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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十五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劉太醫資歷深厚,在宮裏向來德高望重,隻替皇上和太后二人看病,今日只是巧合才來了鳳棲宮。

這樣的人連皇上都尊之重之,她一個小小婕妤,竟敢指著劉太醫的鼻子罵他醫術不精?

「那、那我們都吃了,可如何是好啊?」有膽小的妃嬪滿臉通紅,已經嚇得快哭出來,捂住喉嚨。要不是人太多,恨不得當即就把方才吃進嘴的糕點全部吐出來。

「無妨,」劉太醫收起銀針,並未理會文婕妤的咄咄逼人,緩緩道:「這糕點裏放了一味蓇葖果,單吃無毒,但微臣記得,太醫院前幾日剛送到鳳棲宮一味安神助眠的香薰,正是此中一味藥物與之相作用,這才引發中毒昏厥。」

此話一出,殿內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頓時有平日裏被文婕妤欺辱嬪妃怨懟道:「貴妃娘娘待她那樣好,竟使出如此惡毒的手段!」

劉太醫寫了個方子,令宮女下去抓藥:「淑貴妃食用不多,只是暫時昏迷,待微臣施以針灸,應不久便能醒來,只是還需好好調理,排淨餘毒。」

見無人發落文婕妤,白若煙趁此時機,忙上前說道:「文婕妤在糕點裏下毒,謀害貴妃娘娘,其罪當誅!」

榮妃聽了,轉過頭去,看著一邊戰戰兢兢發抖的文婕妤,隨即道:「文婕妤毒害貴妃,暫時扣押在宮裏,待皇上前來再做定奪。」

瑤妃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其中緣由,自是一臉迷茫。

文婕妤往日裏不是與淑貴妃最要好的嗎?她不抱緊這個大腿,平白去毒害貴妃做什麼?

她皺著眉,又不安地撫了撫胸口,方才她也吃了那糕點,若是對身體有害……瑤妃想起從前文婕妤打著周旖錦的名號,沒少得罪自己,不由得眼底閃過一道凶光。

她憤怒道:「大膽文婕妤!謀害貴妃是重罪,在座眾姐妹也都看見了,依我之見,文婕妤無視王法,不如打入大牢看審!」

得罪了三妃,文婕妤再也沒有底氣,跪在地上哭喊:「嬪妾知錯了,嬪妾只是一時糊塗!」

此事她做的如此謹慎,怎會這樣敗露……她低著頭,恨得咬牙切齒。

瑤妃不依不饒:「來人,拖下去!」

「娘娘救命!」恐懼蒙上心頭,文婕妤一個猛衝,轉眼之間忽然已經趴到了周旖錦床前。

「姐姐,我們可是最好的姐妹啊……」她涕泗橫流,緊緊抓著周旖錦的手搖晃推搡。

宮裏向來牆倒眾人推,如今她唯一隻期盼周旖錦能醒來,或許能饒恕自己。

「住手!」劉太醫呵斥她,文婕妤卻不為所動,一副勢必要把周旖錦搖醒的架勢。

眾人正看戲,卻不知周旖錦心裏跳如擂鼓,她從前向來不屑於耍這些小手段的,如今卻生活所迫裝暈,沒人近身還好,如今被這大力一推,險些露餡。

忽然,一旁的蘇新柔站出來,大聲斥責文婕妤道:「放肆!娘娘金尊玉貴,豈能容你冒犯!」

鳳棲宮眾宮人這才反應過來,一哄而上,將文婕妤拉開。

一場鬧劇就要散去,周圍聲音漸小,周旖錦終於鬆了口氣。

許久,聽著周圍安靜,她眼睛微微睜開了一絲,忽然看到面前一張女子慘白的臉,觸電一般地合上了。

那是榮妃正站在她床前,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榮妃向來身子不康健,臉色煞白,眉毛纖細,但又塗了艷紅的唇脂,往上去彷彿紙糊的假人一般。

劉太醫見狀,忙上前圓場:「微臣給娘娘施以針灸,想必不久便能醒來。」

話音既落,周圍眾人都迴避,可榮妃卻沒有一毫想走的心思,仍一動不動站在她床前。

她位份極高,沒有人敢趕她走,隻得縱她留在這裏。

銀針紮下去,周旖錦心頭揪成一團。

她小時被養的嬌皮嫩肉,素來極怕疼,哪怕是最細的銀針扎入,也忍不住微微顫抖,更何況劉太醫為了掩人耳目,挑了些醒神的穴位針灸,使那疼痛感更加明顯了。

她閉著眼,心裏無比緊張,卻一動不敢動。她想著方才榮妃的模樣,心臟彷彿快要跳出來一般,周身的空氣都凝固著,悶悶的難受。

一片混沌中,她忽然想起昨日魏璿與她商議此事的場景。

男子一襲有些過時的單薄衣衫,身形挺拔,眉眼柔和,薄唇輕動之間,卻能說出那樣大膽又縝密的計劃。

年少萬兜鍪,從前是她未留意,太小看他了——能坐在盤龍寶座上的人,該是怎樣的千謀萬算,冷血心腸。

若非她早有準備,不久的將來,他親口下聖旨賜死自己時,也是這樣一番神情嗎?

不知過了多久,周旖錦才緩緩轉醒。她疼得臉色蒼白,額頭出了微微一層冷汗,倒是顯出病色。

倏地,聽見外面一陣喧嘩,魏景臉色沉鬱走進來。

眾嬪妃叩拜,魏景走到一半,看見被五花大綁的文婕妤,眼神忽然變得兇狠起來。

沒用的東西,魏景腹誹道。

榮妃向他說了原委,眾妃嬪都是親眼所見,文婕妤無從辯駁。

「娘娘,求您饒恕!」此時向魏景求情無非是催命符,文婕妤隻得向周旖錦不斷哭喊,她涕泗橫流道:「嬪妾只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求姐姐寬恕,我們是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姐妹啊……」

聲聲落耳,周旖錦卻不為所動。文婕妤越是求情,她心裏被剜出的口子越是血淋淋滴著血。

十幾年的姐妹情誼,她對文新喬雖算不上掏心掏肺的好,但絕不虧待,甚至就是因為她,文婕妤才能有機會進宮,封了婕妤的位份,滿宮裏無一人敢輕慢她。

可就是這樣深重的情誼,卻被她轉手拿去向魏景獻媚。

周旖錦不為所動,文婕妤的嘴被下人用布堵住,發出陣陣嗚咽。

魏景心中怒火陣陣,不禁臉色陰沉,歷聲道:「文婕妤謀害貴妃,傳朕旨意,即刻打入大牢,擇日問斬。」

話音一落,眾妃嬪都驚訝不已,連瑤妃都忍不住看向文婕妤。本朝以來還沒有嬪妃被處死過,若是犯了大錯,無非是打入冷宮,最多是被罰為奴婢。

魏景決意要拿文婕妤向周旖錦示好,並未覺得不妥。轉眼間文婕妤被拉下去,魏景走上前,到了周旖錦床前,又換上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接過宮人手中的葯碗。

他望著周旖錦,神情溫柔:「朕服侍你喝葯。」

天子屈尊降貴哄她,平常人求之不得,周旖錦卻愣了許久。

她被扶著坐起來,微微仰頭看著魏景,麻木地咽下遞到口邊的葯。

葯汁溫熱卻苦澀,漸漸在舌尖蔓延,久久難消。

毒是他下的,葯也是他喂的——皇恩浩蕩,不過如是。

「皇上,文婕妤為何要害本宮?」周旖錦凝望著魏景,明知故問。

她目光如柔弱的藤蔓,往日裏神采飛揚的眸子帶著灰濛濛的柔霧,魏景被看的心底發毛。

他拉起周旖錦的手,輕聲安慰她:「文婕妤蛇蠍心腸,其罪當誅,你放心,朕不會再讓人加害於你。」

魏景頓了頓,又道:「你生了病,便不必去給太后請安了,昨日使臣進貢了上好的藥材,許多都是稀世罕見的,朕一會兒差人送到你宮裏來,給你補補身子。」

「今日若非太后娘娘體恤,臣妾恐怕遭遇不測。」周旖錦低著頭,眼裏隱隱含著淚,渾然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問道:皇上可否準臣妾母家送位醫師進宮,照顧臣妾飲食起居,以免再遭厄難。」

魏景遞葯的手頓了頓,湯匙輕顫,葯汁險些灑在被褥上。

周旖錦已是心平如水,不再看魏景那些小動作,自顧自道:「臣妾的哥哥還在邊疆,若是知道這件事,恐怕是十分擔心難過。」

「依你吧,」魏景終是妥協,眼裏僅剩的溫柔也不復存在,他把葯碗擱下,在桌上磕出輕輕響聲:「貴妃好生休息,其他不用多慮。后宮事宜眾多,你若是身子虛弱,不妨讓瑤妃協助你一二。」

他這一遭賠了夫人又折兵,心中氣憤不已,攥著手裏的佛珠,幾乎快要捏碎。

周旖錦嘴唇輕微張了張,卻什麼也沒說,半晌,她眼神從桌上的葯碗慢慢移開,說道:「臣妾謝皇上關心。」

浣衣局,蘇新柔高興地推開下房的木門。

五日前那糕點一事,終是塵埃落定。文婕妤謀害貴妃罪證齊全,被下了大牢,不到半月便要問斬,只是不知為何,這件事之後,皇上彷彿心生不滿似的,再未踏足鳳棲宮。

不過她那日為貴妃娘娘仗義執言,被娘娘好生賞賜了一番。桃紅姐姐的腿傷才剛勉強能下地走動,不適合勞累,周旖錦便將她提拔為鳳棲宮的大宮女,執掌內院許多事務。

「我看你的傷好多了,想必過兩天便能下地走路了!」蘇新柔挽了如意髮髻,兩團精緻的編髮梳在腦後,襯得她年輕的小臉明媚可人。

蘇新柔給白若煙擦完藥膏,滿臉喜氣洋洋。

貴妃娘娘給的這葯果然效果極好,才這麼短短幾日,傷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只可惜創傷太大,還需一些時日才能痊癒。

「傷的這樣重,以後怕是要落疤了。」白若煙低頭看著藥膏,心中怨懟。

「能好的這麼快,我真是驚喜不已了!」蘇新柔感慨。

白若煙沒有驚訝,彷彿她為自己做這些都是應該似的,面色毫無愉快之意,悶悶地「嗯」了一聲。

蘇新柔想起在鳳棲宮的這幾日,彷彿一腳踩在雲端上似的,輕飄飄不像現實。

貴妃娘娘才不像外界傳聞那般凶神惡煞,她反倒覺得娘娘雖周身氣質清冷了些,人卻十分溫柔,體恤下人。

娘娘不僅給了她藥膏,甚至還讓她暫時接替從前大宮女桃紅的活計,掌管內院事物。

鳳棲宮的大宮女,是何等風光的人物啊!

貴妃娘娘權勢風頭極盛,連帶著下人也得勢。往日裏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別說她們,便是連那些才人小主,都要敬上幾分的。

「阿柔,想什麼呢?」見蘇新柔一臉粉紅色泡泡,白若煙身手推了推她肩膀,「對了,這幾日你上哪去了?怎麼老是不見人影?」

「沒、沒什麼,」蘇新柔回過神來,臉上盛滿笑意,「還沒告訴姐姐呢,有個天大的好事!」

「什麼?」

白若煙猛的提起神來,滿心忐忑的歡喜。

天大的好事?難道……是她在這磋磨人的浣衣局待了太久,皇上終於知道了她,要封她入后宮,因此賜了這膏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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