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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六十章 與她為敵
淑貴妃當真是為民請命,連自己性命都不顧了。

周旖錦站在金磚漫地的殿中,臉色因失血有些發白,輕薄的百褶月裙掐出纖細腰肢,裙擺上纏枝牡丹紋錦圖樣被血染紅,宛如鳳凰涅槃,端然生華。

她盈盈行禮時垂首,不慌不忙,若非紗布底下隱隱滲著的血色,甚至像是經過一番精緻打扮見客的大家閨秀,讓人心神一盪。

大殿上不乏幾個左丞的追隨者,紛紛稱讚道:「淑貴妃英勇果敢,竟有孤身闖敵營之氣概,實屬我大齊之幸啊!」

周旖錦淺笑著,掀眸與周大人對視一眼,二人瞬間都對方眼裏從捕捉到細微的情緒。

周大人捋了下鬍鬚,咽喉滾動,回身說道:「小女不才,令皇上和眾位大人勞心了。關於南方學田一事,還需繼續商議。」

魏景本就見不得周旖錦出風頭,方才訥訥地附和了兩句,煩悶不堪,如今周大人遞了台階,他便立刻要趕人:「貴妃既是受傷了,便不要勞頓,早些回宮歇著吧。」

周旖錦並不詫異,垂下眼簾,向上座的魏景款款行了一禮,便要退下。

舉步往回走,她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此事雖說是陰差陽錯,讓那王哥惡人自作自受,但若是橫生枝節,絕不可能這樣輕易了事。

忽然,上座傳來魏景低沉的聲音。

「魏璿,你留下。」

霎時間,他們二人的腳步齊齊頓住。周旖錦心口微微發緊,偏過眼神,看見魏璿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安慰,終舉步走下台階。

在魏景炯炯目光注視下,魏璿被一小太監領到偏殿,端上上好的君山銀針,殷勤道:「質子殿下先在這兒歇著,皇上與大人們議完事便來。」

這頂尖的茶葉,往日裏他都是不配,魏璿謝過,握著茶杯的手卻有些僵硬,微微顫抖。

他低著頭,一點點撫平衣角的褶皺,卻撫不平心亂如麻。他從來沒有一次,在面見君王時如此焦慮不安。

魏景將他留下來,究竟是想說什麼?

是他此番太護著周旖錦了嗎?若是因自己的舉措連累了她,實在是天大的罪過,死不足惜。

除此之外,若是自己這段時日動作不幹凈,令魏景發現他在背後動的那些手腳,當即宣戰決裂,以他此時的實力,能保自己一命雖不是難事,但所有的籌劃都要功虧一簣。

女人與天下,他哪一樣也不願意割捨,當真是貪心極了。魏璿皺眉,心中罵了自己一句。

往窗外看,樹蔭如水,鳥鳴四起,直叫得人心底如烈火焚焚。

半個時辰有餘,魏景便匆匆走來,魏璿忙跪下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似乎大殿中爭執的有些激烈,魏景神色晦暗不明,甚至沒有嫌棄他身上的血腥氣,徑直坐在他身邊。

半晌,魏景目光閃動道:「你可知道,朕屢次破格提拔你,是為了什麼?」

他語氣是平靜的,但卻能感覺到那底下挾著風暴的暗流湧動。

魏璿的神色有些僵硬,雙眉輕蹙:「微臣不知。」

魏景似乎有些無奈,但並沒有怪罪他,拿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緩緩說道:

「這朝廷上看著是和諧一片,實則各有各的利益所趨,真正忠心於朕的,寥寥無幾,這些天朕見你領兵作戰,實在是才華斐然,智勇雙全,令朕很是驚喜。」

「皇上謬讚了。」魏璿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神情卻還是冰冷。

從前刻意做出種種表現,營造時機,讓魏景重用自己,原是他計劃之內的事。

無非是因為他被玥國皇室厭棄,身份亦不容於齊國,這樣無牽無掛、孤立無援的人,若有幾分手段,作為君主怎會不收為己用。

「你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為君主盡忠。」魏景若無其事般,繼續說道:「左丞在朝廷上一人獨大,淑貴妃又有統領六宮之權,你可知道,君主最忌諱的,便是大權旁落,他們的存在,對朕是非常嚴重的威脅。」

「皇上……是想讓微臣幫您處理左丞?」魏璿忽然緊張起來,仰起頭,嘴唇緊繃。

「你還沒有那個本事。」

魏景聽罷,搖搖頭笑起來:「我理解你的不易,張美人與貴妃素來交好,貴妃統領六宮,又有調度禁軍之權,你推脫不開,但你要知道——在大事上,你與朕才是一條戰線的。」

忽然,他又聲音一沉,嘴角散發著陰惻惻的殺意,那股獨屬於帝王的威嚴徑直壓下來:「今日你受淑貴妃之命,私自令兵出宮,膽敢不向朕稟報?這禁軍守衛六宮,到底是天子親兵,還是她周旖錦的?」

「微臣知錯,求皇上恕罪。」魏璿喉結滾動,立刻跪下,黯然垂下眼簾,藏在袖子裏的手緊握成拳。

「起來罷,朕的意思,不是讓你與貴妃作對。」魏景輕輕嘆了口氣,又怕他年輕氣盛,太過率直頂撞了周旖錦,解釋道:「你只需借你母親的關係,與她走的近些,時刻為朕注意她的動向便是,若她做了什麼出格的事,立刻說與朕聽!」

自從文婕妤落敗後,魏景在后宮中幾乎無人可用,但他厭惡周旖錦一事涉及周家,斷不可讓太多人得知。

魏璿雖說與她關係不深,但總歸是有張美人這個媒介,禁軍在宮中行事也方便,屆時誘她犯錯,再尋機會下手,亦不失為一條明路。

聽了魏景的話,魏璿略微鬆了口氣,卻又覺得心口發緊,低聲道:「微臣遵命。」

竟有一日,他要被迫走到周旖錦的對立面,成為皇帝安插在她身邊的一枚棋子。

魏璿心中一陣恍惚。

他自然不能當著皇帝的面違抗旨意,假意應下,魏景對他只聽從命令,不多過問的態度甚是欣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知道你在宮中生活不易,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朕提。」

魏景面上掛著笑意,眼神裡卻透露著一個君主陰暗的野心,那種狡詐的光芒一閃而過,從魏璿的心裏狠狠地輾過去。

他突然替周旖錦感到惋惜。她那片珍貴的心意送給這樣的人,豈不是明珠蒙塵,平白糟蹋了?

魏璿垂眸看著桌上微涼的茶,聲音有些發悶,緩緩起身,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拜謝道:「謝皇上大恩。」

他渾身彷彿失去力氣,雙唇微微顫抖,視線下移,觸到魏景明黃色綉著盤龍的衣角,彷彿被燙了一下。

他怎麼配得上周旖錦的喜歡?

可魏景還在皮笑肉不笑地望著他,他只能充做視而不見,強壓下內心的鄙夷和恥笑。

罷了,讓他在周旖錦身邊充當眼線,總比讓其他人懷著惡意接近她強。

「好了,你退下吧。」魏景不自主捏了下鼻子,終是難以忍耐周圍刺鼻的血腥味,揮揮手讓他離去。

五日後。

連日的霏霏細雨,將冬日殘餘的塵埃沖洗乾淨,地面被嫩綠的草芽點染,春樹蔥蘢,萬物欣欣向榮。

驟雨初歇,下人搬了個紫檀椅在在院子裏,周旖錦靠著一邊的花窗坐下,捧著一本書卷讀著。

魏璿給她推薦的這幾本醫書難度合宜,讀起來並不晦澀,反倒令人沉浸。

蘇新柔怕她著涼,在她膝上鋪了一張小錦被,寶石藍的明亮色澤,如波浪般起伏的緞面上漂浮著若隱若現的光影。

「娘娘看書好生認真。」蘇新柔站在簷下獃獃地注視了半晌,感慨道。

她入宮前的養父母家有一個兒子,蘇新柔名義上的哥哥,從小便傾全家力量助他準備科舉,可越是如此,哥哥越是對讀書不上心,往往是拗不過父母,看書時滿臉煩悶。

可抬眼看,周旖錦獨自捧著書靜坐,粉白的嘴唇微微顫動,隨著書卷的內容默讀,衣袖飄飄,髮絲清揚,低垂的眼睫冷凝寒霜。

庭院裏遍栽梨花,雪白的花瓣如雪紛飛,繾卷在她烏黑的發尾,一兩片跌落在書卷上,恬然自得。

「那可不嘛,」桃紅聽見蘇新柔小聲的自言自語,眼神裏帶了點不屑,說道:「我們娘娘打小便是華冠絕,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呢。」

桃紅的語氣並不和善,蘇新柔卻不覺得生氣,她謹慎地收回望向周旖錦的目光,由衷感嘆道:「得遇娘娘,真是我此生之幸。」

正說著,不遠處跑來一個小太監,附身在周旖錦耳邊說了幾句。

「翠微宮又送東西來了?」她似乎有些驚詫,放下書卷,眸中神采飛揚,吩咐道:「快拿上來。」

幾個小太監合力舉著一個沉重的箱子走過來,周旖錦快步上前,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整塊淺黃色的虎皮,正是魏璿在春狩時獵得的那一虎。

巨大的皮毛在地上鋪展開,被打理的根根分明,明亮的黑色斑紋鑲嵌其中,彰顯著它生前的餘威。

上來通傳的小太監輕聲在周旖錦耳邊,傳話道:「質子殿下說,娘娘身子畏寒,春秋之時將此物鋪在殿內,可聚攏熱氣。」

「真是有心了,」周旖錦看著此等珍貴威武之物,神色驚喜,輕咬了下唇,說道:「放到本宮寢殿吧。」

挪動這沉重的虎皮堪稱興師動眾,桃紅在一旁監工,忽然說道:「娘娘,這張才人總往鳳棲宮送東西,可見是個投桃報李之人。」

她聲音放小了些,不滿地嘟囔道:「不像那胡美人,同住在翠微宮,娘娘屢次救她於水火之中,還親自為她徹查下毒一事,都這麼多日了,也沒見得有點消息。」

「本宮只是見不得她懷著孩子,還要受奸人所害,幫扶一二罷了,她願意如何,本宮管不著。」周旖錦輕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每當想起胡美人那日的慘狀,便會聯想起夢境裏孤立無援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可憐。

桃紅微楞,心裏費解。從前娘娘執掌六宮,對各種事情都冷情冷性的,像胡美人這樣受寵的妃子,她面上雖不顯,但桃紅知道她心裏難免吃醋,更別說不求回報地幫她了。

忽然,門外響起了小太監尖銳的聲音:「啟稟娘娘,胡美人求見。」

周旖錦挑眉,和桃紅對視一眼,起身往正殿走去,緩緩道:「請她進來罷。」

隔了這些時日,見到胡懷瀠的模樣,還是將她嚇了一跳。

胡懷瀠摒棄了往日有些艷俗的穿著,隻一件素衣,面色慘白,滿臉倦容。

經歷一場大病,她臉頰瘦了一圈,眼睛微微下陷,走路時雙腿綿軟猶如棉花。

欲語淚先流,這一次,胡懷瀠主動跪在地上,向周旖錦行了一個大禮。

「娘娘,求您救救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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