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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五十六章 我想要的
「你還是不知道本宮想要什麼嗎?」

魏璿的話還沒說完,卻立刻被周旖錦打斷。

他眼見著她神色嚴肅,清雋的眉眼微紅,眼眶裏迅速含了一泡水,那欲泣不泣的嬌態仿若靜謐夜色裡灼然盛放的芍藥。

四目相對的一刻,魏璿心臟驟跌。胸口一抹愧疚又隱隱興奮的情緒,如潮湧般襲來:「微臣沒、沒有冒犯娘娘的意思……」

他提這件事時,便是已經做好了被拋棄的準備。

這幾日他一直止不住地擔心,周旖錦若有了其他的依靠,那自己一廂情願的堅持又算什麼。

她還會容許他一如既往地對她好嗎?而他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紛亂的心緒緩緩鋪展開,他分明清楚自己的小人之心,無論周旖錦如何選擇,自己永遠是她獨一無二的裙下之臣,永遠做她手裏最鋒利的那把刃。

「本宮知道,你說這些都是為本宮著想。」周旖錦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本宮親自查辦榮妃一事,怕是已經被五皇子恨極了,更何況,本宮無心攀附權力,只希望可以平安度日,明哲保身。」

「微臣會儘力照顧好娘娘。」魏璿沒再勸她,懷著隱秘的雀躍,低垂著眼眸,額邊烏黑的碎發耷拉著,彷彿被哄好的炸毛小狗,輕輕點了點頭。

方用完膳,忽然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旋即簾子被一把掀開,珠玉清脆,碰撞出急促的響聲。

「娘娘,周二公子……」蘇新柔正要通傳,身後人卻等不及,直接走進來。

「你怎麼來了?」看清眼前人,周旖錦不免驚愕。

周楠一身灰塵,一下子跪在地上,渾身全無半點公子哥的模樣,懇求道:「求姐姐救救我!」

「發生什麼了?」周旖錦心頭一緊,尖銳的護甲稍稍嵌入掌心。

「我、我一時被豬油蒙了心,在賭場輸了錢,欠了印子錢還不起,只能求到姐姐這兒……」周楠咬著牙,幾欲淚下。

怒火「騰」的在心間燒起,周旖錦怎麼也想不到,周家百年鐘鳴鼎食,竟有此等自甘墮落的後輩!

她一下子站起來,怒斥道:「你怎麼會摻和這種事——上次父親對你的懲罰還不夠讓你長記性嗎?」

周楠的目光與周旖錦相碰,感覺對方眼睛裏的威嚴如大山壓下,他咬牙抗拒了一會兒,終是泄了氣,狼狽說道:「姐姐,這件事我真的不敢根父親說,只能求到宮裏……您借我一點錢先應急,我手氣很好的,過一陣子掙了錢就還您!」

「不知悔改!」聽到他還不死心想以此道賺錢,周旖錦怒不可遏,「你可知京城裏有王法,你做這種事,可曾考慮過你的身份?」

周楠被她語氣中的怒氣驚得身子一顫,求饒道:「姐姐,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沉默了良久,周旖錦的心緒才微微緩和,她眼眸裡盛著陰鬱,緩緩道:「你欠的錢本宮會替你還上,但此事不可輕易過去,你既無心仕途,便好好在家中禁足反省,一年不得出府。」

「一年?」周楠一個氣沒喘勻,猛咳不止。

她毫不留情:「本宮以貴妃的名義責罰你,你敢不從?」

片刻,只看見周楠四肢一軟,再沒了方才的硬氣,悶聲道:「草民遵命。」

周旖錦長嘆一口氣,眼神從他身上挪開。

周楠本是庶子,不能承襲爵位,可出身在周家明明擁有這樣好的起點,卻從來不務正業,快要行冠禮的年紀,科舉無望,連一官半職都沒混上,整日只知道和狐朋狗友鬼混,籌謀歪門邪道。

她飲了一大口茶壓抑住心底的怒氣,吩咐道:「本宮出宮一趟。」

茶杯在桌上磕了一聲響,周旖錦正欲行,忽而聽見魏璿的聲音:「娘娘,宮外危機四伏,微臣同您一起去,護您周全,可好?」

他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仰頭望著她。他雙目深邃沉斂,黑緞般的長發高束,身側佩劍上灰色的華麗流蘇直垂下地,那張冰冷出塵的臉上似乎透露著隱隱期望。

她無端出宮,恐怕引魏景懷疑,若是以禁軍名義掩飾,未嘗不是個好辦法。周旖錦看著魏璿眼眸,一時難以抗拒,隻得應下來:「那你去準備車馬。」

周楠這才回過神來,注意到空曠的殿內還有第二個人在,他從沒見過魏璿,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周旖錦才說道:「這位是質子殿下,昨日幫本宮查案。」

周楠雖紈絝,但魏璿迅速繳平邊疆戰局的英勇事跡流傳太廣,看著面前這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他不由得心生佩服,行禮道:「草民參見質子殿下。」

魏璿輕輕點了點頭,起身退出門去。

「下不為例!」房間內沒有外人,周旖錦惡狠狠地盯了周楠一眼,她在屋內環視一周,皺著眉拿了個差不多抵價的花瓶,心疼地用錦盒將其裝好,放在了馬車裏。

周楠不知走了什麼門道進宮,不宜久留,三人匆匆上了馬車,另有幾名禁軍伴駕。

禁軍們拿著魏璿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出了太極門,禁軍兇惡名聲在外,守門的太監甚至未敢查看馬車。

「在西五條街那兒。」車廂內很大,周楠坐在前邊,給馬車夫指路。

周旖錦心生疑惑,小聲問道:「你是怎麼欠下賭債的?」

周楠臉色有些尷尬,心虛地看了魏璿一眼,見周旖錦沒有動靜,支支吾吾說道:「那賭場是京城裏出了名的地方,許多世家子弟都在那處消遣,我其實是觀察了一陣的,平日裏賺的錢也都立刻到手,只是那天……」

「怎麼了?」周旖錦身子靠著馬車,顛簸的語氣裡有些緊張。

「那天我喝了不少酒,被人推搡著上了賭桌。」周楠低頭說著,臉上全是懊惱。

「那一次的賭注是一個極精美的紫檀香爐,據說是出自王大家之手,賭桌上的人都瘋了一樣爭奪此物,我想著要是將它贏回去,給父親母親贈禮臉上都有光,可是只剩最後一局時,我忽然手氣極差,滿盤皆輸,可我贏到這處,身上所剩的銀兩也不多了,只能……」

周旖錦身子忽然往前傾,似乎想起什麼,直視著周楠,臉色凝重:「那紫檀香爐上,左下角是不是刻著石青平棋?」

周楠倒吸一口氣,臉色立刻白了,結巴問道:「姐姐您、您怎麼知道?」

周旖錦雙眉一挑,若不是礙著魏璿在,恨不得一巴掌打在他身上:「你忘了,那香爐名滿京城,是價值連城之寶,五年前就被送進宮了,到了皇上手裏,又賜給了榮妃,昨日本宮在她宮裏剛看見。」

「那、那——」周楠明顯急了,「您是說,那香爐本就是個贗品,是賭場那些人,他們合起夥來給我下套?」

想到這,周旖錦眉凝糾結。她一攥拳,手腕上的玉飾重重磕在座上,渾身忽的散發出凜冽殺氣。

思索片刻,她忽然眼神微動,急忙問道:「他們拉你去賭場,是看你穿著打扮像個紈絝公子哥兒,還是因為你是周家的人?」

周楠明顯被他這一番陰謀論給嚇到了,哆哆嗦嗦答道:「姐姐,我因上次那件事被父親狠狠責罰了,絕不敢亂在外面說周家的名諱,賭場裡的那些人,大抵是不知道我身份的。」

「姐姐,我真的知錯了。」他說著說著,心裏止不住的悔恨。

從前他總是對外人不設防,如今被人下套騙了這樣多銀錢,不敢同父母親說,還要周旖錦這一個已出嫁的姐姐替他擺平此事。

聽了此話,周旖錦卻微微放下心來。若非受人指使,想拿周家的把柄,那便是那賭場老闆真的不知道周楠的身份,見他出手闊綽,才給他下了這套。

「騙人下注,放印子錢本就是法例中不允許的,你無需驚慌,若他們不依不饒,本官亦會護你周全。」見周楠快要哭出來,魏璿隻得開口勸他。

「質子殿下你太好了……」周楠拉著他的手感激涕零,看著他身側的寶劍,心裏充滿了安全感,全然不顧他二人年齡相仿,拍著胸脯徑直說道:「以後您就是我哥,讓我幹什麼都行!」

周旖錦眼神微亮,「噗嗤」一聲笑出來:「才坑完本宮,父親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認起哥來了,看你怎麼解釋!」

終究是一家人,這樣說著,氛圍也變得輕鬆不少,馬車行了半晌,在一座三層高的茶樓門口停下。

「對了,大哥在外面莫要直呼我的名諱,叫我周樟便可。」周楠一下馬車,立刻狗腿地圍在魏璿身旁,囑咐道。

楠木屬樟科,因此周楠在外行事多用這個化名,魏璿剛答應下,忽而看見門口迎面走來幾個彪形大漢,他們手中都提著半米長的木棍,一個個身形魁梧,裸著的上身佈滿刺青紋樣。

「你就是周樟?」為首的大漢毫不客氣,拎著周楠的領子就把他帶到門口。

「是我,我來還錢了。」周楠欠了錢,不得不低人一頭。

那大漢回頭,看著馬車上走下來的周旖錦和魏璿二人,打量了一下,眉毛跳動一下,招了招手,大門應聲而開,三人一齊走入那人聲鼎沸的茶館內。

即便是下午人們最犯食困的時間,這以茶館名義的賭場內依然擁擠不堪,空氣中充滿了酸臭味,桌上的賭徒滿臉放光,周圍人激烈拍手叫好,好生喧囂。

魏璿沉默著,橫刀走在周旖錦身側,不動聲色地幫她在人群中隔開了一條路。

她這樣高貴的人,便是走在這樣混亂嘈雜的地方,也是一種褻瀆。

他又悄悄走得離周旖錦近了些,雪白刀刃一橫,無人敢靠近。

若清傲的蓮花生於淤泥,他便是她腳下那片手染鮮血的臟汙。魏璿心道。

幾人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領頭的大漢腳步忽然頓住,走到他們身側。走廊很窄,那大漢粗壯的胳膊機會要貼上周旖錦精緻的衣裙。m.

忽然,大漢身體轉向周旖錦,帶著點調戲的意味:「姑娘,你多大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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