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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七十七章 碧雲的掙扎
「娘娘有所不知,」白若煙往裏面望了一下,她才不想做這些伺候人又不討好的活,因此胡侃道:「臣妾今日身子不適,或是染了風寒,萬一讓皇上的病體加重,臣妾死有餘辜。」

周旖錦緘默著,深深望了她一眼,半晌,還是將葯碗拿回手中,頭也不回地進了養心殿。

已經兩日半,魏景還未蘇醒。

外面局勢波詭雲譎,五皇子母妃入了冷宮,四皇子幾乎是萬眾矚目的儲君,儲秀宮門庭若市。

但周旖錦知曉時間未到,魏景並不會因這場病去世,因此也並未十分憂心。

侍疾並非難事,不過是在禦前做些喂葯、換頭上冷敷毛巾等小事,其餘時間她除了讀些醫書,便是坐在窗邊發獃。

她低頭撥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玲瓏手鐲,目光緩緩下移,落在魏景床前的金絲楠木櫃,忽然想起從前自己翻開時,滿櫃子都放著昭明先皇后的舊物。

看著魏景沉睡的臉,周旖錦輕輕嘆了口氣。

他對沈秋月到底是一片癡心,如此想來,可恨又可憐。

時辰快到了,周旖錦喚太醫進來把脈:「皇上如何了?」

「稟娘娘,皇上高燒已經退了,性命無虞,今明兩日內定能醒來。」太醫診完脈,自己也送了口氣,開了個方子便退出去。

新的妃嬪來,周旖錦揉了揉額角,走出門去。

她守了兩日,昨夜更是數次起身喂葯,此刻頭有些昏沉,日光傾灑在臉上,令人睏倦。

「娘娘,儲秀宮那邊有動靜了。」柳綠走在她身邊,輕聲說道。

周旖錦嚇了一跳,下意識以為是四皇子圖謀皇位,聽了柳綠幾句,才明白是有關昭明先皇后之死的事。

「自皇上暈倒第二日起,儲秀宮內便傳言說,有人偷了一個名貴香爐,幾經查找不得,如今瑤妃娘娘將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趁亂更換了大半,可謂是聲勢浩大。」柳綠說道。

「那碧雲宮女也在其中嗎?」周旖錦原本平靜的臉上忽然多了幾分陰沉。

「在,奴婢已經派人混在送行的官兵中,守株待兔。」柳綠點點頭,又說道:「那可疑的嬤嬤也已經寸步不離地盯緊了,只要娘娘一聲令下——」

柳綠捏緊拳頭,做了個勢在必得的手勢。

周旖錦笑了笑:「她倒是小心,那麼多宮人放出去,少了一兩個也無人問津。」

「相比娘娘,還是棋差一著。」

二人的腳步踏著明亮的日光,一路走去鳳棲宮。

太極門外。

宮女碧雲背著行囊,跨過門檻,朱紅宮門閉合,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數十年陪在瑤妃身邊,為她鞍前馬後,最後隻餘一袋包裹,潦草收場。

門口的官兵催促,碧雲嘆了口氣,無奈地往前走。從前一個宮服侍的人,連告別也沒說,一群人變得零零散散,眨眼間各奔東西。

暗處,虎視眈眈的目光落在碧雲身上。

「主子說了,等她一到家就動手,勢必要一擊斃命,切勿拖延。」皇城底下的角落裏,蹲了幾個黑衣人,其中一人吩咐。

「是!」其餘人抱拳應道。

那人還不放心,叮囑道:「動作利索些,不可被任何人看見。」

碧雲只是貧民出身,家離皇城有幾公裡路,愈走遠,周圍愈是荒蕪。

走了許久,她腳都有些酸痛,被曬出汗水浸濕的發一綹綹貼在耳邊。

碧雲停在一扇破了角的木門前,抬起手叩門:「娘,我回來了。」

木門搖搖欲墜,卻沒人回應,碧雲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娘已經在幾年前就去世了。

她低頭半晌,神情沒有太大變化,伸手推開門,裏面空無一人,原來父親隨軍出征,已經幾年沒回家,屋腳的野草已經長了兩尺高。

碧雲緩緩走進去,將包裹擱在桌上。

「動手!」

刀刃破開空氣,在碧雲腦後劃出一道冷意。

剎那間,黑衣人的脖頸上出現一道鋒利的血痕,隨著鮮血噴湧而出,他也癱倒在地,失去了生機。

魏璿身披銀色鎧甲,純銀面罩將面容遮了一大半,只露出那雙令人目眩神迷的眼。

「碧雲姑娘,不想死,就跟我走。」他一把拉起碧雲的手,催促道。

黑衣人眾多,若大開殺戒,動靜太大,索性將其甩開,先回宮稟告貴妃娘娘才是。

碧雲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濃鬱的血腥味激的失了魂,雙足都不能動彈。

忽然,她身子被魏璿像小雞一樣抓起,一把抗在肩上:「姑娘,得罪了。」

魏璿跑到後院,將碧雲放在備好的馬上,隨即手從箭筒裡一抓,也不怎麼瞄準,弓如滿月,箭似流星,嗖的一聲,數箭連發,身後追來的黑衣人紛紛被痛擊。

策馬疾馳,魏璿扶穩碧雲身體,揉身開弓,又放倒一片。

揚鞭催馬,駿馬如一道閃電,轉瞬間消失在拐角處。

周旖錦換了身衣裳,搬了個搖椅,在內院門前的紫藤花架下看書小憩。

午時本就容易倦怠,不知不覺她便睡著了。

魏璿踏入鳳棲宮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美人春睡的場景。

周旖錦穿著淡紫色的襦裙,胸前斜放了一本泛黃的書卷,眼睛卻已經合上,底下落了一小塊睫毛的陰影。

魏璿不自主放輕了腳步,徑自走近了些,看見那勾在小指上的薄薄一張書頁隨著胸口呼吸的起伏而顫動著。

蘇新柔遠遠端了碗茶走來,見魏璿在旁邊,便伸手輕輕拍了拍周旖錦的肩,柔聲喚道:「娘娘,質子殿下到了。」

周旖錦迷迷糊糊中被吵醒,眼睛半閉半睜,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嗯?」她聲音還有幾分方睡醒的軟糯,一扭頭,便看見身後的魏璿,立刻睜大了眼睛,坐直身子。

她既沒有讓蘇新柔插手此事,如今也不必讓她旁聽,平添心中的疑惑,於是說道:「阿柔,你先退下吧。」

蘇新柔連連答應。

她說不清為何,娘娘和質子殿下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就好像一個擺錯地方的傢具,明明是在自己家裏,卻跳脫得硌眼睛。

「娘娘,那碧雲宮女微臣已經救下了,如今在鳳棲宮的偏房內,娘娘一會兒可以去審她。」

魏璿注視著周旖錦那雙剛從睡夢中抽離,還帶著幾分懵懂的眼眸,語氣裡不由得有幾分哄勸。

「那個嬤嬤呢?」周旖錦問。

他沉聲道:「桃紅姑娘安排了人手跟在她身邊,微臣方才也已經派人去抓了。」

「好,你隨本宮一起去偏殿吧。」

周旖錦站起身來,還不忘從一邊的小碟子裏拾了一顆蜜棗,含在嘴裏。

正走了兩步,忽然聽見一聲傢具倒地的聲音,桃紅神色緊張地衝過來,腳步亂了套,整個人往前傾,像被一隻鳥附了體。

「娘娘,不好了!」桃紅一下子跪在地上,惶恐道:「方才來人說,那嬤嬤不知何時已經跑不見了,我們的人沒能將她攔住。」

地上一個花盆被她踢倒,裏面一朵黃花歪在一邊,桃紅心底大呼完蛋。本想戴罪立功,可只是盯著個人的事,卻給跟丟了。

「立刻派人去搜!」周旖錦神情凝重起來,片刻後,看了一眼魏璿:「走,先去會會碧雲。」

魏璿跟在她身後,往鳳棲宮偏殿走去,漫長的石子路,兩旁紅色的花燈隨著腳步浮浮沉沉,如一排雁陣,從兩邊向中間靠攏。

那畔廂房眾多,他記得自己也在那兒睡過一晚,紅木淡雅的香氣纏繞了整個夢鄉。

碧雲已經回過神來,獃獃的坐在木椅上,聽到門「砰」的一聲被敲開。

眼見著魏璿擺出審訊的架子,碧雲以為是瑤妃從前招惹的那些人來尋仇,不耐煩偏過頭,望著地板道:「我只是儲秀宮拋棄的一個婢女罷了,大人還是別白費力氣,我什麼都不知。」

魏璿的面容被銀製面具擋著,但還是能察覺出底下隱隱流動的戾氣,令人心生膽寒。

「本宮問你,昭明先皇后是怎麼死的?」周旖錦心裏掛念著嬤嬤的事,無心與她周旋,開門見山問道。

她語氣有些不耐煩,厲聲道:「若肯說實話,本宮饒你不死。」

看清周旖錦的面容,碧雲才真正慌了神,終於意識到自己當下身處何地,抬眼望了下魏璿,問道:「是貴妃娘娘……救了奴婢?」

方才一路上魏璿騎馬太快,她甚至沒留意到,自己兜兜轉轉,又入了皇宮。

周旖錦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算是默認。

碧雲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嗤笑一聲。

跟在瑤妃身邊那麼多年,不知聽她說了多少句罵周旖錦的話,可笑的是,瑤妃欲取自己性命,卻偏偏讓她落入了周旖錦之手。

「貴妃娘娘問這是做什麼?」碧雲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回想起什麼來。

「昭明先皇后冊封時身懷六甲,操勞過度,鬱鬱而終,這才幾年前的事,娘娘不可能不知吧,為何又要奴婢重複一遍?」

「可笑。」周旖錦薄唇微抿,宛如一道鋒利的線,眼神裏帶了奚落:「若事實真是如此,瑤妃殺你做什麼?」

碧雲瞪著眼睛,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悶悶道:「……奴婢怎麼知道。」

「碧雲姑娘這話就不對了。」忽然,房裏異常的靜了一下,魏璿的聲音彷彿帶著森森寒意。

「姑娘怎麼知道,那些黑衣人是瑤妃派來殺你的?」

碧雲臉上呈現出一瞬間的困惑,緊接著驚慌起來,倉惶辯解道:「奴婢只是、只是……」

她急忙尋著辦法辯解,卻被周旖錦打斷:「快些說實話,否則本宮立刻就將你拖出去——」

她唇角微微揚起來,那輕飄飄的聲音讓碧雲心裏產生一陣劇痛。

「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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