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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五十五章 斯文敗類
「榮妃,你糊塗啊,」周旖錦聽完她一番話,嘆了口氣,轉過身面對她:「你可知后宮中不斷會有孩子降生?培養好自己的孩子才是正道,而非加害於人。」

「呵……」榮妃的淚水從臉頰邊緩緩滑落下來,她抬眸看著周旖錦,緩緩搖了搖頭:「你不懂。」

「死不悔改!」魏景聽聞榮妃的話,愈發怒不可遏:「你已經是五皇子的母親了,這些年朕待你不薄,誰知你還不如淑貴妃明事理!」

他看著榮妃,眼神漸漸冷下去,良久,哀嘆了一口氣,拉起周旖錦的手道:「朕乏了,餘下的事,貴妃來處理吧。」

周旖錦點點頭,正轉過身,忽然看見趕來向魏景彙報的魏璿。

他穿一身禁軍官服,俯身向魏景行禮,半仰著頭,眼眸清亮,抬眼時微微向她這處望過來,墨色的衣角在風中翻飛。

周旖錦呼吸一滯,心頭忽然一陣慌亂,不知為何,險些將手從魏景的桎梏中抽出來。

眾人散去,她了結完榮妃的事後,不到傍晚便起身回了鳳棲宮。

「明日去一趟翠微宮,」周旖錦隨手將外袍解下,搭在躺椅上,吩咐蘇新柔道:「質子殿下今日幫了本宮許多,請他來用午膳,讓小廚房多下點功夫。」

蘇新柔點了點頭,幫她斟了茶,又準備出門去院子裏拾碳火,被周旖錦攔下:「那些事交給下人做就好了,小心臟了手。」

蘇新柔的身世已經讓暗探查的差不多了,周旖錦本計劃著這幾日便要尋個機會昭告天下,可不知為何,想起白若煙的臉,心中總隱隱不安。

蘇新柔自是感激,正轉身欲行,忽然聽見周旖錦問道:「你最近見過白若煙沒有?」

腳步頓住,蘇新柔一怔,想起除夕夜宴那天白若煙一身浮誇衣裙,狀若癲瘋求見皇上的模樣,眉頭微微皺起來。

「白姐姐似乎變了……」她語氣裡掩不住惋惜:「上次見她,是除夕夜宴的時候,她硬要進去見皇上,奴婢沒答應,就匆匆走了,此後沒再見過她。」

周旖錦坐在銅鏡前,表情忽然凝重。她手指頓住,髮髻上的金簪被碰歪了,瀑布般的長發一下子垂下來。

原來白若煙並非銷聲匿跡,而是被那日自己無意中調換的人員給攔住了,她還是蟄伏著,想要有朝一日從浣衣局翻身……若那天她沒有多此一舉,恐怕如今這樣還算安穩的生活,現下已經奢求不得。

一陣寒意自足底升起,她緩緩嘆了口氣。

「阿柔,本宮問你件事,」周旖錦蹙著眉,思索半晌,語氣有些沉悶,忽然說道:「如果有一日,你要在白若煙和本宮之間選一人,忽略一切外在的情況,你心裏會偏向誰?」

蘇新柔怎麼也沒料到她這樣問,錯愕地睜大眼睛。

白若煙是同她一起入宮的姐妹,雖如今偏執求寵,但白若煙剛到浣衣局那幾年,體貼善良,與她情同姐妹,而貴妃娘娘又是自己的大恩人,從來對她溫柔和善……蘇新柔捏著衣角,十分猶豫。

「奴婢……實在不知。」她說不出違心的話,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眼眶微紅,有些不知所措:「但娘娘是奴婢的大恩人,奴婢的真心天地可鑒!」

「本宮沒有為難你的意思,」周旖錦微微嘆了口氣,起身攙著蘇新柔的胳膊將她扶起來,「你退下罷。」

第二日上午,魏璿告假。他清晨去了趟冷宮,看著時間收拾打點好,來了鳳棲宮。

空氣裏帶著初春濕潤的寒意,他身穿一件暗玉紫蒲紋狐皮大氅,修長的手指握著朱紅大門上的銅環,輕輕叩響。

站在正門外往裏看,鳳棲宮內晴日遠山,春柳攏煙,木葉盡綻。

周旖錦似乎早在等他,斜倚在屋邊,穿一身百褶月裙,裙擺上銀線綉了鸞鳥朝鳳的圖樣,她手裏拿著一本略厚的書卷,正低頭研讀著。

魏璿獨自一人往前走,滿路是花葉初綻的桃樹,花蕊灼灼微紅,紛落如雨。

見到他身影,周旖錦合上書卷,沖他粲然一笑:「質子殿下來了。」

魏璿還是第一次不隨張才人來鳳棲宮,微抿著唇,跟在周旖錦身後往屋內走,不免有些拘束,眼神也不敢四處打量。

走到正殿門外,忽而聽見一陣啾啾鳥叫,金絲籠裡的小白沖他撲閃翅膀。

「恰好你來了,本宮便把小白放了吧。」周旖錦唇角掛著一抹淺笑,順勢打開了籠子的小門,鮮紅唇瓣微微嘟起,說道:「它可在本宮這兒蹭了不少好吃的。」

魏璿的目光注視著她瑩潤的指尖,忽而看見籠子側面用錦帶吊著一個小掛墜,正是那日送給她的玉雕小鯉魚。

小白「啾啾」的叫了兩聲,肥肥胖胖的身體才不情不願地往外挪了挪,隨即一下子跳在周旖錦手心裏,搖頭晃腦,以為她要同自己玩什麼新花樣。

周旖錦有些不舍,指腹蹭了蹭它毛茸茸的的後背,語氣輕柔:「小白,該回家了。」

似乎聽懂她在說什麼,小白肆意蹦躂的動作霎時消失了,抬起前腳躊躇了片刻,忽而猛的一竄,像是宣明立場似的,又鑽回那籠子裏去了。

周旖錦看得發笑,便任由小白留了下來,只是未將籠子的門合上,手指揉了下它額頭上的白毛,低聲嘟囔了句:「沒出息的小東西。」

「娘娘在看什麼書?」魏璿留意到她手中的書冊。

「隨意找的一本醫書罷了,」周旖錦有些班門弄斧的羞愧,垂眸說道:「后宮險惡,本宮實在有些忌憚,心想學一些淺顯的醫術,或許能成為危急關頭的傍身之技……只是這書裏面說的許多,本宮也並不完全懂。」仟韆仦哾

魏璿聽了,笑意漸深,二人走進正殿內,桌上豐盛的午膳已經擺好了,他徐徐落座,語氣輕柔:「娘娘若是不嫌棄微臣愚鈍,微臣或許可以為娘娘答疑解惑。」

周旖錦略有些驚訝,他這樣醫術精深的人來教她這個一知半解的學徒,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她思索了片刻,還是答應下來,說道:「醫術實在深奧,質子殿下得空可以給本宮推薦些書卷。」

周旖錦方問完話,眼眸一轉,忽然落到魏璿握著筷子的手上,不由得眉心微皺。

在那白皙的手背側面,有一塊不易察覺的血跡,像是剛蹭上去似的。

「你受傷了嗎?」她忽然有些緊張。

「微臣……」魏璿心中咯噔一響,眼神中閃過一瞬間的慌亂,立刻又恢復了平靜,遮掩道:「早上禁軍問訊時不小心蹭到了,不礙事。」

他從懷中掏出手帕將那塊血痕輕輕擦去,微微抬眸注意著周旖錦的神色,她並沒有深問,魏璿的眼眸卻漸漸暗下去。

有些事情他永遠也不會讓她知道。

看著手帕上那一點猩紅,他彷彿又回到了清晨,森嚴的冷宮門口被帶到的禁軍團團圍住,戒備森嚴。

春意暖融,雪大半已經化了。

染滿血汙的地上,魏璿一襲墨色官服,佩刀上染滿猩紅的鮮血,腳步從容往裏面走去,像一團艷麗猖獗的火。

他略微抬手,裏面的禁軍隨著他的眼色停手。

房間內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伴隨著散發出來的濃烈血腥味,讓人心驚膽寒。

「本宮……真的什麼也不知了。」榮妃面色慘白,見到魏璿的身影,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自從事發以來,他已經三五次提審,入宮這些年,她從沒看出來這一個平庸無害的質子竟有這般狠毒的心腸。

禁軍審人手段狠厲,尤其是在魏璿的吩咐下,許多手段不見血卻異常疼痛,讓她三番四次招架不住,昏厥過去。

「繼續審。」魏璿靠在門邊,掏出懷錶靜靜計算著時間。

他白皙的膚色被墨黑的官服襯托出強烈的反差,上挑的眼角染著病態的猩紅戾氣,活像地獄裡暴戾的阿修羅王,看向榮妃的眼眸裡全然是憎惡。

周旖錦能既往不咎,但他卻從來都不是大度的人。

誰讓她自作孽,傷了他最心疼的人呢?

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他如今還是收拾的了,即便有五皇子撐腰又如何?平白抹殺一個人所有痕跡的事,他做的太多了。

榮妃倒吸了一口氣:「質子殿下,本宮從未招惹你,為何……」

魏璿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親自拿起刑具,房間內又響起了淒厲叫聲,榮妃的臉色慢慢灰暗下去。

回過神來,是周旖錦漂亮的桃花眼,內勾外翹,雙眸似水,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將一塊梅花糕夾到他碗裏。

「本宮不吃人,質子殿下莫要拘束。」她微微偏頭瞧著他,眼底清凌凌一汪清泉,卻無端魅惑。

經歷這些天,周旖錦很是能理解夢中人們口中新皇的「瘋癲」,他善於應機潛航,風輕雲淡的表面下卻是無法捕捉的一顆鳶飛戾天的決心。

即便她已經有所準備,但還是驚異於魏璿的韌勁與潛能——那日若不是他告知自己榮妃的往事,以及藏葯的位置,恐怕在榮妃那樣狡猾的排布下,並不能將案子查的如此順利。

魏璿低著頭,輕輕夾起碗中的梅花糕,嘴角噙著的那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驟然收了,柔和的清香在口齒間綻放,他臉上莫名騰起淡淡緋紅的薄霧。

「五皇子如今失了母妃,」魏璿忽然抬起頭,直勾勾看著周旖錦的臉,這話從他口中說出去,倒像是懲罰自己一般:「他如今年紀還不大,滿宮裏娘娘位份最高,若是此時將他收留,對立後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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