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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九十三章 懷疑
太后看了這些,心中已是相信,忽然聽見一旁的蘇新柔大著膽子開口道:「奴婢的養母說,奴婢出生時背上有一塊紅色胎記,太后娘娘可知?」

成為長公主的機會從天而降,蘇新柔雖驚喜,也相信周旖錦的實力,但若認錯,不僅鳩佔鵲巢,也難以尋到自己真正的家人。

「是!」太后正想起來此事,連忙道:「快給哀家瞧瞧。」

蘇新柔順從地撩起衣裳,鄧嬤嬤大驚,看著太后呼道:「真是一模一樣!」

如今蘇新柔是先帝七公主一事十拿九穩,太后喜極而泣,連忙招手道:「這些年苦了你了!快過來給哀家看看。」

太后看著蘇新柔愈發喜歡,從奴婢到公主,巨大的名利面前,這孩子竟沒失了理智,泰然處之,這心性實在難得。

蘇新柔亦是激動萬分,時隔多年終於尋到自己真正的家人,抱著太后,眼淚如珠串滑落。

「太后娘娘,奴婢不苦,多虧了貴妃娘娘收留奴婢在身邊,平日裏吃穿不愁,還可以看書習字。」

太后聽了,既心酸又欣慰:「你這孩子,往後喚哀家母親。」

「是,母親。」

二人敘了會舊,蘇新柔將入宮以來的經歷一一同太后說了。

聽著那一樁樁事,太后彷彿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熱心善良,有時又衝動肆意,簡直心都快化了,臉上止不住笑。

「錦兒,哀家真要好好謝你,將阿柔照顧的這樣好。」

太后心裏滿是歡喜,當即下令開私庫賞賜了周旖錦一大筆珍稀財寶,周旖錦笑著婉拒了,說道:「阿柔聰慧善良,平日裏也幫了臣妾許多。」

太后和蘇新柔母女一見如故,二人聊了好一會兒,轉眼天色已深。

太后本欲留周旖錦二人在萬壽宮用晚膳,卻聽見鄧嬤嬤湊近自己耳邊:「永嘉長公主快回來了。」

聞言,太后臉色忽而一沉。

永嘉長公主雖是那農婦所生的孩子,但到底這麼多年都養在宮裏,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驀然與蘇新柔相見,接受這樣的現實,恐怕有些殘忍。

「阿柔,你先隨貴妃娘娘回鳳棲宮去,哀家尋一個合適日子,為你擬定封號,賞賜府邸,將你的身份昭告天下。」

太后猶豫片刻,只能選擇這樣折中的方式說道:「暫時委屈你了。」

蘇新柔點點頭謝恩,周旖錦淺笑著福身:「臣妾會照顧好阿柔。」

太后自是相信周旖錦的品性,於是二人起駕回鳳棲宮。

宮道兩旁樹影陰翳,擴展的樹冠宛如綠色的巨幕,給冷清的皇宮添上了勃勃生機。

蘇新柔走到半路,心中還有些不真實感,突如其來的幸福就像虛妄的泡沫,她望著周旖錦,忽然紅了眼眶。

「娘娘,您對阿柔有知遇之恩,是阿柔在這宮中最信賴、親近之人,以後……還能時常來看娘娘嗎?」

這話蘇新柔早就想說,只是從前困於奴婢的身份,不敢逾矩。

如今一朝之間,忽然成了這樣的身份,她對名利並無貪念,但一想到從前和周旖錦成為好友的夢想近在咫尺,心底還是不由得興奮。

「自然可以,以後你什麼時候想來鳳棲宮,本宮都歡迎你。」聽了蘇新柔的話,周旖錦心中一陣暖流淌過,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蘇新柔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臉頰泛起微紅,又道:「阿柔從前只是娘娘的婢女,但娘娘對阿柔的好,阿柔都記在心裏,絕不會忘本!」

看著蘇新柔滿懷期待的目光,周旖錦心裏甚是欣慰,連不久後分別的不舍都消散了許多,笑道:「你若願意,往後與本宮姐妹相稱可好?」

「是,姐姐!」蘇新柔眼角眯成月牙。

蘇新柔身份一事不宜聲張,周旖錦隻喚了魏璿和柳綠來,準備告訴他們實情。

魏璿方從禁軍處下值,走進來時身上銀色的甲胄泛著凜凜寒光,逆著夕陽大踏步走進來,霎時間給室內增添了一抹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練武後總是比平常看起來鬆弛一些,額角的碎發隨意落在臉上,撲面而來是熱烈又肆意的少年氣,而視線觸及他那張冷峻的臉上,又下意識敬畏,想要閃躲。

即便魏璿身上並無任何華貴裝飾,可周身的氣質卻偏偏讓人移不開眼,當真是天生的帝王。周旖錦心道。

她不禁回想那夜所見的魏景,齊國最尊貴的男人,脫下龍袍散落髮髻,一樣是狼狽又頹靡,而不像眼前之人光風霽月。

周旖錦被自己這年頭驚了一跳,眼神閃動,連忙岔開心思,說起蘇新柔的事來。

聽了蘇新柔的身世,魏璿十分驚訝,當即便要行禮,卻被蘇新柔連忙攔住,臉上有幾分羞澀的紅暈:「我尚未有封號,質子殿下不必如此。」

「柳綠,你將東邊廂房收拾一下,讓阿柔先住進去吧。」如今蘇新柔雖一時半會還沒有府邸,但總不能委屈她住在從前下人的房間裡。

「姐姐,不必了,」蘇新柔搖搖頭,聲音甜美:「我的房間寬敞又明亮,已經住慣了,搬到東廂房便不能和柳綠姐姐半夜聊天了呢!」

幾人皆是一笑,周旖錦便答應下來。

蘇新柔從前在鳳棲宮住的確不差,鳳棲宮四處裝飾揮霍華麗,掌事宮女的房間甚至趕得上某些低位妃嬪的寢殿。

柳綠的眼神在幾人間浮動,看出周旖錦與魏璿還有話要說,便識趣地拉了下蘇新柔的手腕,說道:「奴婢先退下了。」

蘇新柔立刻會意,狡黠一笑:「姐姐,我也還有東西要收拾。」qδ

眼見著蘇新柔和柳綠相伴走遠了,周旖錦的目光便自然地落在一旁的魏璿身上。

這些天不見,他身上的氣質隱隱變得沉鬱且柔和,下巴上隱隱可見淡青色的胡茬,眼神中也平添了一抹深沉。

空氣裡沉寂了片刻,周旖錦忽然想起些什麼,臉上隱現憂心:「聽聞張美人這幾日身子不大好,冷宮中可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

「冷宮陰冷潮濕,母親素有咳疾,微臣已經抓了葯送去,如今已有好轉。」

魏璿聲音有些沉,看著她的臉,微微皺起的眉頭舒展開:「娘娘給的已經夠多,微臣替母親謝過娘娘恩情。」

「還有一事,」周旖錦緩緩走到他面前,似乎想要乘機拉近與他的距離,朱唇輕啟:「本宮聽聞你最近總是深夜才睡,可有什麼不便之處?」

這幾日頤和軒總是深夜還亮燈,下人都說,質子殿下將他們都打發走,隻留紀桑一個在室內服侍,不知在做些什麼。

魏璿心中一緊,片刻,面不改色道:「鳳棲宮甚好,只是微臣白日要主管禁軍操練,國子監學業繁重,因此才睡晚了些。」

他直視著周旖錦,看見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她睫毛微顫,一雙漂亮的眸子帶著幾分打量的意味,視線自上而下,在他眉眼間浮動。

那清澈的目光,像是將他整個人都看透似的。

良久,周旖錦輕笑起來,點點頭:「鳳棲宮離演武場有些遠,本宮準備在後院開闢一塊場地給你所用,平日裏總悶在頤和軒有何意思,不如多走動走動。」

魏璿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鬆了一口氣,連忙謝恩。

「質子殿下不必拘束,本宮替張美人照料你,將鳳棲宮當你的家便好。」周旖錦扶起他,視線卻微微垂著,緘默了一會兒,不經意似的說道:「這些時日,殿下似乎有意避著本宮呢。」

她心中湧動著一陣不明的情緒,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離新帝繼位還有一大段時日,只要她徐徐圖之,總有一日魏璿會對她放下戒備、敞開心扉,人言道患難見真情,屆時什麼出宮養老,逍遙度日的美夢,還不是信手拈來。

面前的男子愣了半晌,嘴唇微動,欲言又止的愣了半晌,神色似乎還帶著些慌亂。

他下意識覺得後悔。

平日裏刻意的躲避分明是自己小人之心,可娘娘心中坦坦蕩蕩,倒顯得他這些小手段欲蓋彌彰。

「微臣並無此意,只是……初來乍到,或許有些拘謹。」魏璿胸口像是被勒住,聲音也變得有些悶。

即便他有心掩飾,那清潤眉眼間一瞬間的閃動還是完整地落入了周旖錦的眼底,她偏過頭,眸中蒙上了一層冷意。

腦海中回蕩著張美人被陷害那天,她自作好意地予他庇身之所,卻忽略了那時魏璿眼底的幾分猶豫和遲疑。

隻記得那日雨霧朦朧,他聽了她的話後遲疑的神色,可是在顧忌著什麼?

如今的情勢,此舉對落魄的魏璿而言,分明是百利而無一害,他到底有什麼在瞞著她?

許久,周旖錦隻輕輕「嗯」了一聲。

「殿下還有事與本宮說嗎?」她清亮的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間,似乎倒映著星辰微光。

魏璿垂下眼簾,輕輕搖了搖頭,便恭敬地行禮退下。

周旖錦站在原處,注視他離去的背影,火紅的夕陽將他身上的甲胄塗抹成泛著金光的淺橙色,那高大的身影如一把鋒利的刀巍然立在大地上。

她倏地收回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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