀聲求饒的景象,他不得不沉住心神,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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